巢方結束了一天的當值，回到了府中。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巢元在堂中等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是見到了巢方，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啦，看你一臉焦急的樣子？”
巢方常在宮中行走，早就練就了一番寵辱不驚的氣度，等閒不會讓人看出他的慌亂。
“觀獅山書院醫學院推出了一種叫做保健丸的仙藥，據說可以包治百病。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張昌去跟幾個相熟的病患瞭解了一番之後，卻是發現那保健丸真的非常神奇，許多病症都能治療。這兩天，仁心堂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清，我擔心這樣下去，到時候家族經營了上百年的仁心堂就毀在了我的手上呢。”
巢元是一名郎中，也是一名掌櫃。
除了看病救人，怎麼讓仁心堂持續的發展下去，也是他需要關心的事情。
很顯然，如果保健丸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麼神奇，那麼以後觀獅山書院醫學院只要在長安城開設一家藥鋪，長安城各個坊裡頭的醫館就都要關門倒閉了。
不管是什麼病，只要吃保健丸就行了，那還去醫館幹什麼？
五文錢一粒的價格，雖然不便宜，但是也沒有到大家完全不能接受的程度。
事實上，只要藥效好，百姓們在醫療上的開銷，其實是很捨得的。
“保健丸這事，爲兄也聽說了。朝中也有一些大臣在服用，似乎對於疼痛的緩解以及發熱有一些作用。但是說它包治百病，我是不相信的。每種藥材都是有它的藥性，而每種病的病因都是不同的，不可能存在一種藥材是可以治療所有病的。”
巢方首先給出了自己的一個判斷。
雖然這保健丸據說是楚王殿下安排人制作出來的，但是巢方仍然不認爲它可以包治百病、
“話是這麼說，長安城沒有哪家醫館的郎中會相信保健丸有這麼神奇。但是百姓們不這麼認爲啊。這幾天，吃了保健丸的好多病患，症狀都有了明顯的改善，都不需要觀獅山書院怎麼引導，這些病患自己就主動的跟周圍的鄰居、親戚宣揚，短短的幾天，長安城中不知道保健丸這個東西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
巢元最開始聽說保健丸的時候，其實是沒有太在意的。
這年頭，每天都有一些遊方道士在長安城各處推銷各種各樣的長生丸、延壽丸、補腎丸之類的神奇丸子，但是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影響各個醫館的生意。
可是，連續幾天來仁心堂看病的人數急劇下降，巢元的心態就崩了。
“這事涉及到楚王殿下和孫思邈，如果保健丸真的有那麼神奇的效果，那也算是大唐百姓之福，我們爲了私人的利益而抱怨，就沒有什麼意義了。但是，仁心堂不可能會經營不下去的，長安城各坊的醫館也不可能倒閉的。
我聽說觀獅山書院醫學院已經在準備建設一座大唐最大的醫館，如果保健丸真的包治百病，他們還建設什麼醫館？直接在各地成立藥鋪，販賣保健丸就夠了啊。”
巢方的見識，自然是比巢元要高了好幾籌。
“這……可是這仁心堂變得冷清了，也是事實啊。”
“這是暫時的，到時候大家會慢慢發現，還有好多的病狀不是保健丸能夠治好的。再說了，有些病症如果服用其他的藥方，花費的錢財比保健丸要小，這也是一個非常大的影響因素啊。”
巢方是絕對不相信一顆保健丸就能滅掉大唐所有的醫館和郎中，真要是有這麼神奇，他倒是要長長見識了。
“那……那你的意思，我們就先不管那保健丸的事情？”巢元說着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盒子，“喏，這就是保健丸，味道聞起來怪怪的，吃起來似乎更加的怪，但是偏偏藥效非常的好。”
“這保健丸我在宮中已經見過了，除了能嚐出有糖霜和米粉之外，其他的東西我試不出來。它能夠有那麼大的藥效，一定是那個味道很怪的、我沒有試出來的東西引起的。現在我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只能先不管它了。”
