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無城內。
白衍收到密信的時候,不同的戰報,同樣也送到白衍的府邸,以及郡守府。
“城令彭宜,拜見郡守!”
“城丞甘泗,拜見郡守!”
涼亭下,兩名身穿秦國官服的男子,對着楊端和拱手輯禮。
楊端和拿着竹簡,挑圖看見彭宜、甘泗二人到來,笑了笑,放下竹簡,對着二人擡手還禮。
“坐吧!不必客套!”
楊端和說道。
說話間,楊端和看着跪坐下來的二人,隨後把竹簡交給彭宜。
“雁門山、平城傳來消息,匈奴的大軍昨日已經開始進攻這兩處要地,想要從這兩處南下!”
楊端和開口說道。
彭宜拿着竹簡,看着上面的內容,臉頰與眼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匈奴果然趁機南下,妄圖劫掠雁門!”
彭宜收起竹簡,隨後交給身旁的甘泗。
“楊郡守,眼下既然匈奴南下,那定是有所準備,吾等也應當早些安排纔是,以卑職謬見,雁門年前方纔經歷大旱,田野皆是屍骨,眼下吾等應當把周圍所有城邑兵力集結起來,唯有如此,一但雁門山與平城失守,吾等亦能抵抗匈奴大軍!”
彭宜擡頭看向楊端和,擡手說道。
作爲雁門郡,郡治善無城的城令,彭宜自然有本事,就算是有士族的原因,那出身士族的彭宜,見識也遠超一般人,故而面對眼下匈奴南下,彭宜自然不會選擇束手就擒。
“雁門山、平城!”
甘泗看完竹簡後,神色也無比緊張,然而比起對匈奴的恐懼,此刻甘泗腦海裡瘋狂的思索着,如何爲楊郡守出謀,抵抗匈奴。
年紀輕輕的甘泗出身大名鼎鼎的甘氏,然而家族的沒落,讓年幼時的甘泗一直忙着走動關係,而後便是從最底層做起,實現最重要的跳躍,人生中最重要的哪一步,還是此前依仗着呂氏的人脈。
治吏到官員最關鍵的一步,便是踏入城丞,這最爲關鍵的一步提升,卻難倒無數人,看看此前在咸陽赫赫有名的舉旅便清楚,多少年了都沒有跨過這一步,原因拋開咸陽需要舉旅那樣的能人穩定人心外,也一直都有傳言,有兩次舉旅都有機會補上城丞的空缺,然而無奈的是,兩次,無一例外,都碰上名門士族之人,從其他地方調任到咸陽。
或許第三次,第四次,都會是這樣,畢竟咸陽是秦國的都城,在咸陽每一個官職都至關重要,權利很大。
也是這般。
一直靠着關係的甘泗清楚,當上城丞之後,剩下的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以及有沒有機遇立功,沒有機遇的話,就只能靠着年復一年的熬着,甚至十幾年,二十年後纔有機會再上一步。
清楚這點的甘泗,眼下得知匈奴南下,緊張害怕之餘,更多的,還是對於這個機會的渴望。
“甘泗敢問郡守,雁門山與平城有多少守軍,甘泗願率兵增援,死守要地!”
甘泗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領兵交戰,沙場權謀這些並非甘泗的強項,但甘泗不願意失去機會,故而情急之下,直接喘着粗氣,對着楊端和表明志向,願領兵去雁門山或者平城,死守城池,誓死抵擋匈奴大軍。
涼亭內。
楊端和聽到甘泗的話,有些詫異的看向甘泗,對於這個善無城丞,楊端和自然很熟悉,也清楚甘泗是名門甘氏之後,一心想着再度振興甘氏門楣,不過讓楊端和沒想到的是,甘泗甚至敢領兵去戰場,這不得不讓戎馬半生的楊端和,對其生有一絲好感。
不過對於甘泗的介意,楊端和搖了搖頭。
“不必了,郡尉白衍已經率領邊騎,守住雁門山與平城!”
