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垂着手,任由男人越抱越緊,手握成拳頭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反覆數次,輕輕地回抱住他。
她在心裡說,其實不是這樣的。頭四年,我過得特別特別苦,雖然手上有足夠的存款,但心裡很慌,全是掙扎,掙扎,掙扎!
那時候的沈殊總是覺得天會隨時塌下來,總是害怕丁丁那麼小的孩子會突然出事,而自己在異國他鄉,肩膀那麼孱弱,能夠保護好他嗎?
那時候的沈殊總是失眠,總是看着孩子的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心裡空落落的。
作爲單親媽媽,連父母、朋友這些依靠都沒有的單親媽媽,她每天都很慌。
但慌沒用,只能忍着,只能一天天過下去。
別人看到的都是光鮮,內心瘋草一樣生長的不安,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去戰勝它。
她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卻偏偏選擇生下孩子,一個需要她的安全感,需要她保護的孩子,聽起來,多可笑。
但,有什麼辦法呢,自己選擇的路,就要笑着走下去啊。
後來,她就真的笑了,因爲,那天,她的寶寶說,“媽媽,我要娶十個老婆,一個給你端茶送水,一個給你捶背捏腿……第十個幫你擦口水。”
安靜的走廊,一對男女安靜地擁抱着彼此,涼風拂面而來,有春天的氣息,溫柔,清潔。
許久之後,黯啞的男聲低低地說,“謝謝你用我的錢。”也謝謝自己當年每月都給她打點零花錢。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清楚,一個女人流落在外,若是連錢都沒有,還懷着孕,舉目無親,生活會過得多艱難。
沈殊眨了眨眼睛,風灌了眼眶,淚水就流了下來。
她本來不想哭的,可一掉淚,水閘就關不住了。
談十年不知道該怎麼哄,手足無措地撩起羊絨衫給她一遍遍地擦……就算是昂貴的幼山羊絨,他也是捨得的。
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殊身上,他沒注意到樓梯口的動靜,那柺杖被波斯地毯吸走了聲音,只有微駝的背影一閃而過。
老爺子推開客房的門,拄着柺杖,走進去,在牀邊坐下,瞧着曾孫兒乖巧的睡顏,嘴邊一扁,也落了老淚,喃喃地說,“怪我啊,怪我啊……怪我打斷了十年的腿啊……”
老爺子顫巍巍地伸出手,摩挲乖曾孫柔軟的臉蛋,腦海浮起當年說的那番話。
“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隻傷害一個!你到底是想怎樣?要想彌補對凌藝瑤的虧欠,就不要去找沈殊;要去找沈殊,就別再給凌藝瑤希望!虧欠就虧欠了,怎麼着,誰沒欠過!”
可是,談十年就是不吭聲,他一氣之下也是發了狠,直接打斷了他的腿,休養了將近一年,纔好利索,也就錯過了找沈殊的最好時間。
後來,凌家人又摻和進來,各種利益交錯一起,談十年又被牽絆住,還是抽不開身。
這一蹉跎,就是六年啊!
“丁丁啊,都是太爺爺錯了!太爺爺當年不該說那麼話,把你媽媽氣跑了,都是太爺爺的錯啊!”
老爺子家又想起沈殊離開前,到醫院看他,他說得那番話,這心就跟泡在酸菜罈子裡似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