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一事的事情,在調查的第三日,由於天氣依舊陰雨連綿,但爲了不耽誤進展,而且士族哪裡也在不斷詢問何時可以放人。
在燕會的主張下,舉旅不得不調遣洛陰城內所有秦吏,開始大張旗鼓的調查起來,辦法還是老辦法,摸排走訪。
首先便是尋找死者所居住的村子,詢問當地百姓死者生前是否與人有過節,或者有沒有目擊證人。
如此巨大的動靜之下,別說洛陰城的百姓,就是住在白衍府邸的荀州、藺安順等人,都有所耳聞。
“眼下只要找不出證據,想必那些人都會以溺亡處理!”
荀州與藺安順走在走廊下,兩個身穿齊國官服的人,給人感覺氣質頗爲不俗。
準備去找田鼎的二人,言語裡談論的,自然是洛陰城內如今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與洛陰城的百姓不同,百姓認爲那些人都是溺亡,但明眼人卻都清楚,這裡面的彎彎道道。
“但如此前所說,此事想要找出證據,無異登天。”
藺安順是齊國莒城城令,對於這種命案的徹查難度是深有體會,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想要查清事情的原委基本是不可能。
“聽說那些人都拿出去找村民的理由,已經確定,是去找那兩個村民”
藺安順說話間,突然看到一個侍女來到二人面前,攔住去路。
見狀。
藺安順與荀州立刻停下腳步。
“二位大人,將軍請二位大人移步書房!”
侍女對着藺安順與荀州說道,不動聲色的看向二人一眼,隨後便轉身在前面帶路。
藺安順與荀州互相對視一眼,有些疑惑,但想了想,藺安順率先點頭,荀州迴應後,二人都跟着侍女走去書房。
不一會。
隨着藺安順、荀州跟着侍女來到書房,在書房內見到一直等待着的白衍。
“白衍,見過藺君、荀君!”
白衍從木桌上站起身,對着二人拱手輯禮道。
“白將軍!”
藺安順與荀州見到白衍,拱手打禮,禮畢後,眼神滿是疑惑的看向白衍,不清楚白衍爲何突然單獨叫他們二人前來。
望着白衍讓他們二人入座,藺安順與荀州都沒有拒絕。
不過來到木桌前跪坐下來後,看着白衍拿着兩卷竹簡,放在他們二人面前,這讓二人疑心更重。
“白將軍這是何意?”
荀州率先伸手對着竹簡,看向白衍詢問道。
作爲齊國大夫,臨淄有名的大才,荀州對於收受賄賂的事情,可是十分抗拒,而且荀州出身大名鼎鼎的荀氏,根本不差錢財,美人更是不用多說。
一旁藺安順也沒有着急去打開面前的竹簡,這幾日白衍對後堯的做法,藺安順不是沒看到,然而除了田鼎囑咐後堯切記不要亂言之外,他們二人倒也說不得什麼。
畢竟後堯是後勝的長子,與白衍交好是後堯的權利。
“二位不必擔心,這是兩日前雁門送來的竹簡,這兩日由於二位繁忙,白衍沒有機會告知二位,故而今日纔會邀請二位前來!”
白衍看着荀州與藺安順,笑着解釋道,言語之中,表露自己沒有惡意。
“雁門?”
“雁門!”
藺安順與荀州聽到白衍的話,互相對視一眼,眉頭緊鎖。
他們二人想不通,雁門的消息,白衍爲何要給他們二人看,莫非是戰事?或者是故意以假消息詐他們?
但不管如何。
聽到是雁門送來的消息,二人都決定,看一看竹簡內寫着的是什麼。
於是在白衍的注視下,藺安順率先拿起木桌上的竹簡,荀州疑狐的望了一眼白衍後,也拿起木桌上的竹簡,打開後看了起來。
而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讓二人整個人都爲之一震,呼吸急促起來。
首先是方纔最堅定的荀州,當得知離家出走的族弟荀朔在雁門,而且在白衍麾下做實,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不可置信起來,對於族弟荀朔的能力,荀州自然清楚,而且與龐涓、孫臏不同的是,雖然他們二人都是大才,但從不會嫉妒對方,反而關係無比要好,故而當得知荀朔在雁門,荀州立刻擡頭,滿眼震驚的看向白衍。
荀州如此,藺安順更是不堪。
別看藺安順年紀不小,是齊國大名鼎鼎的大夫,深得齊王信任,出任莒城城令。
但正如同魏老所說那般,魏老把藺安順當做親孫帶大,藺安順也視魏老爲最親近的人,地位更在妻兒之上。
眼下看着竹簡內的字跡,藺安順眼睛都泛紅起來。
“吾弟爲何願效力與你?”
