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城內的書房中,跪坐在書桌後的蕭何,低頭拿着毛筆,看着竹簡,整個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隨後擡頭看向書房外。
“糧粟萬石!將軍爲何?亡國之禍也~!”
蕭何滿是疑惑的自說道。
自從秦國由徵召而來的糧粟抵達後,蕭何敏銳的察覺出,此時的秦國各地,也已經出現力竭,庫房虧空,郡邑無糧。
但更讓蕭何疑惑的是,白衍爲何還要如此急迫的開啓這場戰事,以至於讓秦國冒如此大的風險。
疆域擴大越快,反噬的可能也就越容易。
“不行!”
蕭何想到什麼,連忙起身,隨後不顧四周滿地堆積的竹簡,朝着書房外走去。
曲阜城頭上。
白衍站在城道之中,望着城外的秦軍大營,即使時隔很遠,白衍都能聽到那些操練的伍卒,嘴裡的喊聲。
“將軍!”
白衍聽到蕭何的聲音,轉頭過去,就看到蕭何急匆匆的走來。
見到蕭何,白衍有些意外,自從讓蕭何掌管後勤之後,蕭何全身心的投入進去,這段時日若不去府邸,白衍都少有見到蕭何。
怎麼今日蕭何會露出如此着急的模樣。
“將軍!”
蕭何來到白衍面前,拿着竹簡向白衍拱手打禮,隨後在白衍還禮下,把手中的竹簡交給白衍。
“將軍且看,不過千餘糧粟,卻乃是一郡之存,蕭何擔憂,如今秦國四地缺糧。”
蕭何看着白衍凝視竹簡,便來到白衍的身旁,看了看白衍,指着竹簡上面的內容,向白衍說道。
雖然半生一事無成,但蕭何卻並不是在家中吃乾飯的,苦讀諸國書籍,專研各國律令,也順帶的,在一件件事蹟背後,蕭何便見識過,各地災荒的形成,以及發生的亂世,處置之道。
這些蕭何都有觀察過規律,而眼前秦國的一個個表現,便讓蕭何敏銳的察覺出變化,那是秦國力疲的前兆。
“將軍,一旦秦國與楚國交戰,久戰不下,恐秦國會無法穩定送糧粟前來,到時候將士們缺乏糧食,勢必引發大患,甚至爲楚軍所利用!”
蕭何面色嚴肅的說道,看向白衍的眼神中,盡是擔憂。
“此事吾已經知曉!”
白衍看完竹簡後,把竹簡還給蕭何,隨後目光看向城外秦軍大營。
蕭何拿着竹簡,看了看白衍一眼。
這時候,惠普也從城內的階梯走上城道,朝着白衍這裡走來。
“將軍,已經按將軍吩咐,軍伍之中所有年長老弱者,都調去漆、平陽、繹山隘口、小邾。”
惠普對着白衍拱手說道。
奪下曲阜後,用城內的庫存賞金,該獎賞的都已經獎賞,其他沒有獎賞的人都十分眼紅,如今士氣可用,而且眼下也有時間讓那些伍長、什長操練。
看着白衍,惠普感覺跟隨白衍久了之後,發現白衍和李牧都有很多相似之處。
如眼下,漆、平陽、繹山隘口、小邾,這可都是楚國通往曲阜最快的道路,楚國若想奪回曲阜,這些都是楚軍最想奪下的城邑,而將軍,卻特地派遣軍中老弱以及少部分壯年男子去駐守。
想到白衍當初說過的‘所有消息,都遠遠不如眼睛更能欺騙人,特別是越聰明的人’這句話,惠普不由得想到十餘年前李牧將軍,也用過類似的辦法,欺騙匈奴大軍,誘敵深入,從而包圍匈奴大軍。
“好,這段時日,操練好這些伍卒,告訴他們,攻楚,便是他們榮獲爵位、僕從、田地、錢財最好的機會。”
白衍對着惠普說道。
“諾!”
