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內。
公子升悶悶不樂的跪坐在木桌後,面色滿是迷茫,從未想過,在白衍一事上,會如此曲折,更從始至終都沒想到,他與父親,乃至諸多文武百官,無數反秦之志士,都盼着能回母國效力的白衍,居然是宗伯在五年前,親自命家僕趕走的人。
回想宗伯的模樣,公子升也能感覺到,宗伯也因爲這件事情,心中滿是悔恨。
可白衍的恩師到底是何人?
爲何宗伯不能告知與他,甚至除了父王,不允許其他人知道。
還有……
“騎牛老者!”
公子升想到湛氏湛老與父王說的那些話,心中也有些期盼,其實在王宮書房之時,公子升也猶豫過,他作爲齊國長公子,要不要親自去請那老人前來臨淄一趟,但最終,公子升還是忍下來。
那老者太過神秘,公子升對其沒有絲毫瞭解,況且既然聽湛詔所言,那老者已經收其爲徒,由湛老前去,遠比他這個齊國公子冒昧拜訪,或許還好一些,若是日後真的需要他這個公子前去拜請,再去也不遲。
眼下。
公子升還是放不下白衍的事情。
若是昔日在遂陽城,公子升對白衍無比執着,那麼經歷今日之時,聽到宗伯的那些話,公子升對白衍之心,更是愈發堅定,愈發執着。
白衍,他公子升非要不可!
“公子,公子軫已經來到院子!”
這時候一名扈從,來到書房對着公子升稟報道。
公子升聞言,嘆口氣,讓扈從去把公子升帶進書房。
片刻後。
在公子升的注視下,公子軫一臉畏畏縮縮的出現在書房大門外,進入書房後,雖然書房內有火爐,比起外面的寒風,裡面暖得讓人愜意,但公子軫一步步,還是低着頭,就連看向長兄的眼色,滿是心虛躲閃。
“兄長!”
公子軫僵硬的臉上,隨着來到公子升面前後,一臉討好的笑起來。
“汝可曾答應,給糧粟於白衍?”
公子升看着一臉忐忑的公子軫,滿是疑惑的詢問道。
在公子升的眼色中,公子軫哪裡看不出,這個從小到大的長兄,明顯已經生氣,但眼下卻只能硬着頭皮點點頭,一臉忐忑的看着長兄。
“汝可知曉,此舉在楚國眼裡,乃是我齊國,暗中助秦!”
公子升說到後面,直接憤怒的狠狠拍了拍桌子,嚇得公子軫打了一個激靈。
而看着公子軫還是從小到大那個樣子,被罵之後,低着頭一臉害怕,沉默着,公子升氣不打一處來。
“絕對不能把糧粟給秦軍!書信一封交給白衍,毀約!”
公子升囑咐道。
書信是擔心白衍還在等着,公子升不想白衍死,而毀約,則是公子升絕不會幫助秦國。
公子升思索間,當話音落下,讓公子升沒想到的是,公子軫卻一臉苦笑的模樣,這頓時讓公子升,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兄長,糧粟已經命人送去給白衍了,如今恐怕已經出了齊國邊境!”
公子軫一臉苦笑的說道,當看到兄長瞪着眼睛,頓然起身的模樣,這一刻公子軫害怕極了,連忙擡起手,擔心兄長真的會動手打死他。
“兄長,都是那白衍,說吾回到齊國後,不立即送糧過去,便會殺了兄長與族伯!”
公子軫連忙解釋道,看着兄長那憤怒得臉色通紅的模樣,公子軫也是一臉委屈。
“本來吾便是打算毀約,只是有事,想着早些回齊國,吾一開始根本不打算給白衍兌現承諾,可那白衍後面卻拿兄長要挾,還說若是兄長和宗伯出事,那也全都是吾害的,並且這件事情,也會傳遍齊國,傳到父王面前……”
公子軫說着,看着兄長擡起手,一步步上前指着他。
看到這一幕,公子軫害怕得一步步後退,滿是求饒的看向兄長,公子軫也曾有過猶豫,但是因爲着急離開,又不敢和兄長說,怕兄長不準,所以思慮再三,他回齊國後,還是按照白衍的吩咐行事。
“汝,汝也不想想,白衍怎會害爲兄!”
