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雁門,註定不平靜。
在所有百姓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所有士族都沒來得及逃跑之時,鐵騎的抓捕行動,便已經悄然落下帷幕。
等所有人回神之時,整個雁門大小二十餘座城,百餘士族,不下上百名商賈、治吏,皆被扣押起來。
樓煩城。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不是崖大人嗎?”
“對啊!你們看,那幾人都是沈氏,怎麼都被抓了?”
城門處,數不清的百姓圍聚在城門內,看着遠處高臺上被抓起來的人,其中一些眼尖的士人,赫然認出不少人。
其中居然還有不少官吏,甚至是城守。
見狀。
所有人都感覺頭皮發麻,城守都被抓了,到底是誰下的命令?
居然連城守都敢抓!
緊接着一些讀過書,見過世面的士人互相一通分析後,最後都得出一個結果。
那就是有權利、也有資格動城守的人,便是雁門郡守。
也就是說。
下來抓捕這些人的,赫然是雁門郡守,如今秦國左庶長,白衍!
“白衍!”
“是白衍”
伴隨着一名名士人低聲竊竊私語,很快是白衍下令的消息,便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伴隨着所有人的轟動,不消片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幾名秦吏拿着一塊寫有黑字、蓋有印章的灰布出來,在高臺上看着衆人。
“今查明!樓煩城守崖正、沈氏、須氏、秦公乘蘇翰、秦官大夫扶”
秦吏拿着灰布,大聲的說道,伴隨着一個個名字念出來。
高臺下四周所有人的百姓,全都感覺到震驚,因爲不少人都已經聽出,這其中的名字之中,不僅是樓煩在內的官員、士族,就是其他地方城邑的官員士族,乃至秦國一些將軍,也都在其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涉及如此多人?
很快。
在所有人的疑惑下,秦吏念得口乾舌燥之後,終於把名字唸完,緊接着便是說出原因。
“上述之人,皆犯掠賣之罪,在雁門之內,暗中命人強掠民女,賣與他人而牟利,其中近半數女子,皆被賣至匈奴,其罪天理難容,按秦律,掠賣之人,以磔刑處置!”
高臺上。
秦吏的一句句話,如同驚雷一般,讓原本喧鬧的城門,全都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被佈告之中的內容,給震驚到了。
掠賣一事。
其實在雁門,明面上看不出,但他們這些生活在雁門的百姓,只要眼睛不瞎,只要耳朵不聾,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在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知道,沒人會管。
畢竟誰會管耕民之女的死活,誰會因爲一些女子,而得罪士族,誰又能抵擋住士族的誘惑。
但眼下。
聽着遠處高臺上秦吏的話,所有人都懵在原地。
當暗地之中的事情,被拿到明面上。
這相當於遮醜布徹底被掀開,這也意味着事情勢必會傳出去,傳遍整個天下。
屆時這件事情,就再也無法裝作視而不見。
“磔刑?”
“秦律之中,何爲磔刑?”
高臺下,無數樓煩百姓小聲議論,互相看向彼此,輕聲詢問着。
聽到雁門代理郡守白衍,居然在處理掠賣一事,而且還抓瞭如此多人,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震驚起來。
聽着方纔秦吏嘴中說出的磔刑。
無數人好奇,在秦國,磔刑又是什麼刑罰?
他們都沒有想到,白衍居然調查掠賣一事,而且抓瞭如此多的士族、官吏,那白衍把雁門郡的遮醜布掀開後,有打算如何處理這些人。
畢竟方纔聽秦吏唸到的一個個名字就知道,這掠賣背後,涉及之廣,人員之多,乃是前所未有。
白衍既然已經調查清楚,那又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磔刑?”
“磔刑!!!”
而在無數樓煩百姓之中的士人聽到秦吏的話,全都瞪大眼睛,圓鼓鼓的眼神之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遠處的高臺,看向那些秦吏,看向那些被綁起來的士族。
磔刑!
所有士人此刻都感覺渾身冰冷,腦海之中不斷迴盪方纔聽到的話。
此刻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話。
望着那些被綁起來的士族之人,回想着方纔秦吏唸到的一個個名字,所有人都想問那白衍是瘋了嗎?
這是要殺光這些所有犯事之人!
甚至連同秦國一些將軍在內!
“行刑!”
正當人羣中的士人失神之際,高臺上,身穿官服的翼生,已經開口下令。
隨後在所有尚未知曉磔刑爲何物的百姓眼中,一名名鐵騎將士把犯罪的士人拉上高臺,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高斧舉起,狠狠劈下。
伴隨着嫉妒血腥的畫面,讓所有沒準備的人,都被嚇一跳。
隨着圓滾滾的頭顱從高臺上落下。
在所有百姓震驚、呆滯的目光中,接下來就是肢解屍體,伴隨着鮮紅的血斧再次提起落下,屍體手足分屍。
這一幕。
讓整個城門所有百姓都看傻了眼,如此兇殘的刑罰,也讓這些百姓畢生都再也無法忘記方纔聽到的字。
磔刑!!!
