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明修棧道”

韓秀峰不僅沒跟大頭開玩笑,而且一逛就連逛了好幾天,最遠的地方竟逛到琴兒從未去過的華巖寺,甚至在寺裡吃了頓齋飯。

早出晚歸,遊山玩水,好不愜意,時間也過得飛快,轉眼間已是十號。

王嬸跟往常一樣端着飯碗站在門口問:“韓老爺,今天打算去哪兒耍?”

韓秀峰側身讓柱子挑着籮兜先出去,隨即笑道:“城裡該逛的地方全逛過了,今天打算去江北走親戚。王嬸,門口還得拜託你幫着照應。”

“沒事沒事,有我在不會有事的。”王嬸看看剛帶着幺妹兒走出來的琴兒,不禁笑道:“這是你姐家吧,你姐家就在江北。”

“是啊,志行不是過兩天就走麼,我姐和我姐夫託人捎信讓我們去她家吃頓飯。”

“應該的,應該去,再說你姐家過得多好。別人不曉得我是曉得的,你姐家可江北有名的大財主,這頓飯不會白吃,你們不會白去。”

“啥不是白吃,我們就是去白吃的。”琴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挽着幺妹兒胳膊就往前走。

韓秀峰等潘二鎖好門,再次拱手道:“王嬸,我們走了,江北說起來不遠但過江麻煩,也不曉得今天能不能回來,門口拜託給你了。”

“沒事沒事,去吧。”

……

韓秀峰這衙門幫那麼多年閒,認識的人本就多,搬過來之後成了街坊鄰居,認識的人比之前更多,走一路跟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街坊頻頻打招呼,不知不覺就到了千廝門。

關捕頭和王經承正好在城門口跟段經承說話,韓秀峰連忙上去問候。

衙門中人說話,平頭百姓只會繞着走不敢靠近,連潘二、大頭、琴兒、幺妹兒都守在一邊等。就這麼等了近一炷香的功夫,韓秀峰纔跟他們說完話,才頭也不回地領着衆人往碼頭走去。

“四哥,船在這邊!”

“勞駕了,這是船錢。”

“過個江,要啥錢!四哥,你這不是打我臉麼!”

“一碼歸一碼,就當請你喝茶。”

“好吧,上船。”

船家接過一把銅板,領着衆人上跳板,生怕太晃,又跑過去扶。

韓秀峰先把琴兒扶上船,再回來扶幺妹兒,潘二回頭看看身後,深吸了口氣,緊了緊肩上的褡褳也跑上了船。大頭本就是在碼頭討生活的腳伕,挑着擔也不會摔下去,潘二剛鑽進船艙,他就挑着倆籮兜上了跳板。

“四哥,外面那麼多船,這船出不去!”大頭跨上船頭,看着系在外面的船喊道。

“誰說我們坐這條的,我們坐那條。”

“哦,我先把擔子放下來。”

正說着,琴兒和幺妹兒已經從緊挨碼頭的這條路,小心翼翼爬到外面的那條船上,又鑽進了外面那條船的船艙。

潘二緊隨而至,大頭剛把籮兜搬上第二條船,見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不禁問道:“柱子,你啥時候來的,你跑船上來幹啥?”

“是啊,你咋曉得我們要去江邊的?”幺妹兒也不解地問。

“來送四哥的,”柱子順手掀開一片草墊,看着滿倉的行李說:“我昨天下午就來了,碼頭上的這幫龜兒子手腳不乾淨,這麼多東西在這兒我不放心,在船上睡了一宿,來了就沒回去。”

“四哥,你今天走?”幺妹兒驚詫地問。

“嗯,等會兒就走,”韓秀峰迴頭看看碼頭,放下艙簾哽咽地說:“本來想等兩天的,但想到大頭的那些仇家心裡就不踏實,就讓潘兄和柱子先悄悄把行李送上船,藉口去江北走親戚提前兩天走。”

大頭禁不住嘟囔道:“四哥,有啥不踏實的,我一個真能對付他們幾個!”

“閉嘴!”柱子狠瞪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道:“四哥,我就送到這兒了,路上小心點,到了京城記得給家捎個信,報個平安。”

“好的,一到京城就給你們捎信。”

“四哥……”琴兒有千言萬語,可是就要分別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摟着他嚎啕大哭,苦得撕心裂肺。

“別哭了,沒事的,一到京城我就給家捎信。”韓秀峰同樣心如刀絞,擦了一把淚哽咽地說:“幺妹兒,扶你嫂子上船。”

“四哥,上啥船?”幺妹兒也哭得梨花帶雨。

“上外面那條,我們去江北。”柱子拉拉她的袖子,隨即轉身道:“嫂子,碼頭上全是茶幫的耳目,不能再哭了,再哭搞不好真會前功盡棄。”

“嗯,”事關韓秀峰等人的性命,琴兒不敢再哭,可想到就這麼分別又心有不甘,竟鬼使神差地抱着韓秀峰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陣劇痛襲來,韓秀峰疼的齜牙咧嘴,卻不敢也不想掙開。

“四哥,四哥,我還是那句話,你不管走到哪兒,不管遇到啥事,別忘了這還有個家,別忘了我還在家裡等着你……”

“曉得,曉得。”

“我走了。”

“嗯。”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琴兒、幺妹兒和柱子爬上最外面的那條船,船家解開纜繩,拿起竹篙將船輕輕撥開,眼看着她們所坐的船順流而下往江對面駛去,韓秀峰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行李上抱頭痛哭。

在此之前,潘二恨不得離家越遠越好。

而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走馬老家,想起老家的爹孃、婆娘和兩個娃,說不出的難受,也一屁股坐了下來抱頭痛哭。

大頭放下扁擔,沒心沒肺地問:“潘二,四哥哭是捨不得嫂子,你也跟着哭,你哭個啥?”

“我也有婆娘,我還有娃,我咋就不能哭了!”潘二越想越難過,禁不住踹了他一腳:“滾一邊去,別在老子眼前轉。”

“又踢我,信不信我把你扔江裡餵魚!”

“大頭,少說兩句。”韓秀峰擡起頭擦乾淚,哽咽地說:“聽哥的,對着岸上磕幾個頭。”

“磕啥頭,給誰磕?”大頭傻傻地問。

“給你死去的爹孃,給你袁家的列祖列宗!”韓秀峰深吸口氣,凝重地說:“這一走不曉得啥時候能回來,甚至不曉得回不回得來。現在不磕,以後想磕都磕不上。”

“這麼說我是得磕幾個。”大頭心裡是有些道理,撲通一聲跪倒在艙板上,對着朝天門方向一個勁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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