惠普拱手點頭,
一旁的蕭何見到白衍一切都有安排,雖是擔憂,卻也只能把憂慮壓在心底,既然白衍知道,那便好。
從前沒參與過戰事的蕭何,如今跟隨白衍後,被白衍委以重任,方纔明白爲何人言,兵馬十萬,日耗千金。
這超過十萬人的大戰,當真不是一般人想戰,便能戰的。
楚國在這點上,與秦國便不同,楚國除楚國軍伍外,還實行族兵制,也就是除去王庭之外,楚國那些名門大族,都在各自的封地內,圈養有私兵,少的幾千人,多則超過十餘萬。
不提屈景昭三氏,就如項氏、黃氏,都在各自的領地內,利用領地的賦稅,圈養各自族中私兵,私兵的多少完全取決於領地大小,繁榮程度。
這也是爲何在歷任楚王想要向他國出兵時,往往不得不依靠其他士族,並且予以那些士族好處,甚至爭奪新楚王之時,也完全都需要依靠其他士族的支持。
蕭何雖然只是一個普通士人,屬蕭氏的沒落旁支,但蕭何對昔日熊憂奪下王位之事,依舊有所耳聞,似乎熊憂一開始能勝熊負芻,便是熊憂與李園,退讓出不少封地,從而讓一些士族,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熊負芻。
雖說後面熊憂、李園都被殺了,但這件事情,依舊十分轟動。
“將軍,不好了,齊國姚賈大人,命人傳來消息!!!”
蕭何正準備向白衍告辭離開,突然一個將士就急匆匆的跑過來,把一卷竹簡交給白衍。
聽到是秦上卿姚賈的消息,蕭何有些疑惑。
“將軍,發生何事?”
惠普看着白衍皺起的眉頭,也忍不住好奇,輕聲詢問道。
白衍看完竹簡,便把竹簡交給惠普、蕭何。
“什麼,居然有人膽敢在齊國刺殺秦相!”
看到竹簡的惠普、蕭何二人,一臉震驚的看着竹簡,隨後看向彼此。
白衍轉過頭,看向忙。
“牤,去把班定叫過來!”
白衍對着整日跟隨自己的牤,輕聲吩咐道。
曲阜距離齊國不遠,秦相被刺殺的事情,無疑是能影響齊王,乃至整個齊國的決定,白衍知道這個道理,姚賈也知道這個道理,故而姚賈第一時間,便命人把這件事情送到邊境他這裡。
“諾!”
牤對着白衍拱手接令,隨後轉身離開。
“將軍,可要派兵提防陽關?”
惠普看向白衍問道。
“不,先按兵不動……”
白衍面色凝重,沉思幾息,不過還是搖搖頭,讓惠普先操練士伍,陽關的齊國大軍,不需要太過擔心。 半個時辰後。
隨着惠普、蕭何的離去,班定跟着牤,來到白衍面前。
見到班定後,白衍沒有繞關子,直接把姚賈送來的消息,給班定看。
“楚國?”
班定看到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被嚇一跳,秦國丞相隗狀,居然被刺殺,隨後待震驚過後,班定立刻想到楚國,眼下也只有楚國,以及齊國內那些主張反秦的士族,最有可能做出這些事情。
“可有扈從以及隨行秦卒看守,加之齊國也提防此事,楚國就是動手,也沒機會纔是!”
班定方纔說出楚國後,便立即搖搖頭,輕聲否認自己的猜測。
不是楚國,若是秦相有那麼容易殺,楚國早便動手,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齊國……
想到這裡,班定看向白衍。
“吾要立即見到農樾!”
白衍也明白班定所想,故而毫不猶豫的說出,讓班定過來的目的,他要去邊境親自見那楚將。
隗狀被刺殺,不管是不是齊國那些反秦之士動的手,其結果都會逼得那些齊國勢力不得不反秦,到時候齊王也會因擔心被牽連,從而與楚國合盟反秦。
在這些事情發生前,白衍必須要趁着間隙,不讓這些事情發生。
“將軍放心,班定立即動身去陽關,爲將軍安排相見!”
班定聽到白衍的話,拱手答應,沒有絲毫猶豫。
班定此時也知道,這個變故對於齊楚之間的秦軍,到底有多危險。
………………
兩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看着遠遠靠近眼前的曲阜城,第一輛馬車前的中年男子,面色滿是緊張。
“汝等何人?去往何處?”
幾名看守城門的鐵騎將士,正在排查進出城門的百姓,見到馬車過來,望過去後,見到中年男子那緊張的模樣,頓時察覺不對,警惕起來。
“吾乃韓人,此行便是前去齊國!馬車內皆是族中女眷,還望諸位大人,通融通融!”
