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阻截(二)

河裡的人正拼命往東岸遊,對岸的人哭喊着四處逃竄。

陳虎意識到賊匪來了,緊握着槍喊道:“弟兄們,等會兒別盯着一個人打。排槍排槍,打一排曉不得?我打跑到橋頭中間的,你們往兩邊打,一排槍打過去怎麼也得撂倒三五個!”

“曉得,我們聽你號令!”

姜明話音剛落,一個曲塘團的鄉勇忍不住問:“虎哥,我們跟賊匪隔着條河,賊匪過不來我們也過不去,賊匪就算被我們打死了也沒法兒去割他們吃飯的傢伙,沒人頭這戰功怎麼算,賞錢怎麼領?”

陳虎猛然想起營裡是按人頭算戰功的,沒人頭不管打死多少賊匪也口說無憑,追悔莫及地說:“都怪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你也是的,怎麼不早說,早說我就不會讓吳老爺走,吳老爺要是在這兒至少能幫我們做個見證!”

“我也是纔想起來的。”

姜明也覺得這仗不能白打,禁不住回頭問:“現在怎麼辦?”

陳虎正爲此頭疼,埋伏在邊的一個鄉勇突然喊道:“虎哥,老薑,賊匪來了!”

衆人探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只見對岸官道上密密麻麻全是扎着紅頭巾的人,排成幾隊打着旗子氣勢洶洶地往這邊開來。他們陣形整齊,走的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用說書先生的話說真有那麼股排山倒海之勢,他們的陣勢尤其氣勢壓的人喘不過氣。

陳虎的心緊張的砰砰直跳,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姜明等鄉勇也緊張的要死,一時間竟忘了提醒陳虎賊匪的前鋒已進入鳥槍射程。

吳四柱這是第二次看到賊匪,想到那麼多親人慘死在賊匪手裡,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緊握着船幫咬牙切齒地說:“陳什長,打呀,打死這些殺千刀的!”

陳虎緩過神,連忙鬆開槍在身上擦擦手心裡的汗,旋即緊握着槍邊瞄準邊喊道:“弟兄們,我們打中間的,你們打兩邊的,全給我瞄準點,瞄好了聽我號令。”

“瞄好了,趕緊打吧,那些王八蛋也有鳥槍!”

與此同時,衝到橋頭的太平軍前鋒不但發現橋沒了,也發現了守在橋頭的鄉勇,很默契地散開。有的舉起鳥槍瞄準,有的衝到前頭給使擡槍的兄弟當支架,然後他們遇上的是等候已久的陳虎等鄉勇,剛擺開陣勢就聽見一陣槍響。

“啊……”

洋人的自來火鳥槍不但打得遠,而且犀利。

鉛彈如暴雨般襲來,衝在最前頭尤其給擡槍當支架的那幾個太平軍一聲慘叫被掀翻了,而對岸則隨着一陣槍響煙霧瀰漫,對岸橋頭全籠罩在白色硝煙裡什麼也看不清。

陳虎清楚地看剛纔撂倒了幾個,再想到賊匪一時半會兒過不了,不但沒剛纔那麼緊張,反而興奮的熱血沸騰,放下槍催促道:“趕緊裝鉛彈,裝快點,再給那幫王八蛋幾槍!”

“來了!” ωwш▲ ttкan▲ ¢ Ο

吳四柱反應過來,急忙從彈藥盒裡取出圓柱狀紙彈殼,咬開彈殼末端,將鉛彈含在嘴裡,手忙腳亂地豎起鳥槍擊錘,往藥池內倒入少許火藥,然後合上火鐮,將彈殼裡剩下的火藥全倒入槍膛。

“快點啊,別磨磨蹭蹭。”陳虎嫌他裝的慢,回頭吼道。

吳四柱一緊張,竟把嘴裡的鉛彈吞了下去。這時候,姜明等人的鳥槍已經在吳家子弟幫助下裝好了彈,正準備舉槍瞄準,只聽見一陣雷鳴般的巨響,緊接着對岸也瀰漫起白色的煙霧。

陳虎顧不上再催吳四柱裝彈,下意識摸摸臉,隨即回頭問:“賊匪放槍了,你們沒事吧?”

“沒事,老子命大,他們沒打着。”

“我也沒事。”

“我沒事,他們的槍打得沒我們準,哈哈哈哈!”

這時候,吳四柱已重新取出一個紙彈殼,咬開外面紙把火藥全倒掉,將鉛彈吐進槍膛,把紙殼揉成一團塞入槍膛作爲彈塞,用推彈杆將鉛彈一推到底,舉起槍喊道:“陳什長,裝好了,裝好了!”

“好,弟兄們,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剛逮着兩個游過來的百姓的陳彪,貓着腰跑過來道:“哥,他們的鳥槍不是打不準,是打得沒我們的鳥槍遠。他們的鳥槍打不着我們,擡槍能打着,你們先瞄着擡槍打!”

陳虎這纔想起樑九曾說過綠營的鳥槍只能打二三十步,而洋人的自來火鳥槍卻能打兩百步,再想到只要把對岸的擡槍給打掉,那接下來對岸的賊匪只有捱打的份,不禁笑道:“弟兄們,聽見沒,瞄着拿擡槍的打!”

“對面全是煙,哪看得清!”