李寬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李世民自然也是聽到了。
而李忠也是在第一時間就搞到了幾盒保健丸放在了李世民面前。
而其中一盒就被分配到了太醫署，讓巢方他們研究。
“那……那行吧，我就先觀察觀察。”
巢元一臉糾結的回答了一句之後，回到了仁心堂。
……
楊府之中，楊本滿一臉興奮的聽楊東彙報着剛剛打聽回來的消息。
“阿郎，歸義坊中有一名病人吃了保健丸之後，很快就胃疼的厲害，反覆噁心、嘔吐，神志也不清的，到了昨天下午，人就沒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觀獅山書院醫學院推出的保健丸，由楚王殿下指導製作，孫神醫站臺的保健丸，吃死人了！
這個消息，在短短的一天時間內就傳遍了長安城。
當然，背後有沒有人推波助瀾，那就不好說了。
“這人真是吃了保健丸之後中毒死掉的嗎？可別是因爲其他的原因哦。”
楊本滿頭很鐵，但是也慢慢的學乖了。
只要涉及到李寬的事情，他雖然比誰都要關心，但是要自己主跳出來彈劾，他是每次都要三思之後才行動的。
“千真萬確。這人原本就是一直胃痛，據說好多年了，最近疼的更加厲害了。然後聽說明德門那裡孫神醫的攤子上售賣的保健丸對於止疼有奇特效果，就去買了一盒，結果胃痛沒有治好，倒是把自己給治沒了。”
楊本滿：“那孫神醫在明德門外擺了好幾天的攤子了吧？買過保健丸的百姓，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其他人有沒有事情呢？”
楊東：“郎君，目前只是聽說仁義坊有人因爲服用了保健丸而丟了性命，其他的坊倒也有一些人說服用了保健丸之後，肚子有點難受，但是丟性命的事情，我還沒有聽說到。”
“楊東，那你想到沒有，那麼多人吃了保健丸都沒有事情，甚至是完全治好了一些疼痛，就那歸義坊的患者吃了之後沒了性命，這很難讓人相信是保健丸的問題啊。”
楊本滿聽到這裡，就取消了彈劾李寬的打算。
這種彈劾，是註定了沒有結果的，反而會給自己拉來不少的仇恨。
還是算了吧。
“這……”
楊東一時語結，不過，很快的他又提出：“可是這人確實是因爲吃了保健丸而死了的呀，據說連那孫神醫都沒有否認這一點。”
“先看看再說吧。”
……
觀獅山書院醫學院，孫思邈和林然帶着一幫學員在那裡整理保健丸推廣之後收集的各種病例。
“師父，總共向一千人發放了保健丸，有九百四十三人蔘加了回訪。從目前統計的情況來看，大約有六成的病人表示保健丸完全治好了他們的疾病，是天下少有的神藥；但是也有兩成的人表示，雖然吃了保健丸之後病症有所緩解，但是並沒有完全根治，並且這個保健丸太難吃了；而有一成多的人則表示吃了這保健丸之後，肚子痛……”
林然將學員們整理的病例情況跟孫思邈進行了彙報，李寬也在一旁聽着。
“這些吃了保健丸之後肚子疼的人，是不是之前就有胃痛或者肚子疼的毛病？”
孫思邈臉色凝重的詢問着。
昨天歸義坊有一名患者吃了保健丸之後不幸離世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聽說了的。
雖然現在觀獅山書院醫學院還沒有給出正式的說法，但是這個人的去世跟保健丸有關係，卻是很難否認的。
“我專門查閱了一下這些人的病例，大部分人確實一直有胃痛的毛病，他們買保健丸也主要是用來治療胃病的。但是也有少數只是因爲其他地方疼痛，吃了保健丸之後也出現胃不舒服的情況的。”
林然也是精通數學，安排人手將病例上的信息彙總整理之後，倒是一目瞭然的就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情況。
“這些吃了保健丸之後胃痛的人，有多少是空腹吃的？”
李寬在一旁插話道。
水楊酸有副作用，這個事情李寬早就知道了。
雖然採取了最佳的濃度和純度，但是副作用不可能完全消失。
作爲對腸胃有明顯刺激作用的一種藥，空腹吃和飯後吃，影響是完全不同的。
“王爺，這些人裡面大概有三成是空腹吃過保健丸的，但是剩下的七成卻是按照要求在飯後服用，仍然出現了這種腸胃不適的症狀，甚至極端情況還會導致神志不清，致人死亡。”
這幾天，林然聽到了非常多的感恩、感謝語，原本心情是非常不錯的。
