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在昝壽、仲右,統領黔中大軍攻下微山湖旁的微城後,顏嶽也順利攻下傅陽,而等到昝壽、仲右統領黔中大軍抵達彭城時,白衍便把彭城,交給二人,自己則立即統領剩餘的鐵騎將士,由彭城前往曲阜。
若從地圖上看,此刻魏國疆域之下,從黔中郡,再到南郡、南陽郡、潁川郡,再到魏地,幾乎楚國西、北通往中原方向的道路,都已經是秦國疆域,而在魏國以南的焦縣,王賁統領十餘萬秦國大軍,對楚國虎視眈眈。
如今,白衍又奪下楚國西邊的彭城,傅陽,不僅深入楚國以西,更對北上方向的曲阜等十餘座城邑,展開進攻,要知道那十餘座城邑,全都是商貿繁榮,土地肥沃的要地,當初魯國便是因爲坐擁如此多的肥沃之地,被楚齊魏一直圖謀掠奪。
楚國一旦失去曲阜這十餘城,蒙山至魏地的所有疆域,楚國便再也沒有道路,通往齊國。
咚,咚、咚~!
曲阜城外,擂鼓作響,無數身穿魏國衣甲的士卒,拿着秦旗,在曲阜城外列出一個個方陣,每一個方陣五千人,而一眼望去,方陣的數量,至少有十多個,那密密麻麻的人海,讓人眼花繚亂。
魏國士卒拿着秦字黑旗,說起來有些好笑,然而對於曲阜城內的楚軍而言,這一點都不好笑。
煙霧繚繞的城池上,來來往往的楚國士卒,不斷拿着兵器,石塊,巨木,朝着那些攻城的魏卒砸去,弓弩手也不斷拉着箭矢射殺那些魏卒。
然而城道內,這些楚卒腳下,一眼望去,全都是楚卒與魏卒的屍體,那雜七雜八的兵器、箭矢,還有滿地鮮血,就能看出,這場戰爭的殘酷。
嘯殺聲中,四周時不時都傳來慘叫聲。
“將軍,秦軍人數太多了,再無援軍,將士們快守不住了!”
一個滿臉是血的楚國將領,望着城池外,遠處那秦軍人海,又有一個方陣的士卒朝着城池這裡進攻,滿臉慌張的轉身,來到楚將景瑕面前拱手說道。
“必須給我守住,曲阜不容有失!”
五十多歲的楚將景瑕,滿是滄桑的臉上,目光滿是陰沉的看着城外。
景瑕怎麼可能不知道如今的情況,到底有多兇險,然而曲阜的位置太過重要,直通齊國陽關,西邊便是魏地,能隨時威脅陶邑。
景瑕是楚國老將,當是明白,楚國失去曲睾,意味着什麼。
“將軍,東城外邊沒有秦軍,吾等死守,命人護送將軍……”
蕭驥良還想說什麼,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下一刻就看到景瑕怒目圓睜的凝視他。
“若是膽敢再言棄城,吾必殺之!”
景瑕滿臉怒容,厲聲道。
這般模樣,讓蕭驥良無奈,低下頭,不敢再提出從東邊離開的事情。
景瑕想到蕭驥良是自己親手栽培的親信將領,蕭驥良也是爲他的安危着想,平復怒意後,便擡頭看向城外,對着蕭驥良吩咐道。
“告訴將士們,只要堅守下去,不久,便會有援軍!”
景瑕說完,眼神雖是擔憂,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諾!”
蕭驥良聽到將軍景瑕的話,眼神並沒有絲毫興奮,反而有些黯然,作爲景瑕的親信,蕭驥良怎會不清楚,從一開始,他們的計劃便是秦國大軍一旦在滅魏後,攻打曲阜,他們城內的三萬守軍,便是負責拖住秦將白衍的攻勢,讓秦軍士疲。
到時候等其他地方的楚軍,對秦軍合圍。
然而眼下,城外的秦軍,根本不是真正的秦軍,白衍以及麾下秦軍精銳,根本沒有出現。
蕭驥良清楚,就算有援軍想要救援曲阜,也會被白衍統領的秦軍精銳阻攔。
“將軍,將軍,北城農樾將軍,已經命人把庫房最後一批箭矢拿走,城中箭矢,就要即將耗盡!”
