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蹬鼻子上臉(二)

一封謝恩折而已,哪裡用得着黃鐘音費心,吉雲飛略作思索了片刻,舉筆揮毫,一氣呵成。

原本很不要臉的一件事竟被他寫得很感人,大意是臣覲見完回到臨時下榻的會館,腦海裡還是皇上的天顏,耳邊還縈繞着皇上的循循教誨,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復,於是沐浴更衣,望闕跪讀皇上賞賜的《禮記註疏》,不由想起自幼家境貧寒,念不起書,只能在書院外偷聽,就差鑿壁偷光。沒錢買紙筆,只能用柳枝在河灘上學着寫大字。後來在衙門幫閒,境況好了一些,但依然買不起書,只能厚着臉皮到處管人家借。

所以臣一直很羨慕那些不但能念得起書,能科舉入仕,而且有恩師有座師有房師的讀書人。但現在臣不羨慕了,因爲皇上您不但考校臣的學問,還賜書給臣,讓臣好好用功,皇上您不但是臣的君父也是臣的恩師啊!

一想到這些臣就百感交集,難以自抑,發現就算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皇上恩情的萬分之一,所以上摺子跪求皇上保重龍體,並請皇上放心,臣到任之後一定會好好辦差,好好用功……

還真是妙筆生花,只不過韓秀峰看得是臉頰發燙。

黃鐘音等李品三抑揚頓挫地念完,微笑着拿起筆改了幾處,把本就算不上文縐縐的摺子改得更白了。吉雲飛、伍肇齡和江昊軒、王支榮等人大讚,說改完之後更像是韓秀峰寫的。

幾位進士同鄉都做到這份兒上了,韓秀峰只能硬着頭皮攤開早準備好的紙,拿起筆謄抄了一份,墨跡一干就在同鄉們催促下去圓明園。

沒想到守宮門的那些侍衛和奏事處的太監竟也是看人下菜的,見剛被皇上單獨召見過的韓秀峰去而復返,問清楚事由,收下銀子之後不但信誓旦旦地保證會想辦法趕緊呈給皇上,還讓韓秀峰最好別急着走,就在宮門外等信兒。

他們都這麼說了,韓秀峰自然不能急着回去。

沒曾想這一等又等了近一個時辰,一直等到侍衛們準備關宮門,之前那個收了銀子的奏事處太監帶着一個端着木托盤的小太監出來了,一見着韓秀峰便拱手笑道:“恭喜韓老爺,賀喜韓老爺!萬歲爺又有賞賜,韓老爺您真是簡在帝心,聖眷恩隆!”

“謝劉公公,謝劉公公關照。”

“我就是一跑腿的,韓老爺,天色不早了,我先傳皇上口諭。”

“哦。”韓秀峰反應過來,急忙撣撣馬蹄袖跪下道:“臣韓秀峰接旨,臣恭請聖安。”

“聖躬安,”劉公公臉色一正,抑揚頓挫地說:“你的孝心朕曉得了,古人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你沒能科舉入仕實爲人生一大憾事。但朕非刻薄寡恩之人,只要你實心辦差一樣能建功立業,千古流芳。不過你此去是練兵的,既要看聖賢書也要多看些兵書,再賞你幾部,拿去用心學吧。”

“謝皇上恩賞,謝皇上恩賞!”

“韓老爺,起來把,”劉公公俯身將韓秀峰扶起,轉身笑看着小太監用金絲檀木盤端着的一摞書,不無羨慕地說:“韓老爺,這幾卷兵書全是皇上還是皇子時用過的,皇上把自個兒念過的書賞給您,這是多大的恩典!”

“是啊,我再給皇上磕幾個頭,我……”

“別別別,宮門快關了,我得趕緊回去覆命。”

見小太監端着一托盤書站那兒不動,韓秀峰猛然反應過來,急忙從袖子裡掏出一疊銀票:“劉公公,大恩不言謝,等哪天得空請您吃酒。”

老太監麻利地接過銀票,低頭看了一眼,估摸着有兩三百兩,這才笑道:“韓老爺太客氣了,以後有什麼事您儘管給咱家捎信兒。”

“謝了。”

“怎又謝了,您請回吧。”

花兩百多兩買了幾卷書,有《孫子兵法》,有《太公六韜》,有《司馬法》,有之前都沒聽說過的《神機制敵太白陰經》,還有《練兵實紀》,這買賣看似虧大,其實是大賺!畢竟這是皇上做皇子時看過的書,何況這意味着皇上默認了他這個順着杆子往上爬的“天子門生”。韓秀峰激動得無以復加,接過書再次在侍衛們羨慕的目光注視下爬山馬車,打道回府。

回到會館,新娘子已經被新郎官大頭從敖家接回來了,大門口全是鞭炮屑。院子擺了好幾桌,陳虎、吉大吉二等十幾個老泰勇營的兄弟和前來幫忙的黃鐘音、吉雲飛、江昊軒及王支榮的家人全圍在桌邊等着開席。

正廳兩側的屏風全撤了,地方一下子寬敞了許多,竟能擺下六桌。黃鐘音、吉雲飛、伍肇齡、李品三等翰林官一桌,江昊軒、王支榮和應邀請來的在京四川官員和進京候補候選的四川籍官員分坐另外幾桌,其中大多人韓秀峰都不認得,不過看看正忙得不亦樂乎的溫掌櫃和蘇覺明就曉得人家不是兩手空空來的。

潘二和王千里官不大,品級也不高,只能坐在角落裡,不過他倆能跟這麼多京官外官在一起吃酒已經心滿意足了,要是擱三年前只能坐外頭。

值得一提的是,隨着韓秀峰的到來,主角立馬由被衆人調侃的大頭變成了韓秀峰,得知皇上竟又賞賜了好幾卷兵書,伍肇齡不禁笑道:“志行,我說皇上不會怪罪,你還不信!”

“崧生兄,我是不敢。我跟您不一樣,我沒見過啥世面。”

“現在見過了,志行,這麼說吧,從彭大人保舉你調任永定河道衙門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之前那個隨波逐流的外官了。換言之,以前靠段大人、郭大人他們關照提攜,從今往後既要靠那些大人們提攜關照更要靠皇上。”

“是啊志行,你現而今簡在帝心,真是今非昔比,可不能再不把自個兒不當回事。”一屋子外人,黃鐘音不想說太多,一邊招呼他入席一邊又笑道:“差點忘了,大頭的事要緊,你的事更要緊,所以我們幾個就做主讓他們先把天大拜了。我曉得你跟大頭情同手足,拜天地時你應該在場的,可誰讓所有事全趕到了一塊兒,這吉時又不能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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