這就是磔刑!
然而當看到那刑臺後,往日一個個身着綢衣,出入酒樓的士族男子,此刻滿是恐懼的掙扎起來,不斷扭動被捆起來的身體。
看着以往在他們眼中,從出生之時,便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士族。
這一刻所有百姓腦海裡都有些懵圈。
全都是磔刑!
意思就是,那白衍,打算全都處死所有犯事的士族。
想到在這裡。
這一刻,所有百姓都感覺頭皮麻煩,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看着那血淋淋的屍體,以往在百姓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士族轟然倒地,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個素未謀面的雁門代理郡守白衍。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有官員會管掠賣一事。
更是第一次看見,甚至是聽見,居然有官員敢一次性殺那麼多人,殺那麼多士族。
這些士族背後的聯姻、人脈所有人都不清楚,但想想知道,絕對會讓人不寒而慄。
這白衍!!
居然當着天下人的面,查出掠賣一事,並且處死所有涉事的人!
隨着烈日高升,隨着灼熱的天氣照射整片大地。
這一日。
平城、崞、劇陽、武州.
與樓煩城一樣,雁門每一個城邑都有發生,甚至是治郡之都善無,也不例外。
無數士族絕望的看着這一幕,面對如此迅速的處決,很多士族甚至都來不及找關係,送竹簡。
善無城,城守府邸內。
柴在書房之中,僕人、侍女,甚至是鐵騎將士,都時不時的走近書房,向柴稟報着府邸外有人求見。
“告訴他們!將軍不在,若是爲了掠賣一事,叫他們請回!”
一句話。
柴說了不下百遍。
看着手中的竹簡,柴就是坐在這裡,單是聽到那些都那些數不盡的士族,都感覺窒息。
柴忍不住感慨,也就是將軍敢這般直接,絲毫不顧及其他士族。
轉頭看向窗外。
雁門這裡的消息,不過兩日,恐怕就會抵達邯鄲,送到王翦將軍手中,到時候不知王翦將軍會作何反應。
柴心裡算算時間。
這時候,將軍應當已經到了草原!
北方草原。
在綠衣鋪地的寬闊平原,在一個土丘上。
驀然間,一雙帶着鐵片的馬前蹄,踩踏在翠綠的小草上,隨後緩緩停下。
順着視線往後看去。
左右一排過去,密密麻麻的戰馬出現在草原之中,無數鐵騎將士手持秦字黑旗,靜靜的跟隨在第一匹戰馬身後。
伴隨着微風漂浮,成百上千的秦字黑旗,隨風飄舞。
這一刻,伴隨着馬背上一具具秦弩,伴隨着一具具秦國甲衣,整支鐵騎給人感覺氣勢磅礴破,聲勢浩大。
白衍騎着戰馬在最前方。
“將軍!來了!”
宴茂騎着戰馬,上前來到白衍身旁,望着遠處的匈奴大軍,開口說道。
望着北方趕來猶如人海一般的匈奴大軍,宴茂望着將近一年前的老對手,想到彼時高奴一戰,此刻宴茂心中滿是嘲笑。
一年前。
他們白氏鐵騎孤軍面對匈奴。
一年後,匈奴再來,他們白氏鐵騎,依舊不懼。
“等會若是交戰,你率領所部去右翼!限制匈奴的遊走!”
白衍望着匈奴大軍,輕聲囑咐道。
對於匈奴,白衍交過手,清楚匈奴戰馬雖多,但缺點也很明顯。
匈奴機動性雖強,弓馬嫺熟,但兵刃短小,不善近戰,另外匈奴彎弓射程,也遠不如秦軍弓弩,更別說匈奴打法單一。
昔日李牧便是總結出這些,故而在戰馬少的情況下,利用誘敵深入,最終一戰全殲。
“諾!”
宴茂對着白衍拱手領命,隨後調轉戰馬,朝着身後大軍走去。
片刻後
在白衍的目光下,遠處匈奴大軍緩緩停下,一名騎馬的匈奴人,從匈奴大軍之中走出。
白衍舉手示意。
隨後在白衍身後,一名鐵騎將士也騎馬,朝着遠處匈奴大軍的方向趕去。
片刻後。
在白衍的注視下,親信與匈奴騎兵交談幾句後,雙方各自趕回。
“將軍,匈奴單于說要與您會面!”
親信駕馬回到白衍面前,對着白衍拱手說道。
白衍點點頭。
轉過頭,看着身後浩浩蕩蕩的鐵騎大軍,看着一眼望去,無數秦字黑旗迎風飄展,長戈豎立。
白衍看向遠處的匈奴大軍,見到匈奴爲首的人之中,帶着不下百餘名匈奴跟隨,一同朝着這裡趕來。
見狀。
白衍都忍不住嘀咕。
帶這麼多人,這是談判還是準備交戰?
