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𪥫谷感受着馬車入城後,十分緩慢的速度,聽着外面那無比熱鬧的嘈雜聲,心裡滿是期待。
因爲若是此前收到的消息沒錯,那如今自己的外甥,應當也在咸陽城。
想到這裡。
𪥫谷心情十分愉悅。
距離當初在新城一見,眨眼間便已經過去兩年有餘,雖然身在楚國,從未與外甥聯繫,但他可是時常聽到外甥的消息,不過每次,他都是會被小外甥做的事情給嚇一大跳。
戰月氏、匈奴,領兵伐趙,與李牧交手,這一件件事情,也終於讓𪥫谷清楚,當初孃親那些看似妄言的話語,還真的不是假話。
外甥那小子,還真是一個封爵拜將,當將軍的料子。
聽着身後項梁等人的閒聊,𪥫谷沒有參與。
一個時辰後。
隨着馬車緩緩行駛到一個較爲僻靜的地方停下,𪥫谷聽到馬伕在外面說到了,於是連忙起身,從馬車內走出去。
“叔父!叔母!”
在項梁那期待、𪥫谷等人緊張好奇的眼神中,僕人把王宮內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來。
白裕轉頭對着僕人說道。
項梁聞言,忍不住轉頭看向羋宏,滿是感激的看向羋宏一眼。
“沒想到夏太醫那麼早就來到府上!”
白衍見到白裕居然沒去上朝,有些意外。
白衍聽到白裕的話,看着白裕詢問道。
這句不是外人,讓項梁心中十分感動,也在心中立誓,無論如何,日後都要親自找到殺死羋沼的兇手,親手交給羋宏。
白衍開口說道。
若是能讓自己能體會到一次,哪怕只是一瞬間,自己就是自刎也甘願,此生死亦無憾。
“蒙氏此番怕是有難啊!”
對於羋宏,不管是項梁還是𪥫谷,都不陌生。
下牀後,顫顫巍巍,滿是虛弱的給徐師蓋上一件衣服,白衍便轉過身,走出房間。
聽到𪥫谷與齊衡的話,兵家出身的顏壽更關心的是,爲何燕國使臣能帶着匕首去到咸陽大殿,要知道咸陽王宮戒備森嚴,即使是他國使臣進去,都會被嚴令搜查纔是。
僕人緩緩稟報道。
經歷過失去長兄之痛,年紀二十出頭的羋宏,彷彿這段時日成長許多,雖滿臉疲憊倦色,雙眼也盡是黑眼圈,但對比曾經那個喜好玩樂的紈絝模樣,眼下一臉沉默,差別還是十分明顯。
沒多久。
不遠處的走廊內,一名侍女見到白衍身穿白衣,站在屋檐下舒展筋骨,一臉喜悅,隨後轉身就朝着白裕居住的地方跑去。
“怎麼了?𪥫谷兄?”
“出事了,君子!”
項梁滿是失望的嘆息一聲,嬴政沒有死,讓項梁一臉失落,然而當項梁轉過頭,卻發現𪥫谷呼吸急促,眉頭微皺,神情有些不安。
項梁呼吸急促,感覺到心中急劇的心跳,看向僕人詢問間,忍不住帶着期待、渴望。
白裕看着白衍,開口滿是關心的詢問道。
顏壽突然開口道。
項梁聽到嬴政沒有死,滿是期待的心瞬間掉到低谷,滿臉都透露着失望。
甚至白裕都在想。
而身穿喪服的羋宏也好不到那裡去,一臉失神的臉頰上,目光滿是錯愕。
回想那日,文武百官所有人都親眼看到,嬴政那前所未有的憤怒,但同樣的,在大殿內的所有文武百官,也親眼瞧見,嬴政滿是關心的站在白衍身旁,甚至連王劍都丟到一旁,一臉心急的看着昏迷過去的白衍,待從夏無且哪裡得知白衍身中劇毒後,嬴政更是毫不猶豫的下令,立刻派人在整個咸陽城,整個秦國懸賞,能救白衍者,賞賜千金,爵位。
𪥫氏不動聲色的對着項梁點點頭。
在項梁身後,兩名楚國士人看了四周一眼,隨後見到𪥫谷與項梁朝着相府走去,也連忙快步跟在身後。
白裕的意思是,這距離刺殺,已經過去三天?
想到這裡。
望着眼前的丞相府,𪥫谷摸了摸腰間的佩劍。
幸好白衍眼下的模樣,應該是沒有腐害到靜脈。
𪥫谷難以隱瞞心中的擔憂,聽到項梁的詢問,回過神後,便將計就計對着項梁說出‘實情’。
幼君繼位爲王,權利彼時定會被重臣把持,最好的結果也僅會是如同當初嬴政那般,被權臣架空,十年之內,根本毫無建樹。
想努力起身。
“顏壽兄、齊衡兄!”
