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城,原是趙國的一個重地,對於當初的趙國來說,其地位與閼與一般。
閼與是晉陽通往邯鄲的必經之地,那麼中牟成就是邯鄲前往洛陽的必經之地,早前因爲洛陽是周王室的都城,周王室又是天下共主,故而中牟城的地位,從三家分晉後,趙國一直都是派重兵駐守。
此刻在中牟城內,伴隨着人來人往之間,寬闊的街道兩旁,滿是繁華熱鬧的小巷,眼花繚亂的酒樓林立其中,供邯鄲、洛陽之間的商賈、士族消遣。
三輛馬車此刻在城內緩緩行駛。
而在街道上一些身穿布衣,面無表情的男子,見狀紛紛看向那三輛馬車,看了一眼後便轉過頭去,沒有再留意。
一些匹夫黝黑,扛着木柴的老農,看見那三輛馬車後,起身離開。
一個比較幽靜的小巷子內。
三輛馬車緩緩行駛,直到來到一個府邸門前,方纔緩緩停下。
三輛馬車上的馬伕,待馬車停穩後便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一眼,見到那些過路的男子以及挑柴的老農,方纔放下心。
“大人,到了!”
爲首的馬車來到馬車旁,對着馬車畢恭畢敬的說道。
隨後就看到,馬車上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緩緩從馬車內走出。
男子模樣器宇軒昂,就是放在外面,也不得不讓人讚歎一聲美男。
“濉兄!是這裡嗎?”
年輕貌美的男子走下馬車後,身後馬車上下來的幾名男子,便上前詢問道。
“終於到了!”
而與年輕貌美男子一起同行的兩名男子,下了馬車也揉了揉腰,隨後指着面前的府邸:“就是這裡!”
說完。
其中一名男子快步上前,來到府邸大門前,用力拍了拍大門。
而在馬車旁。
其他男子見狀,也不以爲意,一名男子看了看四周,隨後上前。
“田濉,你告訴我,你此番到底帶了多少人來?怎麼一路上都沒看到人影!要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你田氏的反應,你若是不帶人來,到時候可說不過去!”
男子對着田濉說道。
看着面前的田濉,男子眼裡滿是擔憂。
畢竟與其他人不同,他陳氏與田氏從小便是世家,他陳盱與田濉更是一起長大,關係鐵得不能再鐵,故而說話也不必遮遮掩掩。
“放心,都來了!”
田濉看了陳盱一眼,讓其放心。
“來了?”
陳盱聽到田濉的話,瞪大眼睛,有些疑惑。
不過既然看到田濉開口,那陳盱也只能相信,此番刺殺嬴政,除去趙國那些舊族圈養的死士以及少部分百金之士外,最重要的便是田濉帶來的齊技擊。
而且由於是暗殺、刺殺,身懷無數本領的齊技擊要遠比死士、百金更爲厲害,也更爲重要。
“桓楚!還在想非煙呢?”
陳盱轉頭髮現一名好友依舊恍恍惚惚的模樣,忍不住笑着調侃一句。
此前在齊國的時候,桓楚與其他男子見過田濉的小妹田非煙之後,便被田非煙的美色所震撼,而家事背景最高,也是衆人之中最有希望的桓楚,即使已經離開齊國臨淄,這一路上都茶不思飯不想。
這也讓陳盱少不了打趣一番。
“那田鼎世伯不是說過嗎?只要誰殺了那嬴政,就把女兒許配給誰!”
陳盱笑意盈盈的小聲說道。
話音落下,不僅是陳盱看着的桓楚,就是其他幾名身穿綢衣的世家子,眼神都露出一抹火熱,亦或者是幻想。
然而陳盱還未來得及說下一句,方纔張嘴,就被一旁的田濉來了一個手肘,直接讓陳盱吃痛閉嘴,咳嗽兩下。
“啊!田濉,你,你殺人啊!痛死我了!!!”
陳盱緩過氣來,指着好友田濉,面露痛苦的說道。
田濉是田氏田鼎的次子,齊國王室的宗親,並且在齊國之中,是沂山大營的守將,一直鎮守穆陵關。
雖不是那種十分壯碩的大喊,但從小練武的田濉,這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頂得住的。
至少在陳盱這裡就感覺,若是田濉再用力一些,自己就可以直接躺在地上,昏睡個兩三天。
“痛就少說兩句!”
田濉說道,隨後目光看向桓楚。
“楚兄別在意,刺殺嬴政之事事關重大,切不可掉以輕心。”
田濉開口說道。
對於這個桓楚,雖然鬍鬚不少,看起來算不上美男,但田濉心裡,對其還是有不少好感。
桓氏與慶氏、桓氏、東郭氏、盧蒲氏等等,其祖上追溯都是起源齊桓公,齊國第十二代國君。
而本就是習武之人,桓楚不管是爲人,還是對於沙場兵書的心得,都讓田濉看得順眼,比起其他瘦瘦弱弱的儒生,不知好多少倍。
若非是父親對於小妹的夫婿要求太高,田濉倒是不反對小妹嫁給桓氏。
方纔聽到好友陳盱的話。
田濉看着桓楚的模樣,真擔心這桓楚日後一時腦熱,衝動之下提劍就去刺殺嬴政。
秦國的咸陽駐軍以及秦國那戰功赫赫的白氏鐵騎,都不是一般的士卒,貿然動手,桓楚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多謝濉兄,桓楚心知!”
