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
三匹騎着戰馬的魏國士卒,急匆匆的進入城門,每一個士卒臉上,都佈滿驚慌與恐懼。
“城外可探有消息?”
魏丘恰逢在大門內,正準備離開城門,回去府邸,見到三個士卒的模樣,便擡起手上前阻攔,看了三人一眼後好奇的詢問道。
“稟將軍!”
三個魏卒勒住戰馬,爲首的魏卒聽到魏丘的話,連忙拱手。
“城外發現,秦軍遣人數萬有餘,正在鴻溝旁挖渠,準備引鴻溝之水來大梁!”
魏卒對着魏丘稟報道,看向魏丘的目光,回想城外見聞,依舊心有餘悸。
“水淹大梁?”
魏丘一開始還不以爲意,畢竟城內守軍不下十萬,秦軍不可能攻得下大梁,然而眼下,聽到魏卒的稟報,魏丘瞳孔一縮,臉色頓時大變起來。
迎鴻溝之水,水淹大梁!!!
“不好!速去把這個消息稟報王上與嚴將軍!”
魏丘急忙看着三人吩咐道,話音尚未落下,城門外再次出現一個騎馬奔襲而來的魏卒,想到什麼,魏丘連忙讓其停下。
“不好,將軍!滎口方向來報,秦軍正在封水闊渠,準備引燭河水,至大梁!”
魏卒一邊嘞着戰馬,一邊對着魏丘稟報。
頃刻間。
別說魏丘,就是遠處所有魏卒,乃至不少進出城門的商賈,以及一些城內百姓,全都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紛紛臉色大變,眼神之中逐漸露出恐懼,水,一旦成災,對於人而言,根本阻擋不了,此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秦軍居然會挖渠。
“快去稟報王上!!!”
魏丘臉色慘白,大聲呵斥道,隨後跌跌撞撞的轉身,翻身上馬,連忙朝着相府奔去。
國相屍埕如今不在大梁城,那麼這個消息魏丘必須要儘早告知屍合,讓屍合大人拿主意。
城門下。
一個個看守城門的魏卒見到將軍魏丘以及魏國斥候離去,所有人都面露恐懼的對視一眼,議論起來,並且隨着不少將領帶人巡視,聽到議論聲,也在士卒的訴說中,得知秦軍的消息。
一時間,整個城門以及城樓上,都在瘋狂傳播着秦軍在挖渠,準備引鴻溝、燭河水的事情。
這是月餘以來,隨軍進入大梁城後,不管是魏國將領、還是魏國士卒,第一次,恐懼由心而生,對秦軍的恐懼,對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事情恐懼。
繁華熱鬧的大梁城內。
街道上,隨處可見身着麗衣綢緞的女子,互相結伴,或跟在一個體態發福的男子身旁,一邊欣賞着小物件,一邊望着遠處的玉飾、布料的店鋪。
“都過去那麼長的時日,秦軍似乎毫無動向,吾料想,那秦將白衍面對穩固的大梁城,也是束手無策!”
“吾亦如此,此前吾逢人便有言,縱觀那秦將白衍,昔日之事蹟,善守城,善軍陣破敵,而領兵攻重城,從未耳聞,料想秦將白衍經驗淺薄,此番大梁無憂!唉,惜,諸多之士,未聽吾言,恐白衍而離大梁,行赴齊棄魏之舉!”
“可不是,吾身旁也有諸多好友,也都紛紛前去齊國,日後啊~見秦軍.哎,不提也罷,吾等既然死守在此,同道之士,今日便共聚大梁,看那秦將白衍,能如何!”
街道旁的一間間茶鋪、酒肆內,隨處可見的士人,三五聚集,互相攀談議論。
昔日白衍扣押魏國國相屍埕的舉動,傳遍全城,可謂是人盡皆知,若是一開始大梁城內的士人,看着無數魏國士卒在城內,看着數不盡的糧草輜重,依舊有一絲絲擔憂,那麼隨着得知秦將白衍,扣押魏相屍埕後,在所有人眼裡,最後一絲憂慮,頓時全都一消而散。
那秦將白衍居然不顧自身乃名將,行這等令人不恥之事,定是面對大梁,無可奈何,亦無計可施!
“不好了,不好了!!!”
街道上,忽然一名男子急匆匆的跑在街道上,隨後不小心差點被絆倒,跌跌撞撞的來到一個商鋪旁,幾個年輕士族子弟面前。
“君子,不好了,城外傳來消息,那秦將白衍,已經命人在挖燭河、鴻溝之渠,準備水淹大梁!還請君子速速回府!”