荀州緩緩收起竹簡,放在木桌上後,輕聲詢問道,此時荀州沒有再稱呼白衍爲將軍,而是直率起來。
這也是一種坦誠。
在世道之上,絕大多數人,往往第一次見面,都會十分客套,而若是關係不好,第二次依舊如此,這是一種防備,隱藏真實的想法。
“荀朔品性爲人,荀君應當比白衍更爲了解纔是!”
白衍沒有回答荀州的問題,而是把問題拋給荀州。
藺安順聽到白衍話語裡的荀朔名字,轉頭看向身旁的荀州,對於荀朔,與荀州是多年好友的藺安順,自然十分了解,荀州不知多少次誇讚過那個素未謀面的荀朔。
想到這裡。
藺安順看了一眼荀州面前的竹簡,轉過頭,看向白衍。
“你想要我們二人做什麼?”
藺安順輕聲詢問道,雖然沒有看過荀州面前的那捲竹簡,但藺安順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所以眼下藺安順想知道,白衍想要他們如何。
雖然他與荀朔,眼下和白衍接觸不多,但既然魏老與荀州族弟都願意跟隨白衍,那眼下只要不讓他們二人背叛齊國,其他事情,他們自然會願意幫助白衍。
洛陰官府內。
勞累一整日的舉旅回到府衙,方纔脫下斗笠,還沒休息多久,就看到在一幾個下人的陪同下,洛蠡緩緩來到書房內。
“舉大人今日辛勞,吾特令侍女備好薄酒佳宴,如今燕大人已經去府上沐浴,就等大人前去!”
洛蠡看到舉旅,笑吟吟的上前輯禮道。
舉旅看着洛蠡已經見怪不怪,這兩日對洛蠡的熱情舉旅已經有一個充分的瞭解,之時讓舉旅想不到的是,燕會居然如此明目張膽的與洛府親近。
要知道左更將軍白衍命人抓洛氏與範氏的人,明顯就是已經在說,人是洛氏與範氏命人殺的,僞造溺亡。
“無妨,今日天色已晚,便不勞煩洛君!”
舉旅對着洛蠡拱手打禮道,婉言推辭。
舉旅雖然不想得罪洛氏,但更得罪不起左更將軍白衍。
“怎有勞煩之說,舉君何故推辭?”
洛蠡看着接連兩日,都推辭的舉旅,輕聲詢問,話語中滿是真誠。
然而回答洛蠡的,只有舉旅的微笑與輯禮。
見狀。
洛蠡不得不放棄,不過此行洛蠡的目的,也並非單純的邀請。
“對了,今日可查探出什麼?若是吾府僕從無罪,還望大人開恩,下令釋放!燕大人也有言,無罪之人,何故囚禁。”
洛蠡對着舉旅拱手打禮道。
舉旅聽到洛蠡的話,哪裡不清楚洛蠡的目的,而且這兩日也不是第一次提及,不過因爲是左更將軍抓的人,舉旅不敢輕易下令釋放。
眼下面對洛蠡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舉旅清楚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
那些死者的消息都已經命人去打探,得到的回覆都沒問題,那些溺亡的村民往日沒有得罪什麼人,也並未與人結怨。
至於那些僕從,也確確實實與那兩個村民有債務關係。
“左更將軍雖沒有職權受理這樁案件,但此事,仍需告知左更將軍纔是!並且需要燕大人與張大人的授信,方纔能放人!”