桓楚聽到田濉的話,滿是感激的對田濉拱手輯禮。
衆人說話間。
這時候府邸大門也緩緩打開,衆人聞聲望去,就見到一個年紀頗大的老者,從門內探出頭,看了看敲門的男子,隨後看了看男子身後的一行人。
“君子,其他士族族老都已經在裡面!請!”
老者打開大門,對着男子,又看向衆人說道。
男子點點頭,隨後轉身。
“走!”
男子招呼馬車旁的田濉一行人,先進府邸再說。
府邸內。
在正堂之中,與府邸外的寂靜不同,七八名年紀頗大的老者,以及二十來個中年男子、少年在正堂內似乎商議着什麼。
當看到田濉一行人到來,連同老者在內的所有人方纔紛紛閉嘴。
這時候方纔那個敲門的年輕男子,來到大堂內,對着大堂爲首的老者拱手輯禮。
“祖父,主遜已經帶人前來!”
男子拱手說道。
說完,便給自己的祖父以及其他士族的老者,一一介紹身後的年輕男子。
“田濉、陳盱、桓楚、東郭高,荊啓、荊沭!”
名叫主遜的男子說道。
在主遜說話間,不管是大堂上方的老者,還是其他老者以及所有人,紛紛接二連三的起身,對着田濉等人拱手輯禮。
能在這個大堂內的人,沒有一個人的來歷低,而這座府邸的主人,就是主遜的祖父,更是趙王氏的後裔之一,主父氏主姓,負責在中牟這裡刺殺嬴政的任務。
“田濉,拜見主老!”
“陳盱,拜見主老!!”
在主遜的介紹下,田濉與陳盱紛紛對着主遜的祖父輯禮。
其他年輕的男子,也對着主遜輯禮。
接下來便是大堂內的其他士族。
簡簡單單的一番介紹,便用去不少時間,而大堂內的衆人卻不以爲意,畢竟在所有人眼裡,看到田濉的到來,心中紛紛鬆口氣。
此行刺殺嬴政一事,可以說是預謀已久,不僅是在中牟,其他地方的士族勢力,都已經有各自的謀劃,配合中牟這裡的刺殺。
然而面對秦國咸陽守軍以及那常年征戰的白氏鐵騎,所有人都不敢保證能成功。
而齊技擊的的到來,無疑是讓所有人爲之一震,希望大漲。
大堂內。
在介紹之下,即使是知曉刺殺嬴政一事事關重大,非地位高的士族不能參與,不能透露消息,告知外人,然而當通過攀談後,大堂內其他老者以及所有中年男子這才得知,原來除去田濉之外,其他年輕男子都沒有一個簡單的。
齊國陳氏、東郭氏,名儒皆與陳氏、東郭氏善交。
桓氏桓楚,齊國年紀輕輕,被許多人稱爲不弱白氏白衍的年輕子弟。
荊氏兄弟二人更是楚國楚王后裔,在江湖遊俠義士之間,名望很高很高,就連與秦墨齊名的楚墨(墨家子弟),都對荊氏十分尊重。
可以說,一行六人,代表着方方面面,其背景勢力與能力,遠超衆人想象。
“太好了!”
“此番除掉嬴政!!!足矣!”
“對!”
不少人互相興奮的看向彼此,所有人都清楚,眼下那麼多勢力都聚在一起,足矣設謀殺掉嬴政。
“請坐!”
主老不斷點頭,見到衆人攀談差不多,便邀請田濉等人入坐,開始商量正事。
此前秦國攻打韓國、攻打趙國,其他諸侯國不敢冒然發兵,而其他勢力就是有心幫忙,也無法抵擋秦國鐵蹄,如今有機會刺殺嬴政,稍加聯繫反秦的名門望族,幾乎統統都願意參與。
這也讓年過半百的主老,清楚的感覺到,秦亡,不久矣!
從小時候看着秦昭襄王派遣秦國大軍攻打諸國,主老是一步步看着越來越多的士族反抗秦國,如今反秦的勢力更是數不勝數。
主老有預感。
秦國遲早會被天下人分攻而亡。
洛陽城。
伴隨着入夜,白衍打了個哈欠,在燭燈下看着趙國各地送來的消息。
從洛陽前往邯鄲的道路上,幾乎所有地方送來的消息,都在告訴白衍一件事情,沿途的道路都十分安全,當地的城尉、都尉都已經命人盤查駐守。
甚至他、白氏、馮氏、楊氏收買的那些士族中的細作、暗探,也是如此。
“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衍揉了揉額頭,滿是疑惑。
趙地的士族不可能把沿途所有秦國官員、將領都收買,如此看來,消息都是真的。
更何況那些士族中的一些人已經被收買,這是那些士族都不知道的,若是那些士族有絲許風吹草動,他一定會收到消息。
也就是說。
那些士族的確沒有在設伏。
但也恰恰是如此,更讓人擔憂。
實在太過讓人放心,甚至隱約有些刻意。
似乎有些一股勢力在背後主導這一切。
“是不是我多慮?”