男子對着其中一名穿綢佩玉的年輕男子說道,氣喘吁吁的臉上,表情滿是驚懼。
“什麼??”
“什麼?白衍挖渠引水?”
聽到男子的話,幾名年輕的士族子弟頓時瞪大眼睛,慌亂起來。
不僅僅是這幾個士族子弟,周圍那些帶着美人的商賈,以及那些一個個貌美的女子,還有四周的百姓,此刻全都紛紛停下腳步,安靜的愣在原地。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起初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挖什麼水渠,此前扣押相國的秦將白衍又怎麼了?面對重兵嚴守的大梁城等等,白衍要水淹大梁????
反應過來後,幾乎無一例外,所有人的腦袋都在嗡嗡響。
一些原本還在趕路的人,也都紛紛慢下來。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這一刻出奇的安靜,隨後不到幾息的功夫,越來越多的人紛紛臉色慘白的往家中跑去。
“白衍要淹大梁?快、快跑!!”
“走!走!!”
看着街道上所有人慌亂的逃竄,原本在茶鋪、酒肆中的那些一直在嘲笑白衍的士人,也都紛紛回過神,連忙起身,一同朝着街道上跑去。
在得知城外那秦將白衍的打算後,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着什麼,臉色鉅變之餘,一個個士人都恨不得多兩條腿。
若是此前提及白衍,所有人都在嘲笑白衍有勇而無謀,身爲秦軍主將,居然行下三濫之舉,那麼眼下得知秦將白衍在城外的舉措後,所有人心中僅剩恐懼,一股濃濃的恐懼浮在心頭。
大梁城內,一個個規模龐大的府邸內。
得知城外秦軍消息的魏國士族,所有人都紛紛滿臉震驚,開始恐慌起來。
“秦將白衍居然打算水淹大梁?不好,吾要立即去見王上!”
在族中爲官之人,都帶着恐慌的情緒,匆匆忙忙的離開府邸,前往魏國王宮,街道上,看着城內到處都是慌亂,快步走路的百姓,一個個年長的士族男子,都能感覺到災難前夕的感覺,似乎不久後,天都要塌下來。
好不容易來到魏國王宮大門處,一個穿着魏國官服的老者方纔走下馬車,便看到宮門外,一眼看去,到處都是神色驚慌失措的魏國官員,數不盡的馬車擁擠在宮門之外。
可以說,以往很多告病不上朝的官員,此時都全都聚集在宮門之外。
“王上呢?吾等有要事拜見王上!”
宮門前,一個個官員滿臉心急的看着守衛將領季榮,不斷詢問催促,然而遲遲沒有魏王的命令,官員不敢擅自進去,將領季榮更不敢輕易讓人進去。
“屍大人!!!”
“屍大人來了!!!”
隨着動靜,一個個魏國官員驚呼的聲音,在季榮的目光中,身穿魏國官服,面色慌忙的屍合走過來。
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季榮轉過頭,見到是王上侍從,這才鬆口氣,連忙讓路。
“各位大人,還請回府,王上有言,不必驚慌,秦引渠道,我魏國自有破解之道!”
侍從穿着宦官服飾,來到宮門前,對着所有人魏國官員朗聲說道。
“破解之道?”
“王上有破解之道???”
隨着侍從的話,宮門外一個個魏國官員,紛紛面面相覷的看向彼此,對於魏王假是什麼心性,他們這些魏國官員自然心裡有數,否則也斷然不會讓魏假順順利利在諸多魏國公子中,成爲魏王,故而聽到魏王假居然有主意,這些官員紛紛面面相覷。
“王上可言是何破解之道?”
不等屍合說話,一個年邁的官員便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侍從見狀,便不慌不忙的說道。
“王上言,破解之道,魏獒也~!”
侍從說到魏獒,臉上滿是崇敬之色。
然而宮門外的文武百官,卻是徹底傻眼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那是魏王的話。
鴻溝渠道旁。
白衍在衆多親信將士的跟隨下,來到新挖掘的渠道旁,一眼望去,看着無數秦國將士,正在辛勞的挖着渠道。
“將軍,雁門,上地送來的畜牧,已經盡數抵達!”
