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聽到戚汝廉的話,王魃的面色平靜無比。
過往的這麼多年,他所遇到的不可能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
所以聽到這樣的話,他早已習慣。
心中非但沒有絲毫的波動,反倒是充滿了好奇:
“戚師叔,神體峰的煉體之法,莫非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戚汝廉聞言自傲道:
“我神體峰歷代好歹也出了幾位化神,傳承自然非比尋常。”
王魃連忙側耳恭敬傾聽。
“還請師叔明示。”
見王魃態度如此,戚汝廉心下滿意,一邊招呼着王魃坐下,一邊點頭道:
“萬象宗內,煉體一道傳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有個十餘種,不過要說傳承最強的,無疑便是我神體峰的《素法天》。”
“這不是我自吹自擂,而是實情。”
“神體峰修士,光是修行《素法天》,便有七種直抵化神的方向。”
“這也即是所謂的‘七神體’。”
“七神體?”
王魃不禁正襟危坐。
戚汝廉也正色道:
“這七種神體,其中有五種,乃是需要從邁入修行開始,混以各類靈物一點點磨鍊,你如今成就金丹,肉身定型,早已不合這五種神體的要求,所以這五種神體,你壓根沒指望。”
“而剩下來的兩種,一種名爲雷神體,一種名爲大日神體。”
王魃忽然開口道:“敢問師叔是哪種神體?”
戚汝廉被打斷,倒也並不生氣,聞言道:
“我是七神體中的混銅神體,以靈礦之中的金鐵地氣混入肉身,肉身之堅硬,爲七神體之最。”
王魃頓時恍然。
難怪戚汝廉會被任爲靈礦部的部長,這是藉着靈礦來修行的。
“我方纔說到雷神體和大日神體。”
戚汝廉接着道:
“這其中,大日神體是你最有希望練成的,此法耗用資源少之又少,只需日日升至穹天之上,以大日金烏之氣,融入肉身,錘鍊肉身,長久堅持,日積跬步……只是,這大日神體修行所要承受的痛苦,實在是常人難以想象,即便是切斷靈覺五感,亦是無用。”
王魃聽着前面還頗爲心動,不過聽到後面,卻不禁面色微變。
不怕笑話,他修行到如今,對於疼痛的忍受力,實在沒有多大長進。
但想到能夠省去不知多少的功勳,倒是仍有些心動道:
“敢問師叔,這大日神體又擅長什麼?神體峰中,可有人練成?”
“大日神體勝在大日煌煌,論體魄之堅,不如混銅神體,論攻堅之強,不如大力神體,論體力綿長……但,這神體卻又每個方面都極爲均衡,尤其是成就元嬰之時,神體之中,會凝出大日神火,可驅一切邪魔鬼祟,妖魅獸怪,七神體中,獨一無二。”
“至於練成者,倒是不多,五代之前,倒是有位祖師以大日神體成就化神,而如今……”
戚汝廉語氣微頓,眼中劃過了一絲黯然:
“……上代峰主,已經隕落的太陽山山主關傲關師兄,修的也是大日神體。”
王魃不由得面露歉然。
“師叔節哀。”
戚汝廉卻擺擺手:“爲宗門而死,想必師兄也沒有後悔……不過,這大日神體修行的難處,卻並非是修行時的痛苦,更多的,卻是要有一顆純粹的道心。”
“純粹的道心?”
王魃一愣,萬萬沒想到修行一門煉體功法,竟還有這麼玄乎的條件。
戚汝廉卻嚴肅道:“你莫要覺得我在說笑,道心純粹,心頭純淨,方能從穹天上的大日金烏之氣中,抽離出真正可以用來修行的東西……否則我神體峰歷代前輩,又有幾個怕痛的?可嘗試之後,真正能夠踏上大日神體之路的,也屈指可數。”
“而我觀你道心或許堅定,可念頭浮雜,遠遠不夠純粹,想要修行大日神體,成功的可能性,實在很小。”
見王魃似是有些不信邪,戚汝廉乾脆道: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穹天之上試一試,別離大日太近,否則萬一引動大日金烏火氣,引火燒身就麻煩了,只需要截取少許的大日金烏之氣便可。”
“若能感受到便說明你有天分,若是沒有,則一切休談。”
王魃聞言,倒也沒有立刻去嘗試。
念頭微動,好奇道:
“那師叔,還有一個雷神體呢?”
“雷神體?”
