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基本都是荀朔說話最多,畢竟身爲士人,又是從小與田府接觸的荀氏子弟,在眼下的酒宴,荀朔不主動,便有些說不過去。
酒過三巡,田鼎與田賢便起身告辭,而白衍、荀朔、蕭何,自然是親自把田鼎父子二人,送至府邸外。
望着田鼎父子乘坐馬車離去,蕭何與荀朔再也忍不住,把目光看向白衍。
“田鼎當初爲何要把你,給趕出齊國?”
很少詢問白衍事情的荀朔,這一次主動問道,而這句話,也是荀朔一直從酒宴前,隱忍到現在,見到田鼎離去後,終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蕭何在一旁沒有開口,但那好奇的臉上,也是露出疑惑的目光。
蕭何也是聽說過田鼎多年來,在齊國栽培才士,效力齊國,齊魏楚三地才士,也都向往着去齊國能被田鼎賞識,從而一朝入仕。
而白衍,居然被田鼎趕出齊國!
“出身寒微!”
白衍望着遠去的馬車,聽到荀朔的話,想了想,輕聲說道。
與田鼎一樣,白衍也十分默契的沒有把田非煙的事情說出來,田鼎疼愛田非煙,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一句田非煙,白衍自然知曉爲何。
不過說起來,當初除去田非煙的原因,更多的,也是他出身低微,是耕農之子。
若是他也有一個士人的身份,大概率,田鼎不會如此動怒,最不濟,也只是命人去家裡,警告一番,不會把他趕出齊國。
“看得出來,田鼎後悔了!吾從小就認識田鼎,不瞞你說,吾自小,最害怕的就是田鼎。”
荀朔聽到白衍的話,思索兩息,站在白衍身旁,一同轉頭看着田鼎馬車離去的方向,想起小時候,便忍不住訕訕笑起來。
回想酒宴上田鼎,田鼎看向白衍的眼神,荀朔搖搖頭,看向白衍。
“這還是吾第一次見到,田鼎露出那般眼色!”
荀朔沒有說太多,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是在告訴白衍,他從小認識田鼎,但那麼久以來,能讓田鼎露出後悔的眼神,他見過的人中,白衍還是第一個。
“吾也看出來了!”
蕭何也難得的贊同一句,看向白衍。
方纔酒宴上,蕭何也隱晦的注意到,田鼎看向白衍的眼神。
即使田鼎掩飾得再好,但每次看向白衍的那一瞬間,轉瞬即逝的本能,還是被看清,這點蕭何絕對不會看錯,蕭何其他大本事沒有,但是在看人這方面,還是自認在所有認識的人中,爲數不多擅長的人。
“木已成舟,昔日過往如雲煙,衍,當真不恨田鼎當初把衍趕出齊國!”
白衍嘆一聲,看了看荀朔與蕭何後,便轉身回府邸。
荀朔與蕭何聽到白衍的話,見到白衍那坦坦蕩蕩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後看着白衍回府的背影,彼此對視一眼,都忍不住露出欽佩的模樣。
得勢不欺人,就白衍這份心胸,恐怕就超過天下絕大部分所謂的‘名士’。
彭城內。
街道上,田鼎與田賢乘坐在馬車內,安靜的氣氛中,田賢有些擔憂的看向父親,自從得知白衍便是當初父親命家僕趕出的少年後,父親再也沒有以往那般嚴肅而冷峻的感覺,彷彿一直都因爲白衍的事情,而耿耿於懷,並且隨着時間流逝,像一塊心病一般。
“父親,孩兒方纔見白衍,並未在意當初之事!其神色並未有假。”
田賢沒有以往的玩世不恭,而是輕聲安慰道。
從小到大都很害怕父親的田賢,如今看着父親這段時日,憔悴不少的模樣,心中有些難受。
“爲父也知曉,白衍已經不怪爲父,也不記恨爲父……”
田鼎聽到田賢的話,以往那讓人不敢直視的臉頰上,眼神滿是疲憊。
田鼎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田賢。
“可若是白衍不回齊國,王上會如何?齊人又會如何?”
田鼎說到這裡,緩緩露出一抹苦澀,是啊,白衍已經不怪罪他,當初的事情,白衍已經一笑而釋然,可身爲齊人的白衍,如今爲秦國立下赫赫戰功,滅趙亡魏,接下來恐怕就是攻楚。
如此一個齊人,在幫助秦國。
齊人會如何想,齊王又會如何想,昔日的那些同僚、宗室族人,他們又會怎麼想。
他們所有人,都會記得是因爲他田鼎,當初把白衍趕出齊國,並且還以家人要挾,讓白衍不許回齊國,最終導致白衍去了秦國,爲秦國效力。
“呵呵,呵呵呵……此事,齊人焉能釋然?”