白衍招手。
隨後帶着親信,朝着遠處的匈奴大軍方向趕去。
在平原上。
白衍這次也算是親眼見到匈奴的首領,也就是上次率領匈奴大軍,下令強攻峽谷的頭曼單于。
看着如今還年輕強壯的頭曼單于,白衍有些驚訝,原本他以爲頭曼單于的歲數應當不小,沒想到眼下頭曼單于不過三十左右的模樣。
在白衍的注視下。
頭曼單于身旁的匈奴人,轉頭對着頭曼單于說了些什麼。
隨後就看到頭曼單于滿是忌憚的目光,看向白衍。
“嗯?”
當白衍看到頭曼單于騎馬上前,卻又卸下腰間利刃,交給其他匈奴人。
看到頭曼單于騎馬望向自己的目光。
雖然語言不通,但白衍看着,也清楚頭曼單于的意思。
不過白衍有些好奇,這是示好之舉還是什麼,爲何此前他沒聽說過,匈奴人談判還要卸劍的。
匈奴人從不講規矩。
甚至中原諸侯國的使臣去匈奴領地之時,以往的匈奴首領,也是一言不合就殺使臣,仗着草原地勢,肆無忌憚。
“拿着!”
白衍看着遠處的匈奴首領,皺眉之際,最終也卸下腰間佩劍,交給親信。
“走!”
白衍開口道,帶着兩名親信,朝着遠處的頭曼單于走去。
片刻後。
白衍騎着戰馬,來到頭曼單于面前。
“.”
白衍望着頭曼單于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隨後又做着當初在高奴那個烏木呼一樣的手禮。
白衍目光看向頭曼單于身旁的中原人。
“我的護衛告訴我,你就是上次在高奴的秦國白衍,我是頭曼單于,算起來,我們也是有過交手,但我想不通,上一次雖然是我們匈奴南下,但我們匈奴已經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事情已經過去,伱們秦國在攻打趙國的時候,我們匈奴已經沒有干預,爲何今日秦國鐵騎又要踏足草原!”
中原男子面對白衍的目光,即是激動,亦有一絲膽怯。
或許是因爲白衍的身份,又或許是看到白衍身後,遠處一望無際的秦國鐵騎,一排排秦字黑旗不斷飄動。
“我來要人!”
白衍想了想,對着中原男子說了一句。
因爲趙國連年乾旱,一直以來,都是趙國邊境的百姓往其他地方跑,已經很久沒有匈奴人跑去趙國邊境居住,故而白衍一直沒有找到像烏木呼那樣懂匈奴話,又動中原話的人。
“告訴這匈奴人,若不歸還此前的買去的中原女子,再過兩月,便是冬季,到時候我便率領鐵騎大軍,以狩獵匈奴人畜爲樂,我秦國耗得起,就看看方纔經歷大戰的匈奴,耗不耗得起!”
白衍說道。
聽到白衍的話,頭曼單于身旁的中原男子,明顯臉色大變,他沒想到,年紀輕輕的白衍,話語之中的態度如此強硬,上來便直接強勢要人。
但眼下。
中原男子想了想,還是轉過頭,對着頭曼單于,把白衍的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頭曼單于聽。
果然。
下一刻,頭曼單于的面色就變得無比難堪,看着白衍的目光,已經含帶殺意,那攝人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就在這裡殺死白衍。
然而當目光看到白衍身後,那一大片鐵騎大軍,頭曼單于的眼神滿是忌憚。
平原上。
白衍騎着馬,面對頭曼單于那滿是兇意的目光,心中沒有絲毫在意。
對於白衍來說,在經歷過生死之後,早已經不在意這些眼神。
十年前李牧給匈奴留下的創傷,匈奴耗費十年,方纔恢復元氣,然而這十多年中,匈奴一直不敢南下,這也導致匈奴人的生活並不怎麼好。
十個月前,白衍與匈奴的交戰,匈奴先是被白衍麾下的鐵騎,殺了不少人。
而後又被月氏一口氣,殺了一萬多人。
外加上之後與月氏的矛盾激發,在月氏與秦軍的合盟下,匈奴不僅沒有時間恢復元氣,反而一直在消耗其自身實力。
面對如今的匈奴。
魏老給他的建議是,有裝備馬鐙的鐵騎在,如今不需要他率領鐵騎與匈奴硬碰硬,只需要在冬季之時,一直讓匈奴不安生,到時候匈奴就會不戰自潰。
匈奴表面上與月氏已經停戰。
但如今不管月氏、與匈奴,都是想休養生息,都不會真的相信對方。
匈奴如今最忌憚的,就是不能休養生息,一但冬季秦軍不顧一切的獵殺匈奴的人畜,讓匈奴無法修養,匈奴又不敢冒然與鐵騎硬碰硬,到時候遲早會因此被月氏吞併。
“.”
在白衍的注視下,頭曼單于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衍,與白衍對視,嘴巴里說出一堆聽不懂的話。
片刻後。
中原男子看向白衍。
“我們匈奴買的是趙國女子,可並非得罪秦國,秦王莫非真會爲了一些趙國女子,而不計代價的對付匈奴?討要女子,我看是將軍之意吧!若是將軍之意,那之前我們匈奴爲買女子而付出的代價,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