舉旅看向洛蠡。
不曾想,洛蠡聽到舉旅的話,滿是笑意的轉過身,隨後讓僕人拿過一卷竹簡,洛蠡接過竹簡後,便把其交給舉旅。
舉旅拿着竹簡,如何還不清楚洛蠡是有備而來。
打開竹簡後,看完其內容,舉旅起身,對着洛蠡拱手。
“洛君便先回去,吾去左更將軍的府邸,請示一翻!”
舉旅對着洛蠡說道。
雖說拿着竹簡,有陪同審查的燕大人授信,以及有洛陰張大人的授信,但舉旅爲求穩妥,還是決定跑一趟將軍府。
畢竟人是左更將軍抓的。
“有勞!”
洛蠡聽到舉旅的話,拱手說道,低頭時,嘴角滿是笑意。
眼下只要那些扈從安然無恙離開牢房,他們士族便再也不需要擔心什麼,至於白衍會不會放人,洛蠡不擔心,正如同父親所說,他們不求今日立刻放人。
但隨着關押時間越久,白衍哪裡承受的壓力就會越大,到時候不想放,也得要放!
半個時辰後。
舉旅帶着斗笠,冒着大雨來到將軍府。
舉旅在僕人的帶領下,見到白衍時,白衍正在給傷口上藥,徐師小心翼翼的把草藥給白衍扶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白衍清楚的感覺到,自從田非煙給他看了傷口之中,自己的傷口就好了很多,平時也沒那麼疼。
“將軍,舉大人求見!”
僕人來到白衍面前,跪地說道。
白衍點點頭,轉頭看向渾身溼漉漉的舉旅。
“可以了!”
白衍看了看傷口,對着徐師輕聲說道。
徐師再次看了一下綁帶,方纔對着白衍點點頭,不過徐師並未着急離開,而是去到一旁,拿着方纔端上來的熱茶,給木桌上的杯子倒上。
“舉旅,見過白將軍!”
舉旅見到白衍穿衣起身,連忙拱手輯禮。
“舉大人不必客套,坐!”
白衍還禮,隨後讓讓舉旅坐下,喝杯熱茶。
“舉大人調查案件,可有進展?”
白衍伸手示意舉旅喝茶,並且開口詢問道。
看着徐師倒完茶後,乖巧的來到自己身旁跪坐下來,白衍目光看向微微搖頭的舉旅。
“今日舉大人可是受託前來?準備放人?”
白衍笑着問道。
舉旅聽到白衍的話,心頭一驚,看着旁邊窗外的細雨,聽着白衍方纔的話,不知爲何,背後有些發涼。
舉旅不蠢,結合白衍一直都在府上,但在下雨天的情況下,對於外面的事情什麼都知道,這顯然是已經收買了士族的人,或者是一些秦吏。
“今日過來,舉旅是想詢問白將軍見解,舉旅淺薄,如今通過調查,並無人證、無證。”
舉旅沒有着急說放人的事情,反而是說過來請白衍指點一下,以後的事情應該怎麼做。
這也是變向把事情丟給白衍,若是白衍說繼續調查,那舉旅便能清楚白衍的意思,人定然不會那麼快放掉,若是其他意思,舉旅也能見機行事。
“人快到了,舉大人稍坐一會!”
白衍輕聲說道。
人?
舉旅聞言,心頭一驚,轉頭看向門外,隨後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衍,耐着性子點點頭。
徐師跪坐在白衍身旁,眼下也十分好奇的看向白衍。
片刻後。
正當舉旅在白衍的書房內,與白衍喝茶之際,一個僕人帶着一個布衣男子,從房門外走進來。
男子面色慘白,身體與頭顱都還帶着傷口,明顯就是被人毆打過的。
“順,拜見將軍,拜見舉大人!”
男子便是順,來到書房後,便跪在地上,給白衍與舉旅輯禮。
“你是何人?”
舉旅看了一眼白衍後,轉頭看向順,特別是順身上的傷口,詢問道。
“吾乃範氏範勘身旁的僕從!”
順聽到舉旅的詢問,便開口說道。
舉旅聽到這,一臉詫異的轉頭看向白衍,呼吸緩緩急促起來。
果然!!!
