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在白衍早已經建好,此前卻一直沒有入住的府邸內。
天色未亮,白衍便已經起牀。
府邸內都有全天候着的侍女,房間稍有動靜,這些侍女便已經走進房間,點上燭燈,伺候白衍洗漱。
權利、財富,地位,無怪乎從古至今,無數人即使付出性命,付出所有代價,也都要不顧一切的追求這些。
比起普通百姓勤勤懇懇,風吹日曬,早出晚歸日日勞累,甚至有時候糧粟都還吃不上的生活,眼下這種有諸多侍女、僕從整日跟隨伺候,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好酒好菜,更是坐擁食邑、田頃,更手握權利,日後都不愁錢財不說,出了家門誰見都要一臉畢恭畢敬的模樣,甚至爲了巴結,那些豪門大族,又送錢財又送女人,更是數不過來,最後還能去與這片土地的主人,一國之君說話。
這樣人上人的日子,誰又不願意。
沒有對比,就沒有反差。
木架前。
白衍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黑色紋路的官服後,便走出房間大門。
房間外,四周漆黑而天色已經蒙亮,白衍在侍女、奴僕的領路下,來到大門外,隨後乘上馬車,在扈從的護衛下,前往王宮。
天色也已經越來越亮,等白衍來到王宮大門前,已經有諸多官員在宮門外等候,白裕亦在其中提前到來。
而絕大部分官員見到白衍前來,都紛紛側目看去,眼神之中滿是複雜、感慨。
三年前,白衍來到宮門前,別說他們這些官員,就是拱門守衛的衛士令,都沒有正眼看一眼白衍,只有白氏或與白氏親近的官員,纔會把白衍當回事。
即使後面,他們雖說都驚詫白衍成爲白氏領兵掌權的人,卻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反而還在感嘆,曾經輝煌無二的白氏,居然沒落到如此地步,掌權的人居然淪落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手中,想到秦國朝堂從不缺乏年輕將領,王離、李由、李信、羌瘣等一衆少年派將軍,那個比白衍弱,那個不比白衍有經驗。
直到後面,看着白衍領兵高奴,看到白衍先破月氏、匈奴,看到白衍擔任副將攻打趙國,與李牧交手,看到白衍攻破井陘,看到白衍盡數收服趙邊騎。
從大夫,到將爵。
從一個不得勢並且出身沒落的白氏子弟,到深得嬴政器重、恩寵,手握一郡大營的掌權之將。
彼時,所有人才驀然心驚。
似乎這個年輕的白衍,與其他年輕的士族子弟,與朝堂上的那些年輕將軍,似乎都不一樣,這般成長速度,幾乎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猝不及防。
而眼下,這少年再過不久,便要擔任秦國大軍,十餘萬大軍士卒的主將,爲秦國領兵,去攻滅一個國家,魏國!
“目中無人而驕橫,人之大忌也~!”
不知是哪位官員忽然說了一句,頓時讓王宮外的所有官員,紛紛側目看去,當看到說話之人,乃是諫議大夫蔡朝,所有人都沒有露出什麼錯愕的表情,反而露出看熱鬧的模樣。
在場的官員都認識說話的那名官員,年紀已經四十多將近五十的蔡朝。
蔡朝年輕時,曾經在趙國從仕,後因朝敵差點被殺死,爲莊滁所救,而莊滁及其莊氏一族,乃雁門老族,白衍在處理掠賣一事時,直接把莊滁連同莊氏一族,處決的處決,刑罰的刑罰。
這蔡朝雖然沒有明說因爲這件事情而對白衍不滿,但明眼人都知道,自那時起,因爲這件事,蔡朝便一直仇視白衍。
方纔蔡朝的話,無非是在暗諷白衍在洛陰,衆目睽睽之下,說要讓魏龐那些人親眼看着魏國滅亡之事。
想到這裡。
官員們紛紛都看向遠處的白衍,不知道白衍是否會與這蔡朝爭論。
“.”
白裕雙眼泛起怒意,正準備說話,白衍連忙攔住白裕的去路,看着白裕搖搖頭,隨後拱手打禮。
白裕見狀,清楚白衍的意思,想到今日白衍要受命領兵,白裕只能憤怒的看向那蔡朝,以及蔡朝周圍那些帶着輕視目光的官員。
宮門外。
許多官員看到白衍的舉動,都有些詫異,不過白衍沒有選擇爭論,他們也懶得繼續關注,於是紛紛再次互相攀談起來,除去往日的事情外,不少官員都談及九鼎的事情。
蔡朝也冷哼一聲,見到白衍與白裕不敢爭論,露出輕蔑的笑容,在這世道,只有理虧與無才之人,方不敢辯駁。
在蔡朝心裡,白衍不敢爭論,相當於已經承認洛陰目中無人,言語狂妄,日後傳出去,天下人定會知曉白衍的爲人。
“李大人!”