戚汝廉想了一下,隨即道:
“雷神體爲七神體中爆發之最,也是需要資源極度稀缺的一種神體。”
“踏上這條路倒是不難,只要去萬象寶庫中,兌換一些雷屬靈物,煉入肉身,以你的境界,也就小半年就能摸到雷神體的門檻。”
“但,麻煩的是在後面,雷神體的壯大,光是雷屬靈物,效果微乎其微,最好的辦法,便是接受天雷亟身……”
“天雷亟身?!”
王魃心中頓時一凜。
戚汝廉點點頭:“不錯,從煉氣中後階段開始,便要以極爲少見的二階雷劫淬體,粗粗算來,至少要百餘次方可……之後,隨着境界的提升,三階、四階……”
王魃不禁動容:“那元嬰境的修行,豈不是要五階雷劫才行?”
“唔……倒也不是,若是有四階雷劫的話,雖然效果差一些,數量上去了,也能有效果,但那樣的次數,簡直難以想象。”
戚汝廉忍不住道:“你說說,你要是選擇了雷神體,你上哪去搞那麼多的雷劫?”
王魃:“呃……”
戚汝廉接着感嘆道:
“這麼多雷劫,如今又不是遠古之時,修行渡劫如吃飯飲水,因此想要練成,幾乎沒有可能,不瞞你說,雷神體這個方向,自宗門有記錄以來,也就立宗的重淵祖師曾經練成過。”
“重淵祖師?”
王魃心中一動。
既有些意外於雷神體修行之難,也意外於立宗祖師竟然也修行過神體峰的法門。
戚汝廉解釋道:
“這也算是一段隱秘了,據說許多年前的雷劫,比如今要厲害許多,因此不少修士都會兼修煉體法門,壯大肉身,以增加渡劫的成功率。”
“你要是想修行雷神體,遍數風臨洲,也唯有在天亟峰,或許有點可能性。”
“不少宗門修士會選擇在天亟峰渡劫,殘留的餘波,或許能助你修行……不過想要藉此踏上元嬰,我只能說,可能性很小很小,近乎於無,而想要成就化神,那更是絕無可能。”
王魃卻心中一動。
天亟峰……他之前倒是打算前往天亟峰,求學天亟峰雷法傳承。
這麼說來,倒是巧了。
“所以我說了,你想要修成我神體峰傳承,真的可能性很低……不過你若是真想學,我也會用心教你,只是能不能學得會,我也無法保證。”
戚汝廉誠懇道。
王魃心中沉吟一番,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懇請戚師叔傳法。”
戚汝廉見王魃沒有動搖,卻也並不意外。
但凡能修行到金丹的修士,又有幾個不是心志堅定之輩,豈會因爲別人的三言兩語便輕易放棄。
不過不管如何,他也算是將困難提前說了,王魃若是練不成,也不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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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是對得起王魃送他的束脩禮。
隨後,他便將《素法天》全本盡數傳給了王魃,並且認真指點了一番。
王魃也才知道,七種神體都是基於《素法天》這門功法修行,只是在功法入門之後,由於煉化、淬鍊的情況不同,加上一些特殊的技巧,最終形成的方向也便截然不同。
半日之後,王魃離開了神體峰。
目送王魃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戚汝廉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深深的遺憾:
“片刻之間便能將《素法天》入門,這等悟性……可惜啊,他來晚了,否則哪怕是築基境來找我,也說不定能有希望修行混銅神體,可惜,可惜……”
……
王魃離開了神體峰後,隨即在半空中沉吟了一番,便徑直往穹天上飛去。
沒多久,他便穿透了雲層、三殿,在越過一片空闊無雲的地段後,他便看到了入宗時見過的祖師祠堂。
也很快便感受到了凜冽的罡風。
只是他如今第二丹田乃是風靈根,面對這些罡風雖然依舊有些力薄,卻也能勉強穩住身形。
沒多久,他便不再前進。
感受了下大日照射下來的日光,王魃隨即按照《素法天》中記載下來的法門,輕輕在上方一招,便輕鬆截取了一部分的大日金烏之氣。
這樣的技法並不算難,王魃耗費了幾年的壽元,便輕鬆掌握了《素法天》,也順帶掌握了這些技法。
然而一如戚汝廉所言,王魃除了在其中感受到了熾熱無比的金烏火氣,並未感受到其他的東西。
他不太死心地嘗試着將這團截取下來的大日金烏之氣,小心地往指尖融入。
但隨即,他便繃着臉,縮回了手。
目光落在指尖上,指尖一片焦黑,絲毫也沒有淬鍊的跡象。
指尖的焦黑很快便在他木屬法力的滋潤下,迅速恢復。
他忍不住又謹慎地嘗試了不少次。
無一例外,他完全感受不到戚汝廉說的,隱藏在大日金烏之氣中的東西。
“大日神體……”
王魃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沉思了片刻,他徑直便飛落了下去,直奔太陰山玄武坊市。
隨後在一處靈獸店鋪裡,發佈了一個採購的需求。
“搬山猿是吧?這東西主要產地是在燕國、宋國一帶……那地方如今可亂得很,價格可不低。”
靈獸店店老闆一邊記錄着王魃的需求,一邊皺眉道。
王魃直接問道:“多少靈石?”
