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愣愣地看着談十年的背影，無端端地覺得落寞而沉重，蹙着眉頭回味丁丁剛剛說的一籮筐家長裡短，暗叫一聲，“不好！”，跟了上去。
沈殊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往走廊盡頭望去，便見談十年手裡站在窗口，整個人融進此時凝白刺眼的陽光裡，一手抄兜，另一隻手正哆嗦着把煙送進嘴裡。
沈殊立在原地，不敢上前，她打量輝光裡男人的模樣。
藏藍色的羊絨開衫和黑色長褲勾勒出他健碩流暢而美的身材輪廓。白淨無暇的肌膚，鬱郁茂茂的黑髮，深黑清亮的眼睛，一看就是個健康乾淨的漂亮人，渾身上下都打理得妥帖從容，則顯示他卓越的氣質和身份。
無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這個男人的外表還是美好得無可挑剔。
在當年，哪怕朝夕相處，她也從未見過他邋遢起來是什麼樣子，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是乾乾淨淨的。頂多……
頂多，早晨醒來時，下巴上冒出青澀的胡茬，使得他看上去有點頹廢的性感，卻讓她更喜歡，只是……不喜歡他用鬍渣扎她。
沈殊擡手，扇了扇臉上的溫度，懊惱地嘆了口氣，心想，可惜這男人的內心遠沒有外表那麼華美，甚至荒蕪如寸草不生的沙漠。
父母不愛，爺爺苛刻，想要對她好，卻因爲凌藝瑤的關係而反反覆覆，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對她不好，傷她，也自傷。
花紋繁複華麗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完全聽不到高跟鞋發出的聲音，路過兩壁掛着的名貴油畫，沈殊一步一步地來到男人身旁，伸手推開面前對襟開的鏤花的窗戶。
仲春時節，夾雜着寒意的微風掃了進來，施施然地捲走流蕩在空氣中的煙味。
“我去了法國不久，身體便頻頻出狀況，總是動不動噁心嘔酸水，當時就預感不妙，人生地不熟，心裡真的很慌，買了測紙驗了驗，結果不是很清楚，又去了一趟醫院，確定真的是懷孕了。
當時的心情，坦白說，喜悅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吧，剩下的全都是茫然。我當時蹲在醫院門口，看着滿街上跟我不同髮色不同膚色的男男女女，腦袋一圈圈地發脹發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當時才二十三四歲，完全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何況，這個孩子來的也太不是時候。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更慘的，你知道是什麼嗎？醫生還說我心肺功能不是很好，生孩子可能會有點風險……”
談十年深深吸了一口煙，心道：我知道。正因爲我知道，當年，他纔不敢讓這丫頭懷孕。結果，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幸好，幸好，上天垂憐他，保佑母子平安。不然……他寧願隨他們赴死，也比活着，更快樂。
沈殊舔了舔乾澀的嘴脣，“那天，我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了好久好久，後來，我走進了一間教堂，滿堂都是人。他們當時在唱什麼歌，我倒是不知道，但是那種悠揚的氣派的歌聲，一瞬間就讓我的心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