楊端和說道,把白衍在雁門山與平城的事情,告知二人。
聽到消息的彭宜、甘泗,頓時露出意外的表情,滿是震驚的對視一眼。
白衍在雁門山?
城外一直流傳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楊老!郡尉何時回來的?”
彭宜聽到白衍在雁門山,心中頓時大感鬆氣,有白衍在雁門山,而且還是提前防備,想必匈奴定是無功而返。
甘泗此時得知白衍的消息,也一臉苦笑。
“前幾日!”
楊端和說道,隨後看着二人。
“老夫今日叫你們二人過來,便是”
楊端和把要囑咐的事情,緩緩說出來,基本都是一些善後的事,對於白衍領兵的能力,楊端和自然清楚,而且昨日得知已經有足夠的兵力守在雁門山與平城時,楊端和就清楚雁門無恙。
不過就在楊端和交代事情的時候。
忽然間。
一個僕人急匆匆的走來,其身後還跟着羋旌。
見到羋旌,楊端和沒有意外,雖說此前羋旌去找白衍,但從後面的信件來看,算算時間,羋旌並沒有在大營逗留多久,便要返程。
“羋大人可否見到白衍?”
楊端和起身,對着羋旌笑着輯禮道。
如果說,彭宜面對楊端和時,是敬重,那麼面對羋旌的時候,他們二人就是害怕與討好,甚至都有些諂媚。
不怪其他,楊端和郡守的職位,只能任命罷免整個郡縣除城令、監御史、郡尉外的官員,彭宜是城令,楊端和無權罷免,只能是由咸陽下令,而監御史,便是負責這些的官員,任何罷免,都是由監御史書寫後命人呈送去咸陽。
所以彭宜是打心底害怕,羋旌私下裡記住他的瑕疵,日後悄無聲息的命人呈送去咸陽。
“有幸一見,白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羋旌擡手對着楊端和輯禮,談笑間,臉上盡是滿足的笑意。
說完後,羋旌也對着彭宜、甘泗二人還禮。
在善無城,也就是他們這幾人,是高官要職,故而羋旌時常見到,倒也不陌生。
說話間。
羋旌把那日的事情說出來,隨後也很快得知雁門山、平城傳來匈奴進攻的消息。
“嘶,匈奴果然進攻雁門山與平城!”
羋旌一臉驚訝,隨後感嘆一句。
這讓羋旌不由得在腦海裡,再次浮現那日白衍說過的話,怪不得景騏、昭毋尚二人回程時,談及白衍,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擔憂。
“噢,聽羋大人的話,莫非羋大人早已推測出來,故而纔去大營見郡尉!”
彭宜聽着羋旌的話,腦海裡瞬間腦補出很多畫面,笑着拱手說道。
羋旌聞言,哪裡聽不出彭宜的言外之意,以及想要討好他的心思,但對於這件事,羋旌還不會蠢到真的說是自己推測出來的,去給白衍建議,若是真的那樣說,怕日後在楊老面前都再無顏面,把父親的臉都丟了。
羋旌搖搖頭。
“非也,是昔日白將軍之言!”
羋旌解釋道,對於這個彭宜,羋旌倒也沒有責怪,恰恰相反,羋旌反而更希望看到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甘泗聽到羋旌的話,不動聲色的看向一旁的彭宜一眼,說起來平常的彭宜其實頗有才識能力,但奈何心性.或者說是膽子太小,魄力不足,像面對羋旌的時候,就像降智了一樣。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
思索間,甘泗突然聽到羋旌的話再次傳來,於是目光看向羋旌,當看到一臉不解表情浮現在羋旌的臉上時,甘泗有些意外。
楊端和與彭宜也看向羋旌,不明白羋旌在說奇怪什麼。
就在三人的注視下,羋旌擡頭看向三人,隨後看向楊端和。
“在大營時,白將軍告知子償,曾直言隱約有預感,匈奴很可能不會攻打雁門山與平城,而是派遣大軍,去攻打易水!”