鳩來到白衍身旁,對着白衍稟報道。
一旁是屍埕看着鳩忍不住沒好氣的看向白衍一眼,說實話,屍埕作爲魏國丞相那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哪個將軍,膽敢行如此豪橫之舉,日日讓全軍將士食之肉糜,但親眼看着水渠的進展,望着這些秦國士卒毫無怨氣的賣力挖掘,屍埕都不不得不承認,白衍對於穩定軍心,到底有多狠。
很多時候屍埕都不禁在心中感嘆,像白衍這般有封地的人,在魏國有很多人,但從來沒有哪一個能像白衍這般,會把自己的財物用於軍中將士。
甚至在魏國,不克扣食善,糧草輜重已是良將!!!
屍埕心中滿是惆悵,浮現這個念頭之時,或是苦澀,或是悲慼,更多的,還是無奈。
“命人嚴加看守!”
白衍點點頭,對着鳩吩咐道。
宴茂看着鳩領命離去,站在白衍身旁看向白衍。
“將軍,再有兩日,應當便可通渠,這段時日,所有人將士都一邊努力的挖渠,一邊又害怕日後挖掘好渠道後,便沒有這般生活。”
宴茂說到這裡,便忍不住笑起來,如今白氏鐵騎所有將士,都負責監軍,而燕地而來的六萬大軍、以及黔中前來的大軍,除去小部分將領派兵防衛外,剩下的都動手挖渠,軍令之下,本就不敢有人違背,更何況,在將軍改善伙食的情況下,更是沒有一個將士有半分怨氣,反而每個人都心甘情願的去挖渠。
比起攻城,挖渠本就安全,如今更別說還有從未有過的食善,誰還會有一句抱怨的話。
“告訴將士們,待破大梁,白衍會命人把所有畜牧,全都哼殺,爲將士們設宴!”
白衍聽到宴茂的話,輕聲說道。
雖然這些從匈奴、月氏換來的畜牧,讓白衍付出血本,但這一切都值得,畢竟白衍此番的目的,並不是大梁,破大梁城後,方纔戰事的開始。
讓將士們吃好喝好,方纔能給楚國驚喜。
此前白衍也沒想到,北方那些月氏、匈奴等部落,畜牧如此之多,常見的其畜則多是馬、牛、羊,不常見的更有橐扆、驢騾、𫘝𫘨、𫘦駼、驒𫘬,而不管月氏人還是匈奴人,幼兒時就會騎着羊去打鳥、老鼠,少年時就能打狐狸、兔子,成年後更是可以直接騎着馬去射鵰。
不怪後世匈奴一統北方後,後世的名將衛青,俘獲的羊馬,百萬計,這個數字不管是否真實,都能說明北方在畜牧數量上,一點都不少。
而現在北方那些部落尚未一統,並且中原很多技術也都沒有被北方那些部落得到,使得匈奴物資十分單一,不得不與中原換取。
“諾!”
宴茂對着白衍拱手接令。
“將軍,將軍!!!”
一名將士急匆匆的騎着戰馬,飛快的來到不遠處停下,下馬後便跑到白衍面前打禮。
“將軍,楊彥將軍傳來消息,魏國出兵三萬,出大梁!”
將士說話間,把一卷竹簡交給白衍。
聽到將士的話,屍埕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屍堰也露出擔憂的眼神,他們祖孫二人都清楚,白衍從一開始,便提防着魏國出兵,故而早早便派遣邊騎去大梁城外設伏。
那可是邊騎,昔日趙國與匈奴邊境的趙國精銳,李牧一手統領出來的大軍,昔日秦趙交戰,因爲李牧死以及白衍的緣故,這支足矣讓人聞言變色的精銳大軍,完完整整的保存下來,後面更是配備秦國兇名赫赫的秦弩,還有馬鐙。
可以說李牧死後,邊騎在白衍麾下不僅沒有變弱,反而比起當初,更爲精銳。
“屍相,魏國已經兵敗!”
白衍看完竹簡後,面色突然有些古怪,側頭見到屍埕那老臉上,擔憂的神情,於是白衍便沒有隱瞞,說話間甚至把竹簡遞給屍埕。
“敗”
屍埕聞言,即使心裡有所準備,但整個人還是微微晃了晃,一臉恍惚,幾息後回過神,連忙接過白衍手中的竹簡,看起來。
當屍埕看到竹簡中,記載着三萬魏軍出城,邊騎出,未交戰,魏國大軍便因爲軍中數百條犬而陷入混亂,無法結陣,甚至還有慘叫聲傳來
看到這些,屍埕雙眼一黑,逼着眼睛無奈的搖搖頭,心裡那叫一個恨啊!