可是，現在出現了病人吃了保健丸之後死亡的事情，立馬就把他的心情給搞壞了。
“根據這個表格裡面的數據分析情況來看，基本上可以確定這些保健丸，不適合胃痛的人服用了，以後售賣保健丸的時候，一定要問清楚這一點，免得病沒有治好，反而加重了。”
“王爺，那死去的那個病人怎麼辦？我擔心有人藉此機會鬧事。”
許敬宗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不過眼看着李寬承認保健丸不能包治百病，碰到胃病的病人反而會起到壞作用，他自然就要往壞處去想一想。
“對啊，這病人要真是因爲我們的原因丟了性命，不管不顧的話，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呢。”
林然沒怎麼在社會上闖蕩，心思還比較單純。
不過，李寬倒是覺得他還是單純一點好，這樣在醫學之道上才能走的更遠。
“派人送一百個銀幣的撫卹金，再安排人協助他們把人給厚葬了吧。”
保健丸吃出醫療事故來了，李寬覺得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去否認的。
這以後要推廣到大唐各地，難保還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後世青黴素這麼神的藥，還有因爲過敏死去的呢。
這並不能否定這種藥的偉大之處，並不影響它的推廣使用。
“行，那屬下現在就去安排。”
許敬宗對李寬的這個處理意見感到有點意外，但是有有點理所當然。
自家王爺，一直都是講道理的。
“王爺，那這保健丸以後還繼續售賣嗎？醫學院的醫館還繼續建設不？”
林然有點擔憂的看着李寬，生怕因爲這個意外帶來什麼變故。
“賣，爲什麼不賣？只是賣藥之前要把注意事項說清楚就行。”
“我也贊同楚王殿下的意見，是藥三分毒，什麼藥都有可能吃出問題來。這保健丸，對於大部分的疼痛和發燒來說，都有着神奇的療效，我們不能因爲它有點問題就把它放棄了。”
孫思邈也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
五合居中，杜荷興高采烈的邀請了一幫勳貴子弟吃飯。
“你們都聽說了吧？那觀獅山書院醫學院搞出來的保健丸吃出問題，鬧出人命來了。”
杜荷夾了一個豬婆龍丸子到嘴裡，細細的咀嚼了一番之後，面帶輕鬆的跟大家說着話。
“這事如今長安城傳的沸沸揚揚，不過我剛剛來五合居的路上聽到了最新的動靜。”
韋思仁臉上並沒有杜荷期待的笑容。
“哦？最新動靜是什麼？”
“聽說那個許敬宗親自帶着一百個銀幣去到了病死的人家中，安慰了一番之後，對方就感恩戴德了。不僅沒有怪人家觀獅山書院，反而覺得是因爲自己沒有按照囑咐在飯後食用保健丸，導致出現這樣的後果而羞愧。”
這個社會很現實的。
但凡是出現了什麼意外，如果一直都調解不成功，九成九是因爲你給的條件沒有到位。
更加直接一點說，九成九就是因爲你給的錢不夠。
一旦條件到位了，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再鬧下去。
畢竟，活着的人還要考慮着今後的生活呢。
這個地球，離開了誰都能夠正常的轉的。
“這……這麼說觀獅山書院這一次居然承認自己有責任？他李寬不怕以後保健丸沒人要嗎？”
杜荷對韋思仁說的這個情況有點意外。
他還想着李寬堅決不承認，然後自己推波助瀾一番，在一旁看熱鬧了。
結果人接直接承認了。
這個畫風有點不對啊。
“據說長安城吃了保健丸的人有一千來個，其中大部分都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只有一個倒黴蛋死去了。杜兄，你覺得這對保健丸來說，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韋思仁有點鬱悶的喝了一杯酒。
“算了算了，我們喝酒，管它那保健丸怎麼賣，反正我們府上誰也沒有開藥鋪或者醫館的，對我們能有什麼影響呢？”
一旁有其他的勳貴子弟在那裡和稀泥。
不過，酒桌上的氣氛這東西，一旦掉下去了，想要立馬恢復，哪裡有那麼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