羋旌把那日的事情說出來,這些都是白衍親口告訴他的。
“易水?”
“白衍說匈奴可能會攻打易水?”
甘泗、楊端和聽到羋旌的訴說,滿臉不解。
唯有彭宜突然看向羋旌,隨後不知道想寫什麼,表情似乎在感慨,又似乎慶幸,又像是其他,表情轉瞬即逝。
也就在這時候。
遠處突然一個急匆匆,風塵僕僕的將士跑來,在僕人火急火燎的帶領下,走到涼亭內,跪在楊端和麪前。
“郡守!易水傳來消息,兩日前,不下五萬匈奴大軍,出現在易水以北!”
將士對着楊端和說道。
得知這個消息的甘泗、羋旌,全都瞪大眼睛,眼神無比震驚的看着那名將士,隨後看向彼此,看向楊端和。
幾人此刻都安靜下來,要知道,就在幾息之前,羋旌方纔親口說出白衍曾經說過的話,而就在幾息後,匈奴大軍抵達易水以北的消息便傳來。
這!!!!
那白衍,當真如此料事如神?
這一刻,羋旌無比凌亂,腦海裡滿是懵逼,羋旌清楚,晚上景騏與昭毋尚得知這個情況,也一定會與他一樣。
“來人!”
楊端和是幾人中,最爲淡定的,但此刻楊端和眉頭也是微微皺起。
平城。
城頭上,一個個穿着衣甲,手持長弓的將士站在城道牆旁邊,目光滿是警惕的望着城外遠處那些匈奴大軍。
此刻城內沾滿一個個穿着邊騎衣甲的男子,不過若是靠近看去,隱約能看到其中有很多老幼,這顯然與此前名揚天下的邊騎,有些不一樣,此刻那些人受傷,要麼拿着石塊,要麼身前立着一根木頭。
“將軍,匈奴退了!”
隨着一名邊騎將士看到遠處上千的匈奴人,猶如潮水一般退去,連忙轉過頭,對着虞和將軍說道。
虞和點點頭,他自然也看到遠處退去的匈奴人。
從一開始,虞和就清楚,前來平城的匈奴不過是佯攻,除去第一日嘗試過進攻外,後面匈奴人一直都在觀望。
“派出騎探!”
虞和開口囑咐道,說完便轉身,在無數穿着邊騎衣物的男子中,朝着遠處走下城道的階梯走去。
“匈奴真的退了!太好了!”
“你們看,真的退了!”
城道內一個個老幼,看到遠處匈奴離去後,紛紛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長舒一口氣,隨後互相議論道。
此前雖說虞和將軍一直都在告訴他們,平城這裡比沃陽安全,他們都不相信,心中還十分害怕是因爲兵力不足,所以才讓他們來平城死守,即使虞和將軍說是郡尉白衍的命令,所有人卻也還是半信半疑。
雖然郡尉白衍,親自查處掠賣一事,救了他們無數雁門百姓,雖說也是郡尉白衍,在當初雁門大旱之際,上書咸陽,請求調糧救濟。
但往日歸往日,時逢匈奴南下,還是有很人害怕因爲兵力不夠,白衍會命令他們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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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說到底.他們不是秦人,而是趙人!