“虎哥,槍子都裝好了,趕緊打吧!”

姜明話音剛落,對岸又放槍了,這次沒剛纔那麼齊,跟打雷般一道接着一道,對岸橋頭又被火藥煙給籠罩了,什麼也看不清。

陳虎顧不上再瞄什麼拿擡槍的,當機立斷地喊道:“放!”

砰……!

一排槍放出去,這邊也被火藥煙給籠罩了,什麼都看不清,只聽見賊匪在對岸吼叫,到底說什麼也聽不懂,不用問也曉得來的全是廣西老賊。

陳虎越打越興奮,嗷嗷叫道:“再來,給老子裝快點,給老子狠狠打。”

陳彪清楚地看到已有賊匪奔兩邊去了,一把攥着他胳膊:“哥,見好就收吧,可不能戀戰,不然會被他們包餃子的!”

“他們過不來,怕什麼?”

陳虎剛說完,就聽見有鄉勇喊道:“虎哥,賊匪跳河了,他們想游過來!”

“哪邊?”

“北邊,這我這邊!”

“虎哥,南邊也有,這邊狗日的真不怕死!”

陳虎沒想到賊匪一時半會兒找不着船,竟想游過來強攻,立馬回頭道:“老薑,你帶四個去北邊。老五,我們幾個去南邊,再給他們一槍就走!”

“好的!”

……

與此同時,周興遠招募的探子已經打探到賊匪分兵出城掃蕩大橋、仙女廟等莊鎮的消息,讓大頭把只睡了一上午的張光成和李昌經叫醒,一起爬上箭樓,一邊用千里眼觀察對岸動靜,一邊商量起該如何應對。

“往我們這邊來的這一路賊匪大概有兩三千,往灣頭、仙女廟去的賊匪也是兩三千,看樣子來的這兩路賊匪只是爲了徵集軍資糧油,並非衝泰州去的。”

“李兄,這可不一定。”

“此話怎講?”李昌經下意識問。

韓秀峰放下“千里眼”苦笑道:“兩三千兵不少了,這是泰州有準備的,要是沒準備呢?你想想,他們從廣西殺到湖南,再到湖北,再到江西,安徽乃至江寧,這一路上又有幾個縣城、府城真正守過?那些個守土有責的知縣知府,又有多少聞風棄城逃命的?”

“對對對,志行所言極是,連揚州城都佔的那麼輕鬆,賊匪哪會把泰州放在眼裡。在他們看來攻泰州,兩三千兵足夠了。”張光成頓了頓,接着道:“好在我們有準備,他們想跟佔儀真、揚州一樣佔泰州沒那麼容易!”

周興遠沉吟道:“我們據險而守,衝這邊來的兩三千兵不足爲慮,就算南邊那一路輕而易舉地拿下仙女廟,從南邊和西岸夾攻,我們豁出去也能守住,但揚州城裡還有大股賊匪,他們要是增兵就麻煩了。”

李昌經喃喃地說:“周先生,你們說去攻仙女廟的那一路賊匪,會不會拿下仙女廟之後沿運鹽河直奔泰州?”

“有可能,畢竟仙女廟離這兒不算近,兩路賊匪之間的消息並不靈通。”

“可惜我們兵太少,不然真可以抄他們的後路,讓他們有來無回!”張光成緊攥着拳頭說。

韓秀峰把“千里眼”遞給張光成,扶着護欄道:“兩路賊匪之間的消息今天肯定沒那麼靈通,但最遲明天坐鎮揚州的匪首一定會收到我們在萬福橋頭的消息,也一定會擔心孤軍深入的南路賊匪很可能會被我們抄後路。總之,無論他們想攻泰州,還是去攻邵伯,都得先把我們這個釘子拔了。”

“這麼說賊匪一定會增兵?”

“一定會!”韓秀峰想了想,指着河岸道:“周兄,勞煩你差人去對岸散佈消息,就說我們聚集了泰州、興化、東臺、如皋等州縣的綠營兵丁和青壯,有兩千多綠營兵和五六千鄉勇駐守。”

“虛張聲勢簡單,可這麼一來豈不是把賊匪全引過來?”

“嗯,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賊匪想來犯多多少少要做些準備,而做準備需要時間。”

李昌經反應過來,不禁回頭道:“這個主意好,別說我們現在只有一千鄉勇,就算真有五六千有擋不住賊匪,之所以來這兒紮營是爲了拖延時間。只要拖到琦善的大軍趕到揚州,我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行,我這就差人去散佈消息。”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周興遠不敢延誤戰機,立馬扶着梯子爬了下去。

韓秀峰深吸口氣,接着道:“李兄,河上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主要還是岸上,你趕緊去找本地士紳召集青壯,請他們多運些稻草來堆在河岸上,擋住賊匪的視線,讓他們搞不清我們這邊的虛實。賊匪要是徵集民船從河上來犯,到時候還可以點燃推下去燒他們的船。”

“行,這事交給我。”

“二少爺,吳文銘他們在西岸跟賊匪頂多周旋到今晚,說不定只能周旋到下午,賊匪最遲明天早上就能飲馬廖家溝,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紮營的事全仰仗你,一定要抓緊。”

“放心,營寨交給我,就算通宵達旦我也要在明天天亮前把營寨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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