靈獸店店老闆豎起了五根手指頭,臉上帶着無奈:
“五塊上品靈石一隻……這價格確實高,可沒辦法,我還得想辦法請人去那裡跑一趟,再帶回來,這一來一去,傳送陣的費用和花費的時間便不少……”
這價格確實不低,王魃還記得以前在燕國鬼市的時候,一隻搬山猿也就四五十塊中品靈石而已。
一下子翻了十倍。
但燕國距離萬象宗也的確路途遙遠,人家賺的這靈石,也真就是辛苦錢,王魃倒也沒有不平衡。他也不含糊,一番講價之後,價格談到了三塊靈石一隻,起步五十隻。
他直接便給了對方一百塊上品靈石。
“這是訂金,你搞到多少,我要多少。”
這話頓時讓店老闆眼睛一亮,態度一下子熱情了許多。
“另外,還有鬼紋石龍蜥、各類靈雞、靈龜……”
從靈獸店離開,王魃並未立刻回去,又在玄武坊市轉了轉。
在茶樓處,他卻意外看到茶樓里人氣竟又旺了起來。
不時還聽到其中驚堂木的聲響。
王魃心中一怔。
“百書峰的百曉雲回來了?”
他心中頗有些意外,隨即下意識便擡步走進了茶樓中。
不過很快,他便聽到了一個略有些陌生的聲音。
走入茶樓內,王魃就看到一個面容上還帶着一絲稚嫩的白淨年輕修士,正站在桌子後面,繪聲繪色地講着風臨洲各地的趣聞軼事。
“……但見喜神神殿大長老被大齊平天王擊殺,頓時血雨腥風,天上升起了一對黑漆漆的‘喜’字,卻也惹得那萬神國的喜神大怒,親自出手,打得平天王丟盔卸甲,狼狽逃竄,這大齊皇室又豈能坐視?大齊太上皇手持一柄四階降龍鐗……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茶樓裡,頓時便響起了一陣噓聲。
那年輕修士頓時臉色有些發紅。
顯然是功夫不到家的緣故。
“講得不行啊,沒有百曉雲講得好。”
“唉,確實是差多了,我還以爲百曉雲回來了呢。”
“散了散了,沒什麼好聽的,錯漏百出,節奏也拖得很。”
不少修士都有些掃興地離開了茶樓。
年輕修士看着衆人離去,雖心中焦急無比,可到底是麪皮有些薄,只漲紅了臉,也說不出個什麼東西。
眼見這般不濟事,剩下的修士們也都搖着頭三三兩兩走掉了。
王魃本也想走。
不過想了想,還是走到了那位年輕修士面前。
“前、前輩好,敢問您有何指教?”
年輕修士感受到王魃身上的金丹氣息,臉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王魃笑了笑,輕聲道:
“你方纔講喜神大怒,殺得平天王丟盔棄甲這一段,說得有些過於簡略了……還有後面這段……”
年輕修士聞言一愣,不禁有些詫異地看向王魃:“前輩您也是說書的?”
王魃笑着道:“呵呵,只是以前聽得多了……這東西有些地方,嗯,水一點也沒關係,大家愛聽。”
年輕修士聞言,不禁目露思索:“……水一點?”
“咳,可不是讓你都說廢話。”
王魃連忙道,旋即也提起了正事:
“你是百書峰的麼?百曉雲是你什麼人?”