中年男子赫然便是暴氏暴定,昔日暴定與暴氏一族差點被殺,幸得白衍暗中相救,後面在暴禹的安排下,一直躲藏在楚國。
而眼下若是讓暴禹在此,恐怕暴禹都想不到,爲何暴定這時候會來到曲阜。
“女眷?”
二十來歲的鐵騎將士聽到暴定的話,帶着疑惑,手持秦劍走向馬車,隨後掀開車簾。
當看到第一輛馬車內,除了一名白髮老者外,還有一個婦人,一個妙齡女子,頓時露出驚訝的目光。
“下來!”
將士開口說道,隨即便走向第二輛馬車。
而第二輛馬車內,赫然也有三個婦人,其中一個還抱着孩童。
鐵騎將士看過兩輛馬車,見到這些人似乎準備搬家,於是便讓所有婦人下來。
“將軍,吾等確是前往齊國,還望將軍通融一二。”
暴定擔憂妻妾以及女兒的安全,連忙從懷中,隱晦的掏出七八個錢幣,不動聲色的交給鐵騎將士手中。
見狀,將士拿着錢財,倒也沒拒絕,不過看到馬車上滿是物品,將士也要仔細的搜查車上的東西,避免出錯,一個將士上去後,見到除去衣物外,並沒有其他,這才下了馬車,準備放行。
因爲暴定是搬家,東西很多,而且有兩輛馬車,這檢查都頗爲費時,這也導致城內城外,有不少百姓以及士族的馬車,等候着。
秦國攻打楚國,曲阜被秦軍佔領,這都足以打破以往曲阜的安逸,以及來往百姓、士族之人的數量。
“那女子當真是個美人,在曲阜,像這樣的美人,可都沒幾個!”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的來歷,不過看樣子,應當好不到哪裡去,或許稍作手段,倒也可以得到手。”
“塗兄,你若是看上那女子,吾等自然不搶,但若是有機會,其他那兩個美婦,可要分給吾等,年紀雖大些,但模樣,可頗爲誘人!”
除去來往的百姓,好奇的看向暴定的那些女眷,城內的三輛馬車旁,幾個身穿綢衣的士族子弟,看着暴彲,也忍不住輕聲議論。
若是白衍在這裡,定會看出,被那幾個士族子弟議論的婦人,全都是當初在暴氏府邸時,嘲笑他吃閒飯的婦人。
當初白衍跟着暴禹,化名荊默去到暴府時,第二日,這些婦人還在涼亭內,當着暴彲的面,一起嘲笑白衍到暴府吃閒飯,沒能力還敢對暴彲有妄想,說白衍根本配不上暴彲。
比起當初白衍最後一次,在暴府見到這些女眷從牢裡出來的模樣,眼下這些婦人雖然沒那般落魄,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亂世中,沒有地位,很多時候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進去吧!”
將士見到沒有異常後,便點點頭,讓那暴定等人入城,不過目光也忍不住看向暴彲一樣。
縱使在曲阜城,像暴彲這般美的妙齡女子,他們也難得一見,其中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之女,就是那些他們惹不起的人之妻妾,像暴彲這般,身着布衣的模樣,擁有如此美貌,倒是反常。
“多謝!多謝!”
暴定感覺到那些氏族子弟不懷好意的模樣,渾身發涼,他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便是妻女被像不遠處那些士族子弟盯上。
忽然這時候傳來鐵騎聲。
原本看守城門的幾個鐵騎將士轉頭看去,當見到是惠普將軍帶着親信出城時,將士們都知道惠普將軍是去秦軍大營,於是紛紛讓路。
“將軍!”
“將軍!!”
不僅僅是看守城門的將士,就是四周所有百姓,以及方纔一個個囂張跋扈的士族子弟,見到惠普到來,都紛紛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後退讓路。
而暴定見狀,想到日後還需要依仗女兒的美貌,從而再次擁有財富、地位,爲此在楚國,他推辭那麼多人的提親,爲的便是將最美的女兒暴彲,嫁到齊國。
眼下,在曲阜這裡,女兒絕對不容有失。
想着想着,回想方纔那些氏族子弟的交談,暴定突然把心一橫,直接快步上前,跪在地上,攔住那些騎卒以及那秦國將軍的去路。
暴定的舉動不僅把所有人給嚇一跳,就是被暴彲攙扶着的暴老,都不解的看着仲子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