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飛昇。
這或許是爲人父母的修士心中,都有的想法。
是以聽到王易安竟已經順利跨入元嬰,王魃的心中意外之餘,實在是欣慰無比。
不過看到王清揚眼中的豔羨之色,王魃心念微轉,笑了笑:
“清揚你且過來。”
王清揚老老實實地坐到王魃的面前。
王魃看了看王清揚身上的氣息,已經頗爲圓融。
她早已經金丹圓滿,只是因爲萬法脈修行龐雜,想要突破也遠比一般修士要難得太多。
不過眼下,他還是從王清揚的身上,看到了對方順利渡劫的希望。
王魃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道:
“你拜入我門下一百年多,如今壽元應該也所餘不多,也該是嘗試着突破了。”
王清揚聞言點點頭,卻並沒有太多的波瀾。
相比於其他的金丹修士,她的壽元受到前身的影響,留給她的卻是少了許多。
師父和師孃也並沒有瞞着他。
因爲很早便知道自己的壽元比不過別人。
所以多年下來,心態倒是十分平和。
眼見王清揚道心穩定,王魃也頗爲欣慰地點了點頭。
隨後又道:
“你以神魂入道,演練五行、風雷。”
“因本就是在你神魂之內,故而省卻了融合這一步。”
“前期進展神速,但受限於神魂,想要突破也的確存在一定的難度,這些日子,好好磨鍊一番,之後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你如今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是……弟子的確還有一些困惑。”
王清揚也不敢怠慢。
當下便將自己這些日子修行中的略覺疑惑之處,說了出來。
王魃微微沉吟,隨後乾脆道:
“你不明這其中道理,我說與你也是無用,我這就演練一遍,你且看好了。”
王清揚連忙正襟危坐,目不轉睛。
“不必這般緊張。”
王魃見狀輕笑道,隨即伸指隔空朝她輕輕一點。
霎時間,五行輪轉,風雷齊鳴……
王清揚愣愣盤坐在遠處,目光沉醉其中。
看到王清揚沉浸其中,似有所得,王魃目露欣慰,隨即心中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來。
“步蟬年紀比我略小,如今壽元也同樣所餘不多,也該爲跨入元嬰做準備了。”
只不過相比起王清揚,步蟬卻更多是受限於天資,而遲遲不能邁出最後一步。
萬象宗內其實經常有大修士進行各種講道,步蟬本身又是靈植部副部長,且還是部長之位呼聲最高的。
又是王魃這位副宗主的道侶。
宗內對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吝培養。
更何況還有王魃不遺餘力地提供各種支持。
但卻依然受限於此。
可這種事情也着實沒有辦法。
修行,歸根結柢還是自家的事情,別人做得再多,也終究還是要看自己。
只是讓王魃有些無奈的是,步蟬也許是在靈植部做事情做得頗爲得心應手,如今幾乎大半時日都泡在靈植部的靈田之間。
夫妻兩個經常看不到對方。
想到這,王魃沉吟了一番,掐指一算。
卻是意外算出步蟬渡劫之日將近。
待王清揚從感悟狀態回過神後,他便安排對方去了靈植部,和步蟬說一聲。
王清揚走後。
王魃又仔細地翻閱了魔宗的諸多法門、典籍。
卻依舊沒能找到關於摩羅巨象的具體消息,不過也在其中學到了不少新的御獸的手段。
雖然相比起獸峰和宗內的御獸之道要兇殘許多,甚至完全不顧靈獸能否承受得了,只看效果,不看存活。
但是培育出來的靈獸,也的確不是一般的兇悍。
王魃倒也明白了爲何明明魔宗的御獸之道頗有可取之處,可原始魔宗的御獸方向,卻並無什麼出彩的人物。
實在是因爲按照魔宗御獸之道的手段,再多的靈獸也扛不住造。
如果說萬象中這邊的御獸方向是朝着數量和品階努力,穩紮穩打。
魔宗這就完全是以極限、殘酷的培育方式進行篩選,便如養蠱一般,只求得到最強的那一隻。
可儘管得到了最強的一隻,修士本人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卻也消耗了大量的靈獸資源。
甚至往往會造成一隻靈獸種類的消泯。
而由於魔宗修士大多都是‘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的性子,也根本不會在意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影響到宗門。
如此長期以往,靈獸耗空,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魔宗御獸之道也就自然而然的頹敗了。
不過也許也正是吸取了御獸方向的教訓,魔宗在血祀祭品上,倒是沒有再涸澤而漁。
足足翻了一整遍,王魃連神紋都領悟出了十餘個,卻還是沒有查到關摩羅巨象的消息。
最後不得已又去了一趟萬象經庫。
藉助龐休與光頭女修姜宜的蒐羅,他倒是在其中終於找到了關於摩羅巨象的記錄。
“摩羅巨象王已經死了?”