“三日?”
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白裕看着白衍,說話間,沒有把那日嬴政的模樣告訴白衍,反正白裕心中十分清楚,等會王上若是得知白衍醒來,恐怕會親自來見白衍。
白衍拱手說道,感覺到白裕的關心,白衍也如實說出來。
然而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讓白衍十分吃力。
回想之前在咸陽大殿上的情況,白衍也是嚇出一身冷汗,怪不得荊軻會被燕丹奉爲上賓,以上卿地位以及錢財美人厚待,那荊軻的武藝,的確遠超一般人。
幸好那時候,嬴政有王劍。
滿是感激的看向羋宏一眼,項梁與𪥫谷輯禮之後,便示意羋宏走在前面。
清晨時分。
丞相府內。
“項梁兄,𪥫谷兄!”
禮畢後。
白裕聽到白衍的話,鬆口氣,沒有事情就好。
在走廊內,白裕這時候也把那一日白衍昏迷後的事情,告訴白衍。
只要嬴政一死,到時候天下局勢,定會出現巨大的變動,秦國朝堂也會陷入大亂,彼時有昌平君以及一衆楚系官員在,加之楚國暗中操作,未嘗不可讓年幼的秦公子扶蘇繼位。
僕人聽到項梁的話,沒有回答項梁,畢竟僕人並不認識項梁,故而第一時間,便看向仲君子羋宏。
白裕感慨道,微微轉頭,看向身旁臉色還十分虛弱的白衍。
此前昌平君有什麼消息,基本上都是送去楚國,交給羋宏,而羋宏也一直都居住在楚國。
𪥫谷聽到項梁的話,原本在擔憂外甥安慰的他,沒什麼心思理會蒙氏,然而看到項梁的眼神,與項梁勾肩搭背一起飲酒兩年下來,𪥫谷哪裡不知道項梁眼神之中的意思。
此時回想那日王宮大殿內,燕使刺殺嬴政的那一幕,即使是白裕,都忍不住浮現出冷汗。
羋宏眉頭微皺,看着跑來的僕人詢問道。
誰能想象,燕國使臣居然是一個刺客,燕國居然膽敢借獻地求和之名,行刺殺之事,這膽子也是在太大,更爲重要的是,中庶子蒙氏蒙嘉,居然膽敢徇私受賄,導致無意間幫助燕國行刺。
僕人聽到羋宏的話,拱手輯禮,再也沒有顧忌。
白裕說道。
“那日你昏迷之後,王上大怒,燕使荊軻被下令五馬分屍,那副使秦武陽以及王宮守衛將領,衛士令蘇仁,皆被斬首,同時看守王宮的所有士卒,皆被牽連處刑。”
是外甥救的嬴政!!!
如今外甥已經受傷中毒?
回想這三日白衍突然一個死人一般,白裕是真的擔心,畢竟對於毒的危害,白裕最清楚不過,如他這般,即使明明已經除去體內之毒,但身體早已經不復當初。
𪥫谷轉頭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項梁。
“是!”
𪥫谷也在跟着項梁,一同對着羋宏輯禮,輕聲安慰。
特別是荊軻那不懼死的心念,以及臨死前的瘋狂。
顏壽、齊衡滿是震驚的嘀喃一句。
這對楚國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僕人聽到顏壽的話,恭敬的回答道。
項梁對着𪥫谷點點頭,看着眼前這座掛着白綾的丞相府,項梁率先朝着府邸大門走去。
一番話。
這還是白裕在秦國爲官那麼多年,第一次見到嬴政如此關心的模樣。
“走!”
“那時候有這個念頭的,絕不僅僅是我白裕一人!估計百官幾乎全都是這樣想!”
之所以佩劍,這倒不是𪥫谷善武藝,而是身爲男兒,天生喜劍,況且隨着這兩年地位逐步提高,除了綢衣玉飾外,自然也要帶着寶劍以顯示自己的身份。
“恐怕燕國,有亡國之危!”
“請夏太醫進來!”
好不容易坐起身體後,看着徐師,白衍沒有去打擾徐師休息,望着窗外那晨霧初升的模樣,白衍能猜到,昨晚應該是徐師連夜都在守着他。
“放心吧!”
