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六爺漫天要價,提出月息三分。
韓秀峰幫錢俊臣據理力爭,敲着桌子道:“六爺,大清律對於錢債早有明文,無論官民,負欠私債,違約不還者,要按所欠錢數、違約期限遞加笞杖。但對於豪勢之人不經官司,強奪他人產業,也要杖八十。如奪人妻女,則要杖一百。如有奸佔惡跡,那更不得了!”
“韓老弟,您這是嚇唬我?”六爺不高興了,放下茶碗道:“再說爺強奪他產業了嗎?奪他妻女了嗎?”
“我不是嚇唬您,您也沒強奪錢老爺的產業,更沒有奪錢老爺的妻女,我是說收三分的月息,就是把錢老爺往絕路上逼!錢老爺不管咋說也是從六品的朝廷命官,要是因爲還不上您的債出點啥事,您也討不着好是不是?”
年輕的六爺不想把錢俊臣給逼上絕路,沉吟道:“月息兩分,不能再少!”
錢俊臣是得過且過,光想着先過眼前這一關,見債主鬆了口竟悄悄拉韓秀峰的袖子,想見好就收,韓秀峰卻像不曉得一般搖搖頭:“六爺,依我之見年息兩分差不多。您想想,錢老爺就那麼點官俸和飯銀,並且就像您說的有其它外債。您行行好,退一步,他想想辦法至少能勉強把欠您的銀子還上。您如果非要收兩分的月息,這利滾利滾下去,讓他咋還,到最後誰也討不着好。”
錢俊臣到底有沒有錢,六爺最清楚不過,想到獅子大開口容易,但搞到最後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只能悻悻地說:“年息兩分就年息兩分,不過你得給他作保。”
“六爺,我倒是願意給錢老爺作保,但我不是專程來京城照看這會館的,而是來補缺的。誰也不曉得這個缺什麼時候能補上,要是很快就補上了,一補上就得走馬上任,到時候您去哪兒找我?”
韓秀峰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回頭看看錢俊臣,接着道:“六爺,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能做的我也全做了,到底行不行您給句話。行,我就給您和錢老爺做箇中人,幫你們重立借據。不行,您想咋辦就咋辦。要說同鄉,京城的四川同鄉多了,他們都不管我一個初來乍到的九品巡檢憑啥管!”
“行,不用你作保,立字據吧!”
……
堂屋裡生了爐子,潘二那會兒幫着磨的墨還能用,韓秀峰當着衆人面重立了一份字據,把原來的那張要來扔爐子裡燒了,旋即讓潘二取來四十兩銀票,當着錢俊臣面交給年輕的六爺。
沒白跑一趟,年輕的六爺拿上銀票和重立的借據打道回府。
錢俊臣千恩萬謝,要不是有潘二和杜三在,恐怕要給韓秀峰磕頭。
“錢老爺,別這樣。”韓秀峰招呼他坐下,指指桌上的玉鐲,直言不諱地說:“錢老爺,剛纔那四十兩不是在下給您墊的,而是長生幫您墊的。欠六爺的銀子,您要還。欠長生的這四十兩,您一樣得想法兒還上。”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錢俊臣急忙轉身給潘二拱手作揖。
“錢老爺,我們是同鄉,就不用立啥字據了,這鐲子讓長生先收着,您啥時把銀子還給長生,長生啥時把鐲子還給你。”
錢俊臣一直沒把鐲子拿去當,不是因爲曉得這玉鐲有多值錢,而是因爲這玉鐲真是祖傳的,覺得拿去當卻沒銀子贖回來會對不起列祖列宗,可現在已走投無路,只能答應道:“這是自然,這是應該的。”
潘二豈能錯過這個機會,冷不丁說:“錢老爺,我家少爺不寬裕,我一樣沒多少銀子。而我們在京城是坐吃山空,要是沒錢這日子真過不下去,所以您得給我個期限,我呢也不跟您算利息。”
“兩個月咋樣?”
“只能一個月,京城不管買啥都比老家貴,不管做啥都得花錢,我們身上的銀錢只夠花一個月。”
錢俊臣還能說啥,只能咬牙道:“一個月就一個月!”
潘二收起玉鐲,一臉無奈地說:“錢老爺,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如果到時您還不上,我只能把鐲子拿去賣,能賣多少是多少,賣多了不會給您退,賣少了我自認倒黴。”
“行,就這麼定。”
“好,這事就這樣了,”韓秀峰笑了笑,轉身問:“錢老爺,接下來您有啥打算,今天還搬不搬?”
不用再躲債主,並且搬出去一時半會也找不着地方住,錢俊臣不假思索地說:“不搬了,就住這兒。”
“好,我讓大頭幫您收拾收拾。”
剛剛發生的一切,費二爺在西屋聽得清清楚楚。
他怎麼也沒想到韓秀峰會幫錢俊臣出頭,而且真幫錢俊臣解了燃眉之急,不禁翻出顧老爺的信又看了一遍。
正感慨顧老爺所言非虛,就聽見韓秀峰在外面問:“二爺,您老等會兒是跟我們一起宵夜,還是出去吃?”
費二爺放下書信,拉開門走到院子:“跟你們一起吃,從今兒個開始跟你們搭夥。你放心,我不會白吃白喝,飯錢從會館欠我的銀子里扣。”
“那我讓大頭多做點,”韓秀峰笑了笑,又回頭問:“錢老爺,您晚上在哪兒吃?”
正忙着鋪被褥的錢俊臣連忙跑出來道:“我跟二爺一樣,飯錢……飯錢先掛賬,回頭一道算。”
“一道算,你拿啥跟志行算?”費二爺絲毫不給他面子。
錢俊臣悻悻地說:“志行老弟,我就吃一頓宵夜,白天去衙門當值,捎午在衙門吃。”
費二爺上過他的當,借給他五十兩銀子,他直到今天也沒還,心想那五十兩是打水漂了,禁不住嘀咕道:“眼看就過年了,再過幾天衙門封印,大老爺們休沐,你去衙門有得吃嗎?”
“我們和聲署又不是順天府,逢年過節最忙了。”
“這倒是,大過年得喜慶,沒你們熱鬧不起來。”
“二爺,錢老爺,這些都是小事,外面冷,我們進去坐,我還有點事想請教二位。”
“啥事?”
韓秀峰掀開簾子把二人請進堂屋,一邊招呼他們坐,一邊好奇地問:“二爺,像我們這樣的會館京城應該不少,您老曉不曉得人家是怎麼經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