“左丞相!!”
隨着李斯、隗狀的到來,一些官員紛紛對着二人打禮,李斯、隗狀也紛紛還禮。
李斯、隗狀等人自然也注意到不少官員都在談論九鼎之事,對此二人沒有意外,洛陰之事他們二人也都聽說。
九鼎一直以來,都是秦國繞不過去的話題,即便是作爲當初主張嬴政滅六國的大臣之一,李斯,都十分清楚,九鼎象徵着天下大義,更是一種身份的認同,失去九鼎對於秦國而言,絕非一件小事。
但九鼎已經消失那麼多年,根本已經難以找到,眼下再討論,已經實屬無用。
“白衍將軍!”
李斯與隗狀,一路從其他官員身旁走過,直到來到白衍、白裕面前方纔停下。
白衍、白裕見到李斯、隗狀二人都有些意外,但看着李斯、隗狀打禮,自然不會怠慢。
“李大人,左丞相!”
白衍拱手還禮道,隨後看着眼前李斯、隗狀爲何會來找自己。
李斯與白裕打禮後,見到白衍的眼神,於是與隗狀對視一眼,在隗狀點頭後,從袖袋之中,拿出一卷竹簡雙手交給白衍。
白衍連忙雙手接過來。
這一幕讓其他所有官員紛紛側目,滿是好奇的看向李斯手中的竹簡。
“這是?”
白衍雙手拿着竹簡,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李斯爲何要給他這卷竹簡。
“白衍將軍,此簡之中,乃是魏國名士名冊,此番攻打魏國,還望白將軍勿要傷及這些人,特別是魏國朝堂內的那幾名大臣。”
李斯給白衍解釋道,逐而拱手,看了白裕一眼後,回頭看向白衍:“魏國大儒之士衆多,名士更是數不勝數,李斯昨夜與隗相商議過後,特書寫此卷名冊,還望白將軍若是見到,便將這些人送咸陽!”
隗狀也在一旁點點頭,看着白衍、白裕,擡起手。
“天下悠悠衆人之口難平,此事於我秦國,十分重要,勞煩白將軍!”
隗狀作爲秦國左丞相,在昌平君不在咸陽的日子裡,基本承包左右丞相的所有事務,比起以往說不累是假,但同樣的,在這辛勞之後,便是更大的權利。
白衍看着竹簡裡面的一個個名冊,看了一眼後,聽到李斯、隗狀的話,便收起竹簡對着二人打禮。
“隗相、廷尉,白衍定會牢記此事!”
白衍對着二人說道,示意他會記住這件事情。
魏國才士之多,天下皆知,當初秦國如此強大,也逃不脫一個個魏國名士的幫助,白衍也明白隗狀、李斯都想着拉攏魏國那些士人。
對於手中竹簡裡面的一個個名字,那些人是不是真才實學的名士,白衍不懂,但白衍眼下卻敢肯定,那些人背後,一定是有諸多士人的支持,甚至是一個個士人派系。
李斯與隗狀的目的,便是那些人背後的士人。
交談片刻。
很快便看到王翦、王綰、馮劫等人到來,李信來到沒多久,昌文君的馬車也緩緩來到。
見到李斯、隗狀都與白衍在一起,不管是王翦還是昌文君等人,全都走過來輯禮,贏侃是最後一個到來的。
在李斯的告知下,王綰、馮劫、尉繚等人,這才知曉李斯、隗狀找白衍的目的。
聽到周圍其他官員中,不少官員都在談論九鼎的事情,王翦、尉繚、王綰全都忍不住看向白衍,對於洛陰發生之事他們也有所耳聞。
贏侃或許是最爲感慨的人,對於白衍的言舉,在贏侃眼裡,自然是叫一個痛快,那魏龐膽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詛咒秦國,身爲贏氏宗親,贏侃如何能忍,如何能不怒,白衍後面的話,讓贏侃狠狠的解了一口氣。
但對於九鼎,同樣的,身爲贏氏宗親,贏侃也不由得暗道可惜。
“此番可誇下海口,白衍將軍可莫要辜負王上的期盼!”
