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總算辦成了,制臺衙門的書吏從一堆公文中找到他署理海安巡檢司的公文,當着周興遠面讓他繳銷官憑,然後又當着二人面起草了一份公文交給制臺的家人,讓制臺的家人拿進去蓋上關防再發往泰州。
韓秀峰不想在江寧耽誤時間,也沒有直奔泰州,跟周興遠道別之後便回客棧收拾行李,去下關碼頭僱了條船先趕到揚州府轄下的儀真縣。把船錢結了找了個客棧安頓下來,然後換上官服去縣衙拜訪縣太爺。
儀真知縣都棨森怎麼沒想到泰州轄下的海安巡檢會來拜訪他,而韓秀峰一樣沒想到堂堂的一縣正堂竟吸食鴉片,居然要先過足癮纔有精神說話。
“韓老弟,你要不要來幾口?”
“謝都老爺美意,秀峰真不會。”
都棨森意猶未盡地放下煙槍,從丫鬟手裡接過熱毛巾擦了把臉,用帶着浙江口音的官話一臉不好意思地問:“讓老弟見笑了,我是不吃幾口真不行。對了,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都老爺,秀峰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冒昧登門拜見,是想請您幫着打聽一個人。”
“打聽誰,儀真的嗎?”
“正是。”
“儀真的就好說,那人姓甚名誰?”
“姓張,名德堅,張先生是秀峰在京城時的好友,只是在京城時沒想到會被分發來揚州府做巡檢,也就想起來沒細問他家住在儀真哪兒。”
海安巡檢雖品級不高,但扼守運鹽的水路要衝,兩淮鹽運司原本設在海安的巡緝廳又被裁撤掉了,所以韓秀峰這個巡檢遠不是其他地方的巡檢所能比擬的,而都棨森也願意交這個朋友。
他摁住一個鼻孔嗅了嗅,追問道:“韓老弟,你這位朋友有沒有功名?”
“我這位朋友滿腹經綸卻無意仕途,沒有考取功名。”
“只曉得名字就不太好找了,老弟也不用着急,我先讓家人去幫你問問。”
“謝都老爺。”韓秀峰起身作了一揖,旋即笑道:“都老爺,曉得張先生的人可能不多,但曉得吳文錫兩位大人的一定不會少,張先生正是吳文錫吳大人的幕友。”
“原來是吳大人的幕友,韓老弟你怎麼不早說,這就好找了!”吳家是儀真的望族,別說縣太爺,就是揚州知府對吳家也的以禮相待,都棨森立馬擡頭道:“都六,愣着幹什麼,趕緊去幫韓老爺打聽。”
“好的,我這就去。”
家人剛走出二堂,都棨森便好奇地問:“韓老弟,你是剛出京沒多久,消息比哥哥靈通,跟哥哥說說,吳文錫吳大人現在官居何職?”
“吳大人現而今是四川鹽茶道,剛去四川上任沒多久,吳大人進京覲見時就下榻在我們四川會館。”
“吳文錫的胞兄吳文鎔大人呢?”
“可不能再喊吳大人,要尊稱吳中堂!吳中堂聖眷正濃,從雲貴總督任上尋調閩浙總督,結果兩廣的太平賊匪越鬧越兇竄入湖南,吳中堂還沒來得及去福建上任便臨危受命尋調湖廣總督,我出京時皇上剛下的旨,也不曉得吳中堂這會兒有沒有到任。”
吳文鎔是儀真走出去最大的官,都棨森想想又問道:“韓老弟,你有沒有見過吳中堂?”
“吳中堂官居一品,位極人臣,我一個小小的九品巡檢哪見得着,不過在京城時倒是常能見着吳道臺,吳道臺去四川上任時我還送了一程。”
“見着吳道臺也一樣,吳道臺身體可好?”都棨森嘴上關心吳文錫的身體,心裡卻在想在京城就是不一樣,能巴結到在儀真這小地方永遠巴結不到的大人。
“好,吳道臺身體康健,一切安好。”
“吳中堂和吳道臺在外爲官,也不曉得多少年沒回過老家,現在兩廣、湖廣……據說連雲貴都不太平,我估摸着家信也難得通一封。韓老弟,要不這樣,我先設宴爲你接風,吃完酒我們一道去拜見吳家的幾位族老,那幾位老太爺一定想知道吳中堂和吳道臺的消息。”
“恭敬不如從命,一切聽都老爺安排。”
“好,就這麼說定了!”
……
吳文錫現而今是四川鹽茶道,而韓家、段家乃至巴縣幾個衙門的書吏衙役全入了股跟餘掌櫃一起做邊茶買賣,韓秀峰好不容易補上了缺又正好被外放來揚州府做巡檢,自然要去探望吳文錫的師爺張德堅的家人。
除了想借此機會鞏固與張德堅的關係之外,韓秀峰先來儀真還有一個考慮。
他們主僕四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甚至連泰州本地方言也聽不懂,要是沒一兩個可靠的本地人幫襯,海安巡檢這個官既做不穩也做不長。想來想去,在揚州府也只能找張德堅的家人幫忙。
儀真縣太爺想借此機會巴結吳家,韓秀峰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趕緊讓潘二出去再置辦一份禮物,不能兩手空空去拜見吳家的那幾位族老。
在縣衙吃完酒,都棨森立馬讓家人準備出行的儀仗。
在儀真這一畝三分地上他最大,也不管韓秀峰這個九品巡檢有沒有資格坐轎子,硬是讓家人去僱了一頂。韓秀峰可不想因爲貪慕這點虛榮丟烏紗帽,婉拒都棨森的好意,堅決不坐轎。都棨森見他執意不乘轎,乾脆讓家人去找了兩條船,拉着韓秀峰一道坐船去。
衙役先去通報的,吳家的族老聽說京城來了人,聽說有吳文鎔、吳文錫的消息,不只是高興而且激動,讓兩個有功名的子弟趕緊去河邊等,讓其他子弟全來祠堂,讓下人們趕緊準備晚宴。
韓秀峰同都棨森一起趕到離吳家不遠的河汊,上岸之後跟着吳家的兩個有功名在身的子弟來到吳家祠堂,見吳家人是那麼地熱情真有些受寵若驚,急忙執晚輩之禮拜見吳家的幾位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