田鼎眼神滿是悔恨,苦笑之餘,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父親放心,只要白衍把九鼎送去咸陽,成功離間嬴政與白衍,到時候白衍定然會回齊國。”
田賢看着父親,連忙說道。
聽到父親的話後,田賢也清楚父親的意思,的確,這件事情即使身爲當事人的白衍,已經釋然,可若是齊王與百官得知,一旦白衍不回齊國,恐連齊王都會因爲這件事情而耿耿於懷。
想到這裡,田賢只能祈禱,九鼎明日便送去咸陽,沿途不要再出現什麼差錯。
“希望如此!”
田鼎睜開眼睛,輕聲說道。
眼下唯一的希望,也是早些讓假的九鼎,送到咸陽,如此一來,方能有機會。
半個時辰後。
田鼎與田賢方纔回到安頓的住所,一名扈從便急匆匆的拿着一卷書信過來,是齊承在陽關命人送來的書信。
“齊承希望吾勸說白衍,將九鼎歸還齊國!”
田鼎在房間內,看着竹簡說道。
當初齊湣王田地,未免其他諸侯國得到九鼎,偷偷下令命人將九鼎丟入泗水,從此再無九鼎的消息,齊國復國後,比起其他諸侯國在找尋九鼎,齊國曆代國君,纔是最迫切,也是耗費無數精力,去尋找九鼎的人。
可惜經過幾代齊王,經過無數齊國士族、宗室,數代人尋找下來,一直都尋找九鼎無果。
齊承聽聞九鼎的消息,渴望想要讓九鼎歸齊,田鼎自然不意外。
可惜,這是個假鼎!
“父親,齊承定會將此消息,書信告知王上!”
田賢聽到父親的話後,想了想後說道,既然大將軍齊承已經得到消息,並且命人書信送來,那麼也定然會把這個消息,送去臨淄,交給齊王。
“算算時日,待明日九鼎離開彭城,父親書信一封,將假鼎之事告知王上,亦可推波助瀾一番!”
田賢看向父親建議道,田賢也知道,一旦假鼎的消息告知給齊王,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傳出去,到時候消息,定會傳到秦國。
田賢也是想利用這點,矇蔽嬴政。
畢竟嬴政在咸陽,嬴政對於事情真相,都是通過一個個消息所瞭解,嬴政又沒有見過,稍加手段,便足以讓嬴政生疑。
“爲父等會便……不好,白衍已經調遣魏軍,離開大梁,似乎要攻打曲阜!”
田鼎說話間,看到後面,突然臉色一變。
秦國大軍,已經從大梁前往定陶,其目的赫然是楚地曲阜,田鼎看到這個消息,心神一震,也就是說,白衍恐怕就要馬上離開彭城,攻打楚國!
“曲阜?那可是楚國的……”
田賢聽到父親的話,臉色也瞬間大變,當回過神,得知白衍這是要開啓秦楚之戰後,也瞬間慌了神,這也太快了,完全超出他們的預料。
而回想此前得到的消息,白衍耗費無數家財,讓秦國大軍的士卒吃好喝好,養精蓄銳。
別說父親田鼎,就是田賢都清楚,白衍如今還真有能力,去攻打楚國以西的城邑,切斷楚國與齊國的交接。
“爲何白衍能如此迅速的收服魏國大軍?還有,白衍就不怕貿然攻楚,逼得齊國不得不與楚國合盟?”
田賢皺眉,想不通,實在想不通白衍爲何要如此着急攻打楚國。
嘆息一聲,田賢此刻腦袋疼,完全想不明白。
此刻若是有可能,田賢還真想和小妹嘮叨一番,好好說一說白衍之事。
“白衍一定有目的!!!”
田鼎收起竹簡,神色滿是凝重。
“縱觀白衍以往領兵,不管是與匈奴,還是趙國,亦或者滅魏,甚至就是如今這彭城,都有目的,眼下,白衍如此着急攻楚,一定有目的,一定!”
田鼎凝重的表情上,眼神滿是疑惑,此刻田鼎知道白衍沒有目的,絕不會貿然起兵,如今得知白衍要攻打楚國,這不禁讓田鼎爲楚國擔憂。
“先書信命人把九鼎的事情告知王上,明日再去見一見白衍!”
田鼎說完,轉身朝着木桌走去。
田賢見狀也只能嘆息一聲,無奈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