突然一名楚卒急匆匆的來到景瑕面前稟報道。
景瑕神色雖然隱藏得很好,但看着城外,得知箭矢已經消耗一空,還是有瞬間的慌亂一閃而過。
準備離開的蕭驥良,聽到士卒的稟報,血跡下的臉頰,愈發蒼白一分,但還是轉過身去鼓舞士氣。
曲阜城外。
秦國大軍中,惠普騎着戰馬,作爲大軍的將軍,惠普望着曲阜城頭上的楚軍,眉頭緊鎖。
當一名士卒過來稟報什麼後,惠普一臉意外,隨後讓副將在這裡看守,轉身騎馬朝着大軍後方行駛而去。
片刻後。
在秦軍營地內,空曠的營地中,少有秦卒蹤影,只有偶爾一些巡邏、看守的秦卒在大營外圍。
惠普帶着親信急匆匆的來到營帳,一進去便看到白衍已經在帥帳之中,其身旁除了牤,還有一個布衣男子。
“將軍!”
惠普來到白衍面前打禮,看着白衍目光一直望着地圖。
“不必多禮!”
白衍見到惠普回來,擡頭看向惠普,拱手回禮後,便讓惠普把這段時日戰場的情況,詳細說一遍。
“末將按照將軍的囑咐,把所有大軍分三路,由西、北,南,三個方向攻城……”
惠普對着白衍說道,把這段時日攻城的事宜,全都說出來,說到最後,惠普有些慚愧,擁有十五萬魏軍的他,卻遲遲沒有攻下曲阜。
牤、蕭何二人聽着惠普的話,隨後把目光看向白衍。
“不着急,眼下你已經做的很好!”
白衍看着地圖說着,十五萬雜兵攻打曲阜,久攻不下,士氣仍在,惠普已經做得非常不錯,至少白衍當初把這件事情交給惠普的時候,都沒想到惠普能讓一支十五萬雜軍,如此穩定。
“將軍,末將預計,再過一些時日,楚軍定然不戰自潰!”
惠普對着白衍說道,從始至終,東城外他都沒有佈置兵馬,並且城內所有楚卒斥候,以及楚軍細探出城,惠普都沒有理會,甚至故意讓那些人知道,在東邊,沒有任何秦軍埋伏。
爲的就是做到白衍當初預期的,楚軍由內自亂,不戰自潰,從而棄城。
“若楚軍潰逃,切記,待楚軍出城後,必不能讓其南下,把所有楚軍,趕去齊地。”
白衍吩咐道。
聽到白衍的話,惠普有些意外,就連蕭何也看不懂。
“將軍,齊國如今不敢冒然攻打我秦國,故而目前而言,齊國邊境並無多少威脅,倘若讓楚軍去齊地,恐怕齊軍不會輕易交出楚軍,到時候楚軍隨時都可能會南下,恐於我秦軍不利。”
惠普想了想,還是拱手說道。
蕭何也點點頭,看着地圖,一旦楚軍去齊地,就算白衍以秦國將軍的身份,讓齊國交人,恐怕也不行,而若是讓秦王開口,讓齊王交人,這單是去咸陽,就要耗費時日,更別說還要在王宮商議,挑選使臣,再由使臣去齊國。
這一來一回所耗費的時日,恐怕難免會有變故,而且秦軍期間,也會腹背受敵。
這可是大忌!
“無妨!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面對惠普的疑惑,白衍沒有解釋太多,只是叮囑惠普記得,楚軍出城便立即趕去齊地即可,不必與楚軍死戰。
“再給楚軍施壓一番!”
白衍擡頭對着惠普說道。
“諾!”
惠普聽到白衍的命令,點點頭,拱手說道,隨後連忙轉身離去。
白衍看着地圖,當目光看到陽關之時。
“算算時日,田鼎此時,應當是已經回到陽關!”
白衍開口說道。
“若是沒有意外,已到陽關。”
蕭何聽到白衍的話,點點頭,有些好奇的看向白衍。
白衍擡頭,見到蕭何的目光,似乎猜到蕭何心中所想。
“最多不過兩日,城內的楚軍便會棄城離去,並且沒有惠普,楚軍也會去齊地,而且齊地的齊國大軍,一定會讓楚軍進入齊國。”
白衍說道。
“是田鼎!”