年輕修士頓時回過神來,連忙回道:
“晚輩海方明,確是百書峰弟子,百曉雲是晚輩的師兄。”
這個回答倒是不出王魃的預料,他好奇道:
“你師兄?那他人呢?這些年倒是一直沒見到他。”
聽到王魃的話,年輕修士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黯然的神色:
“師兄多年前外出森國執行巡查任務,從此一去不復返,師父去了人德殿,發現魂燈也還亮着,就是不見人影,沒奈何,爲了我們百書峰這一脈不至於斷絕,師父便讓我來這裡修行……可是,唉,我可能真的沒有天賦。”
王魃聞言,面色微微一凝。
“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宗門可有派人去尋找?”
年輕的百書峰修士海方明搖頭道:
“自然是去了,不過前不久聽說心劍峰的陸虞師叔祖也遲遲未歸,宗門也始終聯繫不上……”
“陸虞師兄?!”
王魃一驚,腦海中不由得便回想起了數年前,在少陰山臨行前遇見過的那道冷漠的劍修身影。
萬沒想到,這位實力僅比席無傷稍弱的金丹圓滿修士,竟然也失蹤了。
“森國……”
王魃微微沉吟。
對於這座國度,他了解不多,只是曾經因爲天門教寄靈籤的緣故,大約聽說過森國的宗門,似乎擅長‘咒術’,以及不久之前,因爲燕國被萬神國佔領,不少修士退往了森國避難。
除此之外,他所知不多。
微微感嘆了一聲,他便不再多想。
隨後鼓勵了海方明幾句,又建議他去凡人城市裡多多逛逛,王魃便徑直離開了玄武坊市。
……
兩年之後。
王魃的身影出現在了天亟峰上。
看着面前遍地焦土,唯有寥寥數顆靈植屹立在無處不閃爍跳動着雷光的山峰。
山峰上空,隱隱看見一座隱隱醞釀着銀色雷霆的巨大雷池。
王魃的身體,隱隱傳來了一絲渴望。
不久之前,他終於將《素法天》基礎部分,也就是大約等同於煉氣六層練成。
這個速度,坦白說,對於一個沒有修行過的人來說,快得不可思議。
但對於一位金丹修士而言,真的是有些慢了。
王魃心中也有些無語。
“我在肉身上的天賦,比想象的還要低……倒是難怪當年修行壯體經的時候,遠比常人要慢。”
這也算是他難得的短板了。
他原本也沒能想到。
不過基礎部分的練成,並沒有帶來太大的變化。
金丹修士的肉身好歹也經歷了一次雷劫以及高強度法力的淬鍊,並不遜色於一般的築基體修。
而王魃的《素法天》也僅只是煉氣五六層的修爲,自然不會有明顯的增幅。
再想往上,便需要雷劫來協助。
只是三階的雷劫不稀奇,二階雷劫可真的不多。
王魃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昔日在燕國買到的幾頭搬山猿。
只可惜這幾頭搬山猿全都已經渡劫,而且還是二階中品。
即便誕下子嗣,也都天生便是二階。
根本不會經歷雷劫。
所以王魃只能寄希望於玄武坊市的靈獸店。
不過萬象宗和燕國、宋國等地畢竟相距甚遠,即便藉助傳送陣縮短了不少距離,可餘下的部分,以一般築基或是金丹修士的腳力,跑個一年半載也絲毫不稀奇。
所以到現在,王魃也沒能得到搬山猿,《素法天》雷神體的進度,自然也就遲遲無法推進。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靜極思動,他最終還是將目標放在了天亟峰上。
不光是爲了藉助天亟峰上的經常出現的雷劫修行,也是爲了能夠掌握雷法。
而對於王魃的拜訪。
天亟峰峰主,一位一字眉老者,卻是並不意外。
面露笑容地調侃道:
“我還說你遲遲不來咱們天亟峰,是瞧不上我們天亟峰的傳承呢。”
王魃連道慚愧。
照例主動送上了束脩禮。
一字眉老者神識掃過,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色,雖有些心動,不過卻並未接下,而是說出了一個請求:
“這束脩禮便不必了,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王師侄答應。”
王魃連忙躬身行禮:“丁師叔客氣了,束脩禮您務必拿着,至於您有什麼要求,您請說。”
一字眉老者也沒有客氣:
“還請師侄與我弟子阮紫尹切磋一番……”
“切磋?”
王魃一愣。
隨即疑惑道:“阮師妹已經金丹了嗎?”
“沒有,還是築基。”
一字眉老者微微搖頭。
王魃頓時更加不解:
“丁師叔,阮師妹天縱之才,這無需質疑,可畢竟境界有差,這番切磋,恐怕對阮師妹不利吧?”
老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不過還是對王魃道: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是想請師侄你故意輸給她。”
王魃聞言,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