王魃心頭忍不住一震。
看着手中以古老而特殊的紙張記錄下的一段文字。
“……歲大火,有魔象肆虐,三合真人斬魔象,黎地遂太平……”
三合真人是誰,已經無從考證。
按照這紙張的煉製手段之古老,只怕比萬象宗建立的時間都要長。
多半是宗內前輩無意中收集而來,存於經庫之中。
這也正是萬象宗這樣的大宗門纔有的深厚底蘊。
只是王魃卻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隱隱意識到,這恐怕就是摩羅巨象道種無法凝聚的原因。
常規手段無法培育摩羅巨象道種,那麼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王魃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個答案。
不,是兩個答案。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光頭女修姜宜卻忽地出聲道:
“王魃,你不覺得這摩羅巨象,倒是更像一種你之前見過的東西嗎?”
王魃微微一愣。
他之前見過的?
見王魃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姜宜微微搖頭,進一步提醒:
“這摩羅巨象王就像是一個本體,而所有的其他摩羅巨象,皆由血肉衍生,也都可以算作是它的分身,你還沒有明白嗎?”
這一刻,王魃忽地心頭一震。
忍不住看向姜宜,他已經想到這是什麼了:
“塗毗州的那些圖騰獸……你的意思是,這摩羅巨象王,是食界者?”
姜宜點了點頭,沉聲道:
“此界道兵之法並不興盛,不過在雲天界,倒是仍有不少道兵之法尚在流傳。當然,這道兵基本上也都是給門中一些弟子外出之時護身所用。
真正的大修士基本上並不會使用,一來想要駕馭這些道兵本就耗費時間和功夫。
二來,一旦使用習慣,便會形成依賴,對自己的修行反倒是沒那麼上心。加之道兵的培育、養護維持成本也遠不是尋常修士能夠承受得起,所以除了大宗門會養一些外,倒也不算是特別的流行。”
聽到這話王魃倒也十分認可,不說別的。
但說是成本這一塊,縱使雲天界那邊修行鼎盛。
可是一個合體修士,想要找到上千、上萬頭合體靈獸,想必也不是那麼容易。
尤其是道兵往往都會限定靈獸品種。
這難度就更加驚人,也就是在低階的時候算是個不錯的手段。
不過這是對別人而言。
他也沒有說破,反倒是詳細問道:
“那前輩,雲天界中可有類似於摩羅巨象這樣的法門?”
姜宜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要說的。”
“你要知道小倉界有的,其他的世界也大多如此,畢竟道之衍化,殊途而同歸。或許其中會有些許的區別,但最終卻都是相差不大。”
“我剛纔之所以提醒你,便是因爲這摩羅巨象王,與食界者中的一些‘天生覺悟者’很是相似。”
“和我們界內的修士一樣,界外的食界者們,其實也是有各自的修行和壯大方式的。”
“只不過其中絕大部分,就像你見到的那些兇獸一般,靈智低下,渾渾噩噩,只知道跟隨本能,在界海之中四處遊蕩,擄掠成性。”
“只有少數異類天生便具備靈智,會認識到食界者的身份對它們的限制,從而生出擺脫食界者身份的想法。”
“食界者身份的限制?”