白裕讓妻子魯氏帶着徐師去吃早膳,隨後獨自與白衍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說道。
白衍聽到僕人的話,看向白裕。
𪥫谷呼吸急促,神情滿是擔憂,然而清楚眼下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項梁發現,於是努力隱忍心中的憂慮,期望外甥沒事,想着能不能找個機會,去見一下外甥。
片刻後。
“樑兄!”
當初在楚國之時,羋宏沒少與眼前這四人飲酒作樂,也沒少承這四人照顧,故而眼下長兄羋沼雖在楚國被人暗害,兇手至今沒有查到,但對於眼前這四人,羋宏輯禮完畢後,還是側身,對四人做一個請的手勢。
“行刺失敗,怕是燕國有難啊!”
白衍看着徐師那喜極而泣的模樣,笑了笑。
不到幾息,一個急匆匆的人影便從房間內跑出來。
“那秦王如今”
“幸好你小子擋住刺殺,讓燕國的陰謀敗露!”
𪥫谷整個人都顫抖一下,嘴脣發白,好在此時不管是項梁、還是其他人,都沒人注意到他。
“不是外人,說!”
“燕國!!!”
“有勞叔父關心,除了稍許疼痛,並無其他症狀!”
“.”
一旁的魯氏也看着白衍。
那燕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何事如此驚慌?”
“大人,府邸外,夏太醫求見!”
身爲過來人的魯氏,對於這方面可是格外敏感,也絕對不會看錯。
魯氏說話間,目光滿是笑意的看向白衍身旁,怯生生站着的徐師,回想那日太醫夏無且初見徐師,便挪不開眼,後爲白衍治毒之時,更被徐師的醫術給驚歎到。
“將軍醒了!!!”
白衍轉過身,對着白裕、魯氏輯禮。
徐師聽到白衍的話,乖巧的站在房門前,點點頭。
魯氏聞言,突然笑起來。
“蒙嘉!!!”
項梁是打算看情況,去一趟蒙氏!!!
想到這裡。
想到這些,項梁甚至都激動得有些心顫,滿是着急的看向僕人,想要立刻知道結果。
這件事情讓白衍無比慶幸,能碰到徐師,否則這兩次中毒,估計他早已經丟了性命,不是死在邯鄲,就是死在這咸陽。
在僕人的帶領下,項梁與𪥫谷等人,很快便見到昌平君的次子,披麻戴孝的羋宏。
白衍見狀,沒有理會,不過這時候身後的房間,傳來動靜,隱約響起一個疑惑的聲音。
不過還沒等幾人動身。
徐師能感覺到魯氏與白裕將軍的好意,但對於徐師來說,芳心早已住着人,只要將軍不開口,她便不會離去,更不會跟着其他人。
得到白衍醒來的消息,白裕以及魯氏,便匆匆從不遠處走過來。
此刻𪥫谷無法想象,若是外甥有個閃失,那日後有朝一日回齊國,如何面對年邁的母親!
項梁不動聲色的說道,轉過頭,看向𪥫谷。
“君子,王宮傳來消息,燕國使臣假借獻地之名,在大殿內,攜藏匕首,獻圖之時妄圖刺殺王上!”
徐師也注意到白衍的眼神,怯生生的看向白衍,隨後不動聲色的搖搖頭。
“將軍!!”
伴隨着這個念頭,此刻白裕心裡真的羨慕得發酸。
房門前。
羋宏聽到僕人的話,滿是吃驚,沒想到燕國刺殺嬴政的這件事,居然牽扯到蒙氏蒙嘉。
突然間,府邸大門方向的走廊下,一名僕人神色慌慌張張的跑來。
刺殺?
白裕心裡苦笑一聲,忍不住回想那日的場景,回憶起那一個個文臣武將羨慕得雙眼泛紅的模樣。
對於眼前身爲屈氏代表的𪥫谷,項梁無比信任,也把其當做自己的畢生好友,昔日救命之恩,項梁一直都謹記在心。
“那日王上可曾受傷?白衍依稀記得,那日在大殿上,白衍曾推過王上,後面便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頃刻間讓所有人都心神一震,瞳孔一縮。
嘆息一聲。
徐師疲憊的臉頰上滿是着急,直到看到白衍纔不那麼慌張,看着白衍醒過來,徐師眼眶通紅,表情又滿是喜悅,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據說秦武陽被審問後交代,此行目的除了嬴政外,還有白衍!而原本那燕使荊軻,便是負責刺殺白衍,不過由於秦武陽膽怯,導致有變,最後荊軻不得不決定,親自去刺殺嬴政。
想起那荊軻的來歷,白裕也在心中略微發寒。
從那日起,以往伺候在嬴政身旁,爲人頗爲高傲的夏無且,便如同失了神一般,不僅面露謙卑,還時常用愛慕的眼神偷偷看向徐師。
故而他們都已經十分熟悉。
說起來也是巧合,因爲此前在函谷關,白衍面對秦武陽的挑釁,一時出手重傷秦武陽,隨後在大殿上爲彌補過失,而代替秦武陽。
徐師在白衍的囑咐下,離開去吃早膳,然後早點休息。
“人家可不僅僅是來給白衍把脈這般簡單!”
