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也給翰林院檢討吉雲飛寫了一封信,韓秀峰一刻不敢耽誤,帶上動工前參照省館規約草擬的會館規約匆匆趕到北半截衚衕。何恆和楊舉人靜極思動,也一起跟着來了。
吉雲飛還沒回家,院子卻是一派喜慶。
三人跟着吉家的僕人走進“懷人書屋”,坐下一問才曉得果然有喜事!
壬子恩科殿試已放榜,狀元是浙江寧波的章鋆,探花是江蘇常熟的楊泗孫,榜眼是江蘇吳縣的潘祖蔭。算上會試第一名、殿試二甲四十六名的浙江紹興考生孫慶鹹,江浙兩省又一次拔得頭籌。
狀元、探花和榜眼肯定是要授官進翰林院的,二甲一百零八位和三甲一百二十八位新科進士過幾天就要朝考,考選庶吉士。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有新人進自然要有老人出,翰林院庶常館內已學習期滿三年的庶吉士這幾天也迎來了散館大考:一等和二等者留館,授予編修、檢討,成爲真正的翰林官;三等者,或再讀三年,或退回進士候缺。
吉雲飛已做了三年檢討,也隨之遷編修,由之前的從七品變成了正七品。品級雖然不高,乍一看甚至沒錢俊臣的官大,但再次留館意味着真正步入翰林院內部的遷升通道,即使將來不能遷升文職極品,也可入值內廷,簡放主考、學政是早晚的事。更何況他這樣的翰林官身份尊貴,雖然只是七品卻能與總督、巡撫等封疆大吏平行來往,而七品知縣對督撫只能上手本、稱卑職、行庭參禮。
這纔是真正的前途無量,相比之下錢俊臣真算不上什麼。
何恆羨慕不已,看着牆上的字畫喃喃地說:“最不好做的就是州縣官,一個不慎就會被降級留任、降級調用甚至開革。吉老爺雖說清苦些,但不用擔心仕途不順,三年一遷轉,入閣拜相指日可待!”
楊舉人深以爲然:“再過三年便能遷詹事府左贊善或右贊善,然後便是左、右中允,十年內便能遷翰林院侍讀或侍講,讀書讀到吉老爺這份上,此生無憾矣!”
“君傑兄,吉老爺不是在翰林院內遷轉嗎,將來咋還要去詹事府?”韓秀峰不解地問。
“吉老爺現在是正七品,再遷便是從六品,而翰林院只有修撰這一從六品的官職,修撰又是爲狀元專設的,所以只能去詹事府。”
考選庶吉士、留館做翰林官是每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何恆雖會試落第但聊起這些卻如數家珍,又說道:“詹事府原爲輔導東宮太子而置,設詹事、少詹事,以內三院官兼任。康熙五十一年,廢立皇太子後停止。乾隆十八年聖諭:詹事府東宮僚佐,儲貳未建,其官原可不設,第以翰林敘進之階,姑留以備詞臣遷轉地耳。從那之後,詹事府官員專備翰林院遷轉之資。”
“就算去詹事府,依然是翰林官?”
“這是自然。”
………
正聊着,外面傳來腳步聲。
三人剛站起來,吉雲飛已推門笑道:“志行,君傑,你們啥時候來的?”
“吉老爺,幸虧我們不請自到,不然我們都不曉得您遷編修了,這麼大喜事,您咋不差家人給我們捎個信!”
“是啊吉老爺,您是瞧不起我們,還是沒把我們當同鄉。”
“君傑,你說哪兒去了,我怎可能瞧不起你們,怎可能不把你們當同鄉,而是前些天忙着磨勘會試中式考生的硃卷、墨卷,這幾天又有一堆應酬,忙得焦頭爛額,一直沒顧上跟你們說。”
翰林院要散館,那麼多庶吉士即將各奔東西,他的應酬是少不了。
韓秀峰恭喜了一番,趕緊拿出顧老爺的書信。吉雲飛大喜,急忙拆開看,直到看完纔想起招呼三人喝茶。
“顧老爺那麼大年紀了還在爲會館操勞,真讓我等慚愧!”吉雲飛放下信,又嘆道:“團練之事確實棘手,沒想到離家六七年,八省行幫竟反客爲主,大有一手遮天之勢。顧老爺心急如焚,我人微言輕卻幫不上忙,對不起他老人家當年的提攜,愧對家鄉父老!”
八省行幫爲什麼能反客爲主,說到底還是重慶府朝中沒人。要是擱江浙,借地方官員十個膽也不敢得罪本地士紳。
韓秀峰能理解吉雲飛此時此刻的心情,連忙道:“吉老爺,您千萬別這麼想。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有您和顧老爺在,我們重慶士林就有希望。”
何恆反應過來,苦着臉道:“是啊吉老爺,這不怨您,怨只能怨我們不爭氣。次次應試,年年落第,我們才應該慚愧。”
楊舉人也勸慰道:“吉老爺,您千萬別自責,要不是您,我們重慶士林更太擡不起頭。”
大喜的日子,韓秀峰不想再說這些,連忙岔開話題:“吉老爺,顧老爺在信裡一定跟您說過,他老人家爲會館翻建專門設了個籌銀局,估摸着能籌兩千兩。信是二月十六寫的,或許已經籌差不多了。”
“嗯,顧老爺是說了。”吉雲飛指指剛放下的信。
“正月裡,我不是給這些年下榻過會館的外官同鄉寫過信嗎,這個月陸續有了迴音。十幾位外官同鄉都心繫會館,都願意慷慨解囊,少則二十兩,多則一百兩。有的是託人捎來的,有的是託票號匯來的,截止今日,攏共收到四百二十兩捐資。”
韓秀峰頓了頓,接着道:“開工到現在,連採買材料,攏共花掉一千一百多兩。去年團拜,過年的酒肉,打點衙門和資助考生應試這些,攏共花掉三百多兩,公賬上還有不到一千兩,要是按草圖上翻建,剩下的銀錢應該足夠。”
吉雲飛雖然不怎麼去會館,但曉得會館的賬目沒任何問題,錢花哪兒去了也看得見,不禁笑道:“志行,你辦事我們有啥不放心的!”
“是啊,你啥樣的人我們還不曉得。”何恆也忍不住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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