白衍看着面前這些堆積起來的竹簡,一個個竹簡背後,都是代表着沿去往邯鄲,途道路上的秦國官員、將領。
“將軍!”
房間門這時候被人緩緩推開,珪這時候走了進來。
“將軍,已經調查清楚,吳芸並未跟着前來!”
珪對着白衍拱手稟報道。
“好!那便暫時不用理會吳高。”
白衍說道。
說完後,白衍看向珪。
“珪,明日你帶五人,卸甲後喬裝打扮一番,幫我送去陽城。”
白衍把一卷早已經準備好的竹簡,遞給珪。
在雁門消息尚未傳來之前,白衍對於即將要前往邯鄲的道路上,如同眼睛被蒙上一塊布一般,什麼都看不清。
在這樣的情況下。
白衍最大的倚仗,便是徐子霄的身份。
當初白衍用徐子霄的身份,給趙國帶去五萬石糧粟,雖說是離間,但那些糧粟卻是實實在在,不會有人懷疑徐子霄的身份。
而吳氏的地位不一般,白衍眼下唯一有把握的,便是利用徐子霄的身份,從吳高哪裡得到消息。
或者。
利用吳芸!
對此白衍也沒辦法,一邊是嬴政的安危,趙姬的安危,連同自己與將士們的性命,都在被威脅。
一邊是吳芸。
孰輕孰重,身爲鐵騎主將的白衍,沒得選擇。
“諾!”
珪聽到白衍的話,拱手領命。
不過珪剛剛從白衍手中接過竹簡,這時候書房外便傳來腳步聲。
隨後就看到宴茂從外面走進來,而且宴茂那帶着刀疤的臉頰上,似乎隱約有些怒意。
在珪的注視下,宴茂來到書房內。
“將軍,那贏侃讓末將過來告知將軍,趙軍被滅的滅,亡的亡,除去龜縮在代地的趙軍外,也僅剩將軍俘虜在雁門的趙邊騎,將軍身爲王上任命的護衛將軍,當沉穩纔是,不應有風吹草動便終日惶恐不安,甚至捕風捉影。”
宴茂拱手對白衍說道。
一番話說完,白衍還未說話,旁邊的珪便瞪大眼睛,看了看宴茂,又看向白衍,眼神逐漸憤怒起來。
珪呼吸有些急促,沒有說話,一直看向白衍。
“你先下去!”
白衍見到珪的目光,輕聲說道。
作爲有着過命的交情,珪的眼神白衍自然清楚,對於贏侃的話,白衍並非放在心上。
贏侃乃是贏氏宗族,當初在接到任命後離開大殿,在大殿外,白衍便清楚的感覺到,贏侃對他說話時神情之中帶着的高傲。
那是身份、地位,以及血脈帶來的優越感。
後面贏侃又讓其獨自前往趙太后的宮殿,更是清楚的體現這一點。
這一路上。
因爲小心求萬全,白衍經常事無鉅細的與贏侃交接,本就讓贏侃有些不耐,如今面前桌子上這一堆竹簡,贏侃哪裡同樣也收到。
故而贏侃纔會直言不諱的說出,那一番滿是暗喻的話。
甚至話語中,贏侃還十分不滿的說,若是真有埋伏,那唯一的可能,也只有他白衍故意讓雁門哪裡的趙邊騎來埋伏。
“諾!”
珪聽到白衍的話,有些不忿的拱手輯禮,隨後轉身離開。
宴茂看着珪在身旁離開,隨後看向白衍。
“將軍,怎麼辦?”
宴茂開口詢問道。
方纔珪的眼神那麼明顯,宴茂怎麼可能看不到。
對此宴茂並不意外,對於那贏侃的話,方纔就是他聽到,都忍不住心中滿是怒火。
跟着面前的將軍出生入死,宴茂十分清楚,將軍絕對不是贏侃那種,戰場都沒上過的人能比得了的。
當初在上郡高奴。
若非是將軍通過判斷以及預感,當初整個白氏鐵騎,整個高奴,甚至整個上郡,全都要被月氏與匈奴部落屠戮。
“先不管贏侃!”
白衍望着這些竹簡,嘆息一聲。
贏侃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室宗親,眼下白衍已經懶得再指望贏侃。
更何況方纔贏侃的那番話,白衍明白,即使再主動找贏侃,也毫無用處。
“你先安排幾個將士,去雁門,記得讓將士喬裝打扮一番!”
白衍看向宴茂。
若是真有人在半路設伏,而且那麼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那麼背後的勢力一定會在半路阻攔通往雁門的路。
故而此行,去雁門的將士最好還是要喬裝打扮前去,不能穿着秦甲。
“諾!”
宴茂聽到白衍的話,拱手應道。
書房內。
白衍看着宴茂轉身離去,跪坐在書桌前,目光滿是疑惑的看向桌子上,放着的一推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