贏侃笑着看向白衍,曾經贏侃看白衍有多不順眼,那如今贏侃就有多欣賞白衍,先討厭後喜歡的關係,要遠比其他關係要牢固許多,這也是爲何贏侃與白衍接觸越來越多的原因,即使當初不再敵視白衍時,贏侃都沒有預料到,如今他與白衍的關係會如此要好。
“還請贏侃大人放心!”
白衍露出笑意,給贏侃一個眼神。
“如此便好!”
贏侃也笑着點點頭。
作爲曾經一同負責護送嬴政、太后前往邯鄲的人,贏侃自然清楚白衍的能力,見到白衍的模樣,猜測白衍定是已經有謀劃。
“此前多謝贏侃大人!”
白衍滿是感激的看向贏侃。
贏侃連忙擺擺手,知道白衍是說那日在朝堂上,他與馮劫率先站出來爲白衍說話的事情。
“衍兄!”
李信這時候走過來,對着白衍輯禮。
看着贏侃面前的白衍,此刻李信的目光之中,依舊帶着一絲複雜,在羋旌一事上,白衍能給他顏面,李信自然十分感激,又回想當初,白衍雖然拒絕他,但也的確說過他應當耐心等待日後,秦國攻打燕國之時。
也的確如白衍所料!
對此,李信也不再芥蒂曾經的事情。
但隨着燕王遠遁,在返程途中,看着鐵騎所有將領,所有將領,全部將領,所有人心中都惦記着白衍,甚至連每一個騎卒,皆是如此,李信心中依舊忍不住有些失落。
明明他與那些將士相處如此之久!
而後,回到咸陽,好不容易成爲嬴政書房幕僚大臣之一的他,本以爲已經超過白衍,結果誰曾想,卻在王宮的書房內,親眼看到嬴政對白衍那遠超所有人,前所未有的恩寵、信任、器重。
這讓李信望着眼前的白衍時,心中如何能不復雜。
前者還好,畢竟那支鐵騎歷來由白氏之人統領,而白衍又是白氏子弟,但嬴政呢?李信就從未見過嬴政何時如此寵信一個人,至今李信都清楚記得那時候的模樣,面對左丞相隗狀、國尉尉繚二人的建議,嬴政那毫不猶豫信任白衍的模樣。
“有成兄!”
白衍與贏侃方纔沒說兩句,見到李信,連忙擡手還禮。
隨後白衍與李信、贏侃一同交談着。
天色變亮之際,越來越多的官員抵達王宮大門,沒多久,王宮大門也隨之緩緩打開,所有官員紛紛朝着王宮內走去。
白衍、贏侃、李信三人,也跟在李斯、王翦等人身後,一同進入王宮大門。
大殿內。
白衍來到以往跪坐着的位置,方纔跪坐下來後沒多久,便見到嬴政從大殿上方的側門走出,朝着王位走去,白衍注意到嬴政方纔跪坐在王位後,便看向他這裡一眼,一眼後便看向其他地方。
“拜見王上!”
“拜見王上!!”
白衍隨着文武百官,一起朝着嬴政輯禮,隨後便看到嬴政在大殿上,擡手還禮。
禮畢後,一切便開始上早朝。
不過與尋常朝議不同,這一次,在嬴政的示意下,韓謁者立即拿着詔令上前。
“宣白衍上前!!!”
韓謁者喊道。
隨着白衍的話,大殿內的文武百官,紛紛看向武將行列中的白衍。
白衍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出武將行列,隨後來到大殿中央,看向嬴政,見到嬴政也看着他,白衍緩緩輯禮。
“臣,白衍!”
白衍打禮道,隨後安靜等待着。
韓謁者看了一眼白衍,隨後拿着布詔,對着文武百官,宣讀詔令。
“魏國,景湣王斃,假繼位,是爲魏王,今魏王假,任其犬食人畜,忠犬而仕大夫,治犬而仕卿,昏庸無道,盡失民心,承天之道,順民之意,興仁義之師,秦逐伐魏,令右更白衍爲伐魏之將”
韓謁者詔讀着內容,其大意無非是向世人宣告秦國伐魏的理由,以及對白衍的任命。
文武百官,此刻全都安靜的聽着。
三名宦官從大殿上走下來,爲首的宦官手裡,赫然端着一個木盤,上面放置着一個虎符,一直來到白衍面前,一名宦官從木盤上,小心翼翼的把半邊虎符交給白衍。
大殿上。
嬴政看着白衍接過虎符,此時嬴政跪坐在王位中,一眼看去,便清楚的看到,文武百官中,不少官員看到這一幕,都紛紛面色不忿。
“臣,白衍,定爲王上,攻滅魏國!”
