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財迷心竅

李秀才果然心動了,竟打算連夜回富安。

韓秀峰覺得越是在節骨眼上,做事越要謹慎,不但等到臘月二十九早上才讓他走,而且讓餘有福跟他一道去,甚至走得有些大張旗鼓。先讓他上街買了一擔豬肉、魚、糖果、雲片糕和燒餅、饅頭等年貨,然後讓弓兵幫他挑到船上。

鬧出這麼大動靜,自然瞞不過有心人。

他們的船剛走,在衙門口賣花生的漢子就藉口回船上拿東西,跑到中壩口河邊跟花船上的許樂羣稟報。

“……說是回去送年禮,順便祭祖,可他婆娘和他二兒子又沒回去。韓老爺不光把他送到衙門口,還讓弓兵幫他挑東西,還讓姓餘的家人跟他一道回去。”

“就這些?”許樂羣躺在花船裡問。

“就這些,”賣花生的漢子越想越不踏實,又忍不住隔着船棚提醒道:“許先生,您不覺得蹊蹺嗎?”

“你是說韓老爺讓家人跟他一道回去?”

“嗯。”

“這有什麼蹊蹺的,要是就這麼讓他一個人或一家子回去才蹊蹺呢。”許樂羣連雙眼都懶得睜開,摟着懷裡的船妓呵欠連天地說:“前些天讓他回去接家眷都有家人跟着,他說要回去給長輩送年禮,要回去祭祖,自然一樣要讓家人盯着。至於他婆娘和兒子一定是不能走的,換作我,我一樣不會讓他婆娘和兒子走。”

“許先生,您是說韓老爺生怕他搞鬼,不光讓家人盯着他,還把他婆娘和兒子軟禁在衙門當人質?”

“韓老爺從來沒相信過他,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那我回去了?”

“回去把,”許樂羣想想又說道:“今天二十九,明天就是年三十,種地的百姓要過年,做小買賣的一樣要過年,你吆喝到下午就收攤兒,然後把船撐黃沙港去,去黃沙港等消息。”

“許先生,我走了您怎麼辦?”

“我能有什麼事,趕緊回去賣花生吧,免得人家起疑心。”

……

富安場很大,北抵安豐場接壤,南接角斜場,西邊與泰州轄下的海安交界,東邊一直到大海,南北寬四十多裡,東西長近兩百里。但鹽課司衙門所在的富安鎮卻離海安很近,順着串場河撐船過去只要半個多時辰,如果順風順水會更快。

船一靠缺口,餘有福就主動幫着把年貨跳上岸。

李秀才也不客氣,說了一聲“勞煩”便把船錢結了,上岸帶着挑着年貨的餘有福走到鎮南的一個兩進的小院兒前。

明天就是年三十,主人正忙往門樑上貼喜迎(類似於窗花),往門上貼對聯。早上放過鞭炮,一幫孩童在鞭炮屑裡翻找沒炸的小鞭炮,找到一個歡呼雀躍,有的捂住耳朵,有的躲遠遠的,膽大的那個用香將其點燃……雖然這裡沒鎮上熱鬧,但處處充滿濃濃的年味。

餘有福有些想家,正看得入神,貼喜迎的那人突然驚喜地喊道:“大哥,你和嫂子不是在海安過年嗎,怎麼又回來了?”

“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走,進去說。”

“哦,”男子好奇地看了看餘有福,連忙把剛纔用來墊腳的小凳放到一邊,把李秀才和餘有福迎進院子。

“二弟,這是海安巡檢司衙門的餘班頭,我們一大早就出來了,早飯都沒顧上吃,你先讓素蘭趕緊打兩碗蛋茶。”

“好的,餘班頭,你先坐。”

餘有福放下擔子,跟李秀才走進堂屋,李秀才又讓剛從裡頭出來的兩個半大小子趕緊去喊什麼人。他們說得是本地方言,餘有福只能依稀聽懂幾句。

辦正事要緊,李秀才沒工夫跟他解釋,打發走那兩個半大小子,就跟他堂弟說起此行的來意。

李三同樣是書吏,只是沒有功名,這些年一直在鹽課司衙役幫閒,聽說要對付不但財大氣粗而且神通廣大的鮑代傑,禁不住提醒道:“大哥,別忘了大清是流官,本地人不能在本地做官,保舉你做鹽課司大使,這話能信嗎?”

“本地人是不能在本地做官,但大清也不只有兩淮鹽運司,更不只是我們這兒產鹽。別人不曉得你是曉得的,除了淮鹽還有長蘆鹽、山東鹽、福建鹽、廣東鹽和四川的井鹽,其它地方一樣有運司衙門,一樣設鹽課司大使。”

李秀才頓了頓,又說道:“事成之後,真要是能保舉上自然好,保舉不上也沒什麼關係。我敢斷定,韓老爺的消息不會有假。姓鮑的要麼不私運,只要私運他私運的鹽就一定不會少,到時候只要分點功鹽就夠了!”

李三想想還是有些不踏實,又提醒道:“大哥,韓老爺有來頭有靠山,姓鮑的一樣有跟腳。他那些親戚和徽州同鄉全是鹽商,幾乎全捐了頂戴,運司衙門上上下下誰沒拿過他們的好處?得罪他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得想好!”

“鹽運使官再大,還能比兩淮鹽政大?兩淮鹽政又是制臺大人兼任的,而收拾姓鮑的正是制臺大人交辦的差事。韓老爺雖沒明說,但我敢斷定製臺大人收拾姓鮑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這個案子整頓兩淮鹽務。”

“這麼說揚州的那幫鹽商乃至運司衙門的那些鹽官自身難保?”

“這用得着問嘛。”

“既然是制臺大人交辦的差事,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我們還是要謹慎點,只幫着打探消息,查緝時不能露面。”

“這是自然。”

李三想想又問道:“大哥,韓老爺有沒有說查緝到的功鹽怎麼分?”

“兩成,”生怕堂弟不相信韓秀峰,李秀才又強調道:“三弟,韓老爺跟富安的這位老爺,跟海安巡檢司衙門以前的那些老爺,真不一樣。他雖是捐納出身但是個做大事的人,真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冒這麼大風險才分兩成,大哥,這未免太少了吧。”

“不少了,要曉得這次要收拾的是鮑代傑,他跟儀真和運河上的那些私梟不一樣,他既有本錢又能收到鹽,要麼不私運,要私運就不會少於四五百萬斤!對了,韓老爺初來乍到,查獲到功鹽一時半會間也找不到銷路,到時候我們還能幫着銷那八成,機會難得,你要是前怕狼後怕虎,我就去找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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