蕭何聽到白衍的話,眉頭微皺,思索後,想到白衍此前說的話,立刻便聯想到田鼎,白衍意思是說,田鼎一定會派人去曲阜,讓楚軍出城,前往齊地。
“不止田鼎!”
蕭何微微搖頭,突然醒悟過來,立刻知曉白衍的意思。
如今南下所有路,都已經有重兵把守,楚國在無法救援曲阜的情況下。
蕭何突然想到此前的假鼎,當初荀朔可是說過,那假鼎,與楚國脫不開關係。
“將軍,營地外有一個自稱班定的人,求見將軍!”
一名將士這時候來到營帳內,對着白衍稟報道。白衍聞言,有些詫異,沒想到消失那麼久的班定,居然這個時候來到這裡。
“帶進來!”
白衍說道。
片刻後,在將士的帶領下,班定便來到營帳內,見到白衍時,班定看到白衍臉色並不怎麼好,頓時連忙賠笑起來。
“班定,拜見將軍!”
班定對着白衍打禮道。
“你怎會知曉我在此?”
白衍看向班定,好奇的問道,要知道他方纔來到曲阜城外,班定便立刻前來求見。
“皆是因將軍命人潛入城……,吾便立即猜測,將軍定然很快便會前來曲阜,故而一直等候着。”
班定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蕭何一眼,因爲不知道蕭何是不是可信之人,故而沒有把楚將農樾的事情說出來。
看着安靜的白衍,班定也有些擔憂白衍對他失望,故而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白衍,隨後又看了看蕭何。
“此乃蕭何,可信!”
白衍自然明白班定的意思,輕聲說道。
“蕭何!”
蕭何這時候,對着班定拱手打禮。
“班定!”
班定連忙還禮。
禮畢後,在知道這個蕭何可信,班定便不再隱瞞,把這段時日,把已經策反之人,全都告訴白衍,也是告訴白衍,這段時日他真的沒有半分懈怠。
“什麼?”
蕭何聽着班定的話,整個人都無比震驚起來,這時候蕭何方纔知曉,白衍對於攻打楚國,私下裡到底做了多少準備,收買了多少人。
在蕭何的注視中,班定也向白衍解釋,爲何這段時日一直沒有聯繫白衍,事情還要從收到壽春的眼線傳來消息說起。
彼時班定得知項氏與景騏,似乎在密謀什麼重要的事情,心生擔憂,便去調查。
不過由於項氏與景騏似乎都並非主謀,都是書信往來,少有人知,故而十分隱秘,班定一直都調查不出來,只是略微瞭解到,項氏暗地裡,似乎一直在尋找一些什麼讓人。
直到……
傳來泗水有人見到九鼎的事情。
說到這裡,班定看向白衍,擡起手。
“將軍,有句話不知班定該不該直言,那九鼎,很可能是假的!”
班定對着白衍說道,語氣中,滿是糾結、忐忑、不安。
此時班定也不知道白衍會不會相信這個猜測,畢竟班定也曾經疑惑,楚將黃冶是演戲,故意把彭城讓給白衍,好讓白衍尋得那假的九鼎。
然而班定後面特地命人去調查,卻發現,黃冶並非作假,而是真的怒火攻心,也就是說,彭城並非黃冶主動所棄,而是實打實被白衍奪下。
這就讓班定擔心,白衍會不會相信這件事,畢竟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而白衍,卻是親手從黃冶手中,奪下的彭城,這件事情沒有絲毫作假。
營帳內。
蕭何聽到班定的訴說,許久方纔回過神,不過當聽到後面班定提及九鼎的事情,蕭何與牤一樣,都面色怪異的看向班定。
一旁白衍,此時終於知道,爲何那麼久,班定一點消息都沒有。
“將軍,此時去攔下九鼎,尚且來得及。”
班定對着白衍建議道,雖說班定也明白,白衍如今恐怕已經中計,但至少還能及時挽救,若是他日真的送到咸陽,真的是個假鼎,到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無需擔憂此事,先說一說那農樾!”