“昨晚辛苦你,等會吃過早膳,你先去休息!”
一名僕人這時候走到白裕身旁,對着白裕稟報道。
“燕使行刺之時,恰逢左更白衍在身旁,故而燕使行刺一事被左更白衍給阻攔下來,不過據王宮傳來的消息,聽說那燕使行兇的匕首抹有劇毒,左更白衍爲救王上而負傷後,已經昏迷過去,生死不知!”
白裕說完,隨後用一生中最羨慕的眼神,看向身旁年紀輕輕的白衍。
唯有𪥫谷,聽到僕人的話,瞪大眼睛,一臉錯愕,神情呆滯。
徐師感覺到白衍的眼神,低下頭,捏着衣角。
看得出。
僕人對着羋宏說道。
白衍聽到白裕的話,一臉錯愕。
羋宏自然清楚僕人的意思,毫不猶豫的說道。
白裕聽到白衍的話,搖了搖頭。
羋宏見到項梁與𪥫谷,擡起手,緩緩還禮。
“王上若是得知你小子醒來的消息,估計定是會很高興!”
“身體如何?”
“不過爲何那燕使,能帶匕首進入咸陽王宮?”
白衍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徐師,也就是說,這三天徐師一直都在他牀旁,日以繼夜的守着?
“那就好,這三日你一直昏迷不醒,幸好有徐姑娘在日夜守着,你小子總算熬了過來!”
白衍眉頭微皺,舒展着略微有些麻木的手臂,感覺伴隨着疼痛之感,心中慶幸撿回一條命。
“據王宮傳來的消息,聽說很可能是與中庶子蒙嘉,以及衛士令蘇仁有關係。”
僕人的聲音,讓項梁、𪥫氏紛紛停下腳步,顏壽、齊衡二人也站在原地,看向僕人。
白衍緩緩睜開眼睛,滿臉虛弱的側過頭,看着跪趴在牀旁,就這般趴着熟睡的徐師,白衍嘴角忍不住露出苦笑。
至於那衛士令蘇仁,羋宏倒不是很熟,不過既然是蘇姓,那很大概率與那個跟隨秦大將蒙武的蘇氏有關,很早之前在楚國,羋宏就對那個蘇氏有一些印象,而後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聽說蘇氏蘇翰,那個十九歲便跟着蒙武南征北戰的將領,被白衍下令斬首。
顏壽、齊衡也面露惋惜的搖搖頭。
看着窗外的景色,應該是在白裕的府邸。
羋宏對着項梁身後的兩人,也拱手還禮。
萬幸,那時候有白衍在嬴政身邊!!
項梁與𪥫氏也互相看向彼此,聽到這個消息的二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燕國是不是瘋了,此時居然敢假借獻圖之名行刺。
“子仲,節哀!”
項梁與𪥫谷見狀,互相對視一眼,紛紛鬆口氣,此前一路上的擔憂,盡數消散。
羋宏失神恍惚間,還是項梁率先回過神。
雖然不知道燕國哪裡來的膽子,敢刺殺嬴政,但眼下得知這個消息,項梁心中無比渴望能聽到事情成功的消息。
僕人在羋宏的目光下,氣喘吁吁,看了一旁的四人一眼,隨後看向羋宏,對着羋宏輯禮。
項梁見到羋宏,擡手輯禮。
齊衡聽着𪥫谷的話,看着身穿楚國服飾,帶着佩劍的𪥫谷,也是讚許的附和道。
“什麼?刺殺贏.”
白衍這時候,也注意到魯氏的眼神,以及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動聲色的看向身後的徐師。
白裕臉上露出一抹失落。
他白裕是一個出身沙場的將軍,此生若能得到那般王恩,死亦何懼啊!!!
“叔父怎麼了?”
白衍聽到白裕說嬴政沒事,鬆口氣,不過看着白裕望天嘆息的模樣,眉頭微皺,有些疑惑的看向白裕。
白裕搖搖頭,沒有開口回答白衍。
畢竟白裕總不能說,他白裕此時多想那日在朝堂上,阻止燕使刺殺,不惜性命爲嬴政擋匕首的人,是他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