而趙人說到底,還是與白衍,或者說白氏,還有着仇恨。
當初長平一戰,秦國武安君白起,下令坑殺二十多萬趙國降軍的事情,趙人不可能遺忘,而白衍,不可能不清楚。
故而他們身爲趙人,自然不敢幻想着,白起之後,白氏出身的白衍,能像在秦國上郡對待高奴百姓那般,對待他們趙人,他們只希望白衍能不要與其祖白起那般,不把他們趙人當人。
眼下。
望着遠處全都離去的匈奴大軍,所有人一直以來的忐忑不安,終於穩定下來。
似乎白衍,真的沒有欺騙他們。
想到這裡。
無數穿着邊騎衣甲的百姓,滿心喜悅的同時,又有些複雜。
回想當初白起在長平坑殺二十多萬趙人後,一些中年人以及老者至今都還記得,滿城哭聲的那個場景,滿城嚎啕大哭的聲音,歷歷在目。
然而時至今日,那白氏白衍,同樣也不知道救了多少雁門百姓,除去掠賣一事,乾旱時,也是白衍上書咸陽。
這種來自數十年前的恨意,與那心中並存感激,讓每一個百姓臉上,都露出複雜的神色。
城池內。
虞和帶着一衆親信走下城樓,此刻城內的街道上,站滿密密麻麻身穿邊騎衣甲的人,不過與城樓上不同的是,這其中若是仔細看,一張張滿是灰土的臉上,許許多多都是女子的臉。
“虞將軍!”
平城城令向陀,以及沃誠城令趙介,二人見到虞和,上前對着虞和打禮。
“嗯,告知所有人,就說匈奴人,已經退了!”
虞和對着向陀、趙介二人說道。
向陀與趙介聽到虞和的話,自然也明白是什麼意思,連忙點頭,隨後轉過身。
夜色下。
原本得知匈奴人退去的消息,滿城歡快,然而當得知還不能回家後,沃陽的百姓徹底傻眼了,而且別說沃陽的百姓,就是原本在平城的百姓,都一臉懵。
怎麼匈奴退了,沃陽的百姓都不能迴歸家?聽說明日還要南下?
而且對於爲何讓沃陽百姓穿邊騎的衣甲,城內也開始流傳各種各樣的傳言,其中接近一半人都害怕邊騎是不是投降秦國後,也被白衍如法炮製其祖那般,直接挖坑坑殺,所以匈奴南下的時候,白衍沒有足夠的士卒,才讓他們沃陽的百姓假扮。
這個是最爲廣泛的傳言,畢竟沃陽的百姓,多是貧苦之人,好不容易熬過乾旱,不是幹活就是在沃誠家中。
而且一旦懷疑起來,即使是看到虞和與不少邊騎,都不能打消百姓的固執己見。
至於剩下的人中,出去大部分雜七雜八的之外,也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在想着白衍是不是已經偷偷調兵去易水,準備一舉滅掉燕國,其中更有很少的幾個人,猜測白衍是不是推測匈奴見平城有大軍,攻不下來,於是一定會去易水,所以提前調兵過去防範。
但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往沃陽哪裡想,因爲是個人都清楚,秦國大軍在代地東邊的易水方向,在哪裡攻打燕國。
第二日。
隨着日升,善無城方向幾個騎馬的官吏,急匆匆的來到平城,一個時辰後,一直關閉的平城南城門,終於緩緩打開,浩浩蕩蕩的邊騎大軍,朝着善無方向走去。
遠遠看去邊騎大軍似乎走得很急,蜂擁而離開的模樣十分狼狽,不知是因爲疲憊還是因爲如何。
而在東邊代地的山脈中,這般場景自然也映入幾個躲在林內的匈奴人眼中。
爲首的匈奴人看着足足有一半的邊騎大軍離開平城後,嘴角露出笑容。
“走,去告訴首領,可以讓人去通知單于!”
匈奴男子說道。
這個匈奴人清楚,只要一部分邊騎留守在平城與雁門山,剩下的邊騎又要去馳援易水,他們匈奴部落完全可以強衝雲中隘口,隨後從雲中直下,返回雁門,到時候平城這些邊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屠戮雁門,膽敢出城,就會被他們匈奴人圍殺!
山頂下。
匈奴帶着幾個族人,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牽出早已準備好的馬兒,騎上馬兒後,便開始朝着北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