白衍讓班定不用在意九鼎的事情,而是先把城內楚軍將領農樾的事情,詳細說出來。
“這……”
班定看着白衍果然不相信九鼎,是假鼎,臉上頓時露出十分擔憂的神情,但看着白衍心意已決的模樣,班定也清楚多說無益。
嘆息一聲。
眼下,班定也只能期望事後,白衍還能有補救的方法。
………………
秦國咸陽。
黃昏下,在咸陽王宮,嬴政正在書房內,如同往日那般,處理着一件件事物,每日批閱兩石重的竹簡,是嬴政雷打不動要做的事情。
“王上!”
一個輕靈悅耳的聲音,緩緩響起,隨後嬴政就看到,齊妃帶着侍女,端來冰涼的果汁,來到木桌旁。
看着齊妃從侍女手中的木盤上,把果汁輕輕端到木桌上,隨後齊妃讓侍女把另一碗,端去給一旁的蒙毅,嬴政並沒有介意。
“王上,這是尚食令教妾身調製,還請王上品嚐一番!”
齊妃一臉怯生生,卻又滿是討好的看向嬴政。
嬴政見狀,想了想,沒有拒絕齊妃的好意,並且也趁機詢問齊妃一番,地存之冰,可還剩多少。
不僅僅是秦國,自古以來,便有秉冬存冰而夏食的習慣,周王室更是設有凌人一職,專門管理冰塊,並且君王也會在酷熱之際,把存起來的冰,給大夫食用,這個習慣一自被諸國傳承下來。
“這段時日,得知白衍是齊人,愛妃面色都好不少!”
嬴政小口飲着汁水,看向齊妃說道。
齊妃的小心思嬴政怎會不知道,很早之前,齊妃從挑選湛盧開始,便若隱若現,對白衍頗有親近之意,如今得知白衍是齊人,與齊妃一樣,同是齊國人,齊妃自然更是喜不自禁。
“還請王上勿要嘲笑妾身!”
齊妃輕聲說道。
“當初愛妃在齊國可是家喻戶曉,那白衍,想必也一直聽聞愛妃之名。”
嬴政看着齊妃,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或許是魏國被滅,或許是九鼎的消息,這都讓嬴政這段時日,難得不復往日沉重、勞累。
甚至眼下也會偶爾,調侃一下齊妃。
“此前妾身一直都不知道,見那麼多次白衍將軍,妾身都以爲白衍將軍是白氏子弟!”
齊妃聽到嬴政的話,那精緻美豔的俏臉,有些嬌羞、無奈,想到以前曾經就在這書房,見過那麼多次白衍,都不知道白衍是齊人,母國與她一樣都是齊國。
“此事是寡人不對!日後愛妃想知道什麼,寡人定都知無不言。”
嬴政見到齊妃的目光,想到白衍,想到白衍齊人的身份,本就寵愛齊妃的嬴政,眼下自然更是喜愛得無以復加。
“那王上可否把白衍將軍之事,告知妾身,未免妾身日後不知與白衍將軍,言之何事,妾身遠離齊國,如今碰上白衍將軍……”
齊妃說到這裡,雙眼有些泛紅,似乎是想家。
嬴政見狀,看了齊妃一會,見到齊妃低頭的模樣,嬴政也清楚,如今所有人都在關注白衍是齊人的事,眼下若是告訴齊妃,別說齊妃會不會說出去,就是蒙毅、還有那些侍女、宦官,也都有可能會在日後,不小心泄密。
但眼下,嬴政還是願意告訴齊妃一些事情。
“齊妃可知,白衍曾經便是被田鼎趕出齊國!”
嬴政開口說道。
一句話,直接讓齊妃頓時擡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嬴政,似乎都懷疑是不是聽錯。
“王上,田鼎大人的爲人,妾身清楚,田大人怎會把白衍將軍,趕出齊國?”
齊妃微微搖頭,美眸滿是疑惑的看着嬴政,不相信嬴政的話。
就是蒙毅,也都是如此,蒙毅也聽聞過田鼎的事蹟,他也不相信,白衍是被田鼎趕出齊國。
“寡人何須欺騙愛妃,愛妃若是不信,待白衍歸來,可親自去問白衍。”
嬴政笑着說道。
想到在齊國,田鼎一直頗爲抗拒秦國,嬴政很想要知道,齊王得知這件事情,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