聽到韓謁者宣讀完詔令,白衍的聲音傳來,嬴政回過頭,望着大殿下拱手打禮的白衍。
“莫要辜負寡人!”
嬴政開口說道。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背後,卻是深深的期盼,嬴政對白衍的期盼。
嬴政希望白衍此番能給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看,他嬴政目光沒錯!
嬴政更希望白衍能兌現,那日在洛陰城所說的話,用行動告訴天下人,秦國能滅魏國,他嬴政,更能成爲天下之主!
“白衍定不負王上!”
白衍擡頭見到嬴政的目光,哪裡不明白嬴政的意思,連忙輯禮喊道,隨後見到嬴政的准許,便起身,從文武百官中走過,朝着大殿外走去。
咸陽城外。
“駕,駕!!!”
“駕!!”
隨着呵斥聲,紛亂的馬蹄聲在官道上響起,沿途百姓聞聲紛紛往道路兩旁避讓,隨後便見到一行數十名的鐵騎將士,從面前馳馬而過。
然而就在不遠處,在所有來往百姓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個身着布衣的人,卻站在官道之中,望着那疾馳而來的鐵騎將士,不躲不避。
在所有百姓眼裡,都認爲那人是瘋了,連士族的馬車都不敢攔着這些鐵騎,那人居然膽敢站在官道之中。
果然。
很快一匹匹戰馬紛紛因爲那人而提前變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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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
一名鐵騎將士,看着那布衣之人開口喊道,眼神之中滿是怒意,其他兩名鐵騎將士已經緩緩騎馬上前。
正當鐵騎將士準備把那人抓起來時,正當其他官道上的百姓,也都以爲那布衣男子定難逃一劫時,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停下!”
百姓們隱約聽到一個聲音,隨後就看到不僅原先要去抓人的那兩個鐵騎將士停下來,就是後面的鐵騎將士,也都紛紛讓開道路,而一個年紀輕輕的將軍,騎着戰馬走出來,徑直走向那名攔路的布衣男子。
片刻後。
渭水河畔旁,白衍牽着戰馬,來到草地上,讓馬兒吃着河畔的水草。
“屈義是你殺的?”
白衍看着喬裝打扮的吳高,輕聲問道,語氣之中有些愧疚。
隨着調查屈義的死,深入調查後,所有線索都並非指向昌平君、昌文君,乃至那些與他有仇有怨的人,得知殺屈義的人是與屈義一同前來進入楚國的事情後,以及代地哪裡的的消息。
白衍早已經隱約猜測到,在洛陰,殺屈義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吳高。
“你居然是白衍!”
吳高此刻紅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白衍的目光,臉頰上的表情,滿是荒謬。
看着年紀輕輕的白衍,吳高腦海裡不住浮現那時候,他與長姐在夜色下逃出那個村子,最後被白衍救下的場景,還有後面相處的一幕幕。
吳高當初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彼時在他面前的徐子霄,居然是白衍。
曾經在吳高眼裡,他甚至願意捨命護白衍。
當事實解開的那一刻,被欺騙的感覺,吳高心裡有多難受,沒人能懂。
“此行我是瞞着長姐前來見你,此行你領兵攻打魏國,若是魏國城破,能不能.”
吳高忍着眼眶中的淚水,微微低着頭。
“放過屍堰,以及屍堰一族!”
吳高說完,便把目光看向白衍,等待白衍的答覆,之所以瞞着長姐來到這裡,就是爲了好友屍堰,不然說什麼,他都不願再和白衍見面。
“好!”
白衍答應道。
吳高見狀,看了白衍一眼,不再言語,便轉過身,朝着官道走去。
“你長姐呢?”
身後傳來白衍的聲音,吳高卻是沒有回答,也沒有再理會,似乎並不打算告訴白衍,吳芸的消息。
白衍看着吳高離去的背影,想起當初趙秋的猜測。
“幫我告訴她,我不姓白!”
直到身後再次傳來一個聲音,吳高方纔愣住,轉頭,滿是疑惑的看向身後,那牽馬的白衍。
白衍看着吳高,嘴角露出熟悉的笑意,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牽着馬,從吳高身旁徑直走過。
“日後你們會知道!”
白衍對着吳高說道,隨後便離開這裡,白衍清楚吳芸還不想見他,白衍不求能得到他們二人原諒,但至少如趙秋說的,即使吳芸不願見他,不願告訴他任何消息,但也應讓吳芸知道這件事。
攻打魏國前,最後一章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