王魃微有些疑惑。
姜宜點點頭:
“天地最爲公平公正,不,與其說天地最公正,不如說整個界海都公正無比。”
“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強則必有所弱。”
“這些食界者們,縱然天生起點極高,也許生來便是四階、五階甚至是六階,七階,一旦成年,結伴而來,便可輕易破壞一方世界。
“可正因起點太高,於它們而言,想要突破的難度也無法想象之難。絕大部分食界者誕生下來是一個品階,終其一生,也仍是如此。”
“它們只能在界外到處遊蕩,直至某一天,壽元枯竭而死,或是被大能之輩擊殺。”
“若是沒有靈智倒也罷了,可那些天生聰慧,與我等一樣皆有靈智食界者,又怎會甘心如此?這些天生覺悟者,又被稱之爲‘先天神魔’的存在,便另闢蹊徑,它們大膽放棄了自己的肉身,或者想盡辦法混入到一方世界之中,拋棄自己強大的過往,從底層開始,一路修行,直至走向巔峰,跨越第三界海,飛昇彼岸。”
“這摩羅巨象王應該也是其中的一種,只不過它沒有走到最後。”
聽到姜宜的這番話,王魃隱隱看到了小倉界外,波瀾壯闊的一角。
“先天神魔……食界者中,竟還有這樣的存在。”
見自己的話,對王魃有所觸動,姜宜想了想又道:
“我再說另一件事,你是御獸之道的修士,應該知道所謂的神獸是什麼情況,可這些神獸,不管是在此片天地,還是在另一片天地,皆有一些血脈相似的先天神獸。”
“爲何會如此巧合?這既是道之衍化,自然而生,也有一部分是因爲這些神獸血脈,便是這些食界者們從其他世界攜帶而來。”
“說不準你在小蒼界內發現的某些靈獸,便來源於其他世界。”
王魃聞言,心中不由得一動,他下意識便想起了鬼紋石龍蜥。
這種奇特的靈獸,彷彿擁有無數的可能性,就像是有人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強行鎖在了這隻靈獸的身上。
王魃沉思了一會兒,隨即又恭敬地問道:
“不知前輩可有辦法去重塑這摩羅巨象王?”
姜宜這次倒是搖了搖頭:
“這我就幫不了你什麼了,我不擅長此道,對於這些東西,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不過你想借這些道種回溯摩羅巨象王本尊的話,只怕還會有一個風險。”
王魃卻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這摩羅巨象王的意志,難道還會重新甦醒?”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姜宜讚揚了一聲,隨後道:
“說不準,不過每一隻食界者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些先天神魔入界之後,也會顯化出獨一無二的血脈、模樣,意志長存,倒也不是不可能。”
聽到姜怡的話,王魃認真的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又問道:
“那前輩可能預估出此獸的實力如何?”
姜宜皺眉想了想:“能將自己的分身傳播出去,少說也是個化神吧。
不過這些化身才四階極品,想來本尊品階也不會太高。”
聽到姜宜的話,王魃認真感謝了一番,又詢問了一些問題,隨後便回到了萬法峰。
看着面前的九顆摩羅巨象的胚胎。
王魃想了想,取出了其中一隻,又在他的靈獸場內翻找了許多遍。
找到了一頭血氣充盈無比、神采飛揚的四階極品公靈雞。
將其種入這公靈雞的體內。
這靈雞有小山般大小,雞冠如血,顧盼自雄。
王魃將其邁入在靈雞的下腹位置,之後便開始仔細觀察了起來。
一連數日都毫無動靜,以至於王魃都疑心這道種是不是已經沒有用了。
不過到了第六日。
他隱隱感覺到了這頭巨大的靈雞精神開始萎靡起來。
王魃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立刻便觀察了起來。
他以神識和法力混和摻入到這靈雞的體內,穿過靈雞體內濃郁無比的血氣。
查看這道種的變化。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道種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四周的血氣卻開始一點一點涌入到這道種之中。
就如同凡人懷胎一樣,一開始變化並不明顯。
而很快。
靈雞的身上,竟出現了一些人類妊娠時候纔有的反應。
乾嘔,吃不下雞料……
他的觀察也一刻沒有停止。
卻發現那摩羅巨象道種並沒有什麼變化。
仍舊是那般大小,只是對血氣的吸收卻明顯要強盛了許多。
又過了數日。
原本略有些透明,可以清晰看到巨象胚胎道種內的細節。
表面卻開始漸漸模糊了起來。
而它對周圍血氣的吸收,也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這個階段,哪怕不需要特別深入地去觀察,也能觀察到被寄生的母體——這頭四階極品靈雞,血肉都開始乾枯起來。
它的所有精氣神,都彷彿被抽走了一般。
原本靚麗無比的羽毛。
都變得黯淡、枯萎,甚至凋落。
原本強健的肌肉、聳立的血紅雞冠。
都開始軟塌、乾癟、凹陷。
甚至整個靈雞的身軀,都開始有點佝僂的感覺。
已經不像是一個懷胎的靈雞,而更像是大病纏身。
感受着靈雞身上的變化,王魃心中微微凜然。
只是將這靈雞搞成了這副模樣的道種,卻又忽地暫緩了對靈雞的汲取。
似乎也是在慢慢消化。
而道種表面也完全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就如同雞蛋的蛋殼一樣,完全看不清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王魃也只能安靜地等待。
而就在這樣的等待中。
步蟬和王清揚的渡劫之日,也終於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