白衍已經收買了那些士族的人。
不過就在舉旅的注視下,順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緩緩告知出來,讓舉旅意外的是,順說的並非是那些人溺亡的死因,而是告訴舉旅,另一件在赦村發生的屠夫兇殺案。
在案件中,那一家老小是那個叫做牤的屠夫所殺,但事實上,真正殺死那全家的人,正是那些被抓起來的僕從,而玷污那戶人家婦女的人,赫然是範氏範勘,這些都是順親眼所見,而且其中如何作案,已經如何把兇器藏起來,如何偷鄰家屠夫的屠刀,順全都交代出來。
“原來如此!”
舉旅聽到順的話,恍然大悟一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對於那個屠夫的案件,舉旅雖然沒有調查過,但也有些瞭解,不過單憑順的話,舉旅還是不能直接全信,至少要去把那些藏着的兇器給找出來才行。
“你爲何要背叛你的主家?而且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可以作證?”
舉旅想了想,詢問道。
順聽到舉旅的話,隨後便把兩日前的事情說出來,當時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人埋在城外林間,幸得將軍的人相救。
至於人證。
基本是上都是那些被關押起來的人。
“也就是說,只有你一人可以作證?”
舉旅聽完順的話,眉頭微皺。
“白衍或有辦法,能讓那兩個村民招供!”
白衍這時候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對着白衍說道。
舉旅與順聽到白衍的話,連忙轉頭看向白衍。
“將軍請講!”
舉旅對着白衍拱手輯禮道,那兩個村民舉旅去審問過,一直都不承認殺人,而且他去村中也着重調查過,他們二人與那些死者無冤無仇。
白衍有何辦法能讓那二人招供?
“舉大人可還記得,白衍曾經去過赦村?”
白衍看向舉旅,見到舉旅點點頭表示知道後,白衍便把當初那日的事情說出來。
“白衍曾對那兩個村民調查過,其名叫覽的村民,生性淳樸,爲人膽小,大人可是以詐問,白衍瞭解其生活習性與下河的習慣,舉大人可單獨盤問,告知其有目擊證人,見其”
白衍把一些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並且重點說出覽那日與囪聯手後,上岸的動作以及神情。
其實覽與囪把人溺亡之後,曾偷偷把被溺死的人隨身財物給分掉。
不過這些事情,白衍沒有着急告訴舉旅,而且以白衍對覽的瞭解,單是‘有證人’這個點,就足夠擊潰覽的內心。
“另一人名叫囪,其人貪婪,白衍曾到一亡者家中,見其殘母,殘母天生眼有疾,無法識人,然耳力卻是異常敏銳,其子不歸的那晚,她曾聽聞有人進入屋中行竊,彼時其子已亡,行竊之人爲何敢夜晚行竊,顯然知道其子已亡,殘母對於其腳步輕重之聲,大人可讓多人試之,數次反覆,殘母定無差錯。”
白衍說道這裡,眼睛如同吹入塵土一般。
回想拿起見到的瞎眼老婦人,所有人都以爲那老婦人什麼都不知道,然而卻不曾想,那老婦人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婦人早已經知道,他僅存的兒子已經不再世上。
老婦人眼睛瞎了,可是看得比誰都清楚。
“還能如此?”
舉旅聽到白衍的話,眼神一亮,這些查案方法讓舉旅聞所未聞,此刻聽到之後,心中猶如茅塞頓開,滿是詫異的看向白衍一眼。
“受教!”
舉旅擡起手,滿是誠懇的對着白衍輯禮道。
若是一開始聽到這名僕人的話,他還有些疑慮,擔憂白衍收買僕人作假,那麼眼下,舉旅已經不懷疑,而且從舉旅清楚的感覺到,白衍在查案時,觀察到底有多細微。
以小見大,雖然舉旅不領兵,但舉旅卻能感覺到,爲何眼前這左更將軍,在戰場上領兵,逢戰皆勝,爲何即便是當初與李牧交手的那一戰,白衍都不曾落敗!
書房外。
剛巧走過來的田鼎、荀州、藺安順、後堯四人,原本是來找白衍商議何時去咸陽,而後一直都在外面聽着。
此刻藺安順與荀州都忍不住彼此對視一眼,暗自心驚。
就連田鼎眉頭微皺之餘,深邃的雙眼中,都忍不住流露一絲異彩,本能的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