屍埕知曉魏王假昏庸,卻不曾知曉昏庸到如此地步,單犬或者數犬是能傷人,甚至是殺人,但數百條犬,指望成爲大軍?單是魏國軍中的士卒,都沒接觸過那些犬,這如何上戰場。
“魏王假,你讓魏國亡國啊!!!”
屍埕一把年紀,此刻卻被氣得當着衆多秦國將士的面,仰天喊道,語氣之中盡是悲涼。
屍堰也在後面,看完竹簡中的消息,此刻屍堰整個人都十分複雜,特別看着祖父生氣的模樣,忍不住嘆息一聲。
屍堰清楚,這個魏王,便是魏國朝堂選出來的。
這算是自食惡果嗎?
“將軍,能否再寬限三日?”
屍堰看向白衍,面色有些猶豫,但又不得不拱手開口。
秦軍挖渠的速度超過所有人的預料,屍堰清楚就是白衍,都沒有預料到進展會由此之快,眼下最多不過兩日,便會通渠,此時屍堰不得不開口請求白衍,再等三日,給大梁城內的百姓一條活路。
“好,堰兄,別說三日,白衍便再等五日,五日後,白衍方纔會下令通渠。”
白衍聽到屍堰的話,輕聲說道,沒有過多猶豫,便答應下來。
攻打大梁後,出兵楚國這件事情,嬴政的回覆尚未抵達,並且班定在楚北之地,也沒有送來消息,白衍倒也願意等幾日。
眼下白衍不擔心魏國大軍的士卒會混入百姓中,離開大梁,整個魏國的糧草、輜重已經全在大梁城內,魏國再多士卒離開大梁城也無用,沒有武器的士卒,沒有多少威脅。
白衍反而擔心的是,魏國百姓,不一定能離開即將被水淹的大梁城!
“多謝!”
屍堰聽到白衍的話,感受着其他秦國將領的目光。
這一刻,屍堰看着白衍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感激。
烈日之下。
在一個個身穿衣甲,手持長戈或者秦劍的秦軍將士看守下,一個個囚徒不斷搬運着泥土。
秦國士卒乃至更卒挖渠,不僅有能比往日多出一頓,日食三頓,更是每頓都有肉沫熬羹,所有囚徒都聽那些更卒說過,菜羮有油水,都別提多美味。
但他們囚徒卻沒有這般好的待遇,不僅沒有多出一頓,就連吃的,也都只有普通糧粟、菜羮每每他們都只能聞着肉香之味。
沒人敢反抗,就連開口祈求,都沒有人敢,因爲開口的人,下場都好不到那裡去。
至於逃跑,那更是不可能,不提他們什麼都沒有,秦軍之中不僅有監軍將士,更有十分驍勇善戰的秦國精銳,他們怎麼可能逃跑的掉,更別說,他們餓得都沒力氣跑。
“快般!”
一個年輕的秦軍士卒看到有人偷懶,手持長戈直接用利刃指着那人。
頓時隨着士卒的話,那一片區域的囚犯,連忙咬牙努力搬運泥土起來,所有人都有些慶幸,還好監視他們的人,是年輕的士卒,否則換做之前的士卒,定是少不了一番謾罵,更嚴重的直接鞭打。
“將軍來了!將軍真的來了!!!”
“真的是將軍!”
暴曬之下,大伯正一臉蒼白的搬運着一塊巨石,恍惚間,感受着烈日大伯再也沒有力氣,跪在地上,喘息間,大伯腦袋眩暈。
再也沒有半分力氣的大伯,側身靠在的竹簍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雙眼滿是眩暈,卻又想起鞭打酷刑,大伯只能連忙掙扎起身,然而滿是傷疤,並且顫抖的手,卻是再也沒有離去拿起那塊巨石。
望着遠處。
大伯因隱隱約約,似乎看到看到往日一個個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秦國將領,此時無一例外,全都畢恭畢敬的對着那個人影打禮。
那個人影,大伯眩暈間,怎麼總感覺有些眼熟,怎麼有些像衍兒?
是要死了嗎?
大伯心中想到,想到如今都已經出現幻覺,而心中想起衍兒之時,大伯雙眼盡是後悔,只有體會過瀕死之際,方纔反思過自己,或許當初不貪,他便不會有這一日。
若是再給一次機會,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