公子升真的要被這個膽子小,又沒腦子的胞弟給氣死,在遂陽城就和胞弟說過,白衍害怕他們出事,不斷催促他們離開,如此一個人,又怎會殺他!
連當初宗伯趕白衍離開齊國的事情,白衍都沒有記恨,不僅僅沒有想要報復宗伯,反而每次見到對宗伯,都會以禮相待,這樣一個君子,這樣一個齊國大才,又怎會爲了糧粟,而謀害他這個齊國公子!
“萬一呢!萬一白衍沒糧,被楚國逼急了……”
公子軫小聲的反駁一句,下一刻看着公子升拿起竹簡就甩過來,連忙躲閃,隨後閉上嘴巴。
“想辦法,立即追回糧粟,追不回來,也要想辦法給燒了!能燒燬多少是多少!”
公子升連忙說道。
公子軫見狀,一臉爲難,但看着兄長不容反駁的樣子,只能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去想主意。
兩日後!
齊國臨淄的街道上。
“你們聽說了嗎?白衍是被田鼎趕出齊國的!!!”
“白衍,秦將白衍?”
“是啊!就是如今在楚地,與楚軍交戰被圍的白衍!除了他還有那個白衍,是我們齊國人!”
“田鼎爲何要趕走白衍?”
寒冬落雪,再冷的天,也沒有阻攔住齊國百姓在街道上游玩的熱情,而作爲齊國都城,擁有稷下學宮,並且在秦國連滅諸國後,無數士人涌來齊國的情況下,街道上隨便看去,都能看到成羣結伴的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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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齊國王宮發生的事情,幾乎不過三日,就從齊國王宮內傳出來,並且以令人震驚的速度,迅速在臨淄城內傳開。
一時間。
所有聽到消息的齊國百官,所有聽到消息的士族,還有無數其他諸國遷來臨淄的士人,全都被這個消息給弄得瞪目結舌。
田鼎,可是齊國王室宗親!
在齊國,不管是任何一個諸侯國的名門士族,哪怕就是昔日諸侯國的王室宗親,來到齊國後,都不敢得罪的人,甚至都想盡一切辦法,穩固彼此之間的關係。
而對於田鼎的爲人,在韓國未滅之際,在更早的時候,便爲人所熟知,這也是爲何所有被迫離開故鄉後,來到這千里之外的齊國陌生之地時,都心甘情願依附的對象。
然而眼下,居然說,那個爲秦國立下赫赫戰功的秦將白衍,居然是被田鼎趕出齊國的!並且昔日還勒令其,此生不準再回齊國!!!
這根本讓人無法接受,荒謬至極,別說稷下學宮的諸多學士,別說齊國朝堂內的文武百官,就是其他諸侯國的士人,都不敢相信,都直言這個消息定是假的,田鼎田大人,怎會如此誤國!
直到一些以田鼎爲首的官員,看不慣有人誣衊田鼎,於是親自去王宮,買通消息求證後,得知事情真相。
這下,那些向來親近田鼎的官員,全都傻眼在原地。
白衍居然真是被田大人,趕出齊國的!而且僅僅是因爲白衍頂撞了田鼎的馬車。
臨淄,稷下學宮。
在學宮內的一間間房屋下,不少士人都在走廊下交談,一些來往的士人隨處可見,其中不乏一些身穿綢衣的男子,帶着僕從,與一些士人在院子交談。
而在學宮深處,一間精緻的房間外。
“白衍!當初真的是被田鼎趕出齊國的?”
“已經確定了!的確是被田鼎趕出齊國,前幾日王上動怒,也大概是因爲此事!”
“哎,田鼎爲齊國勞心二十年,爲齊國培養多少才士,爲何非要偏偏把最該留下的白衍,給趕出齊國啊!不該啊……”
幾名白髮的老人,站在大門前,看着遠處屋檐上的厚厚白雪,一起閒聊着,話語內無非還是關於田鼎趕白衍離開齊國的事情。
作爲稷下學宮的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此刻對於臨淄城內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有所耳聞,一直以來對於田鼎的爲人,這幾個老者也十分了解,所以得知消息時無比意外。
“轡夫子,學宮外,周老、韓老等人求見夫子!”
一名年紀輕輕的士人,來到一名白髮老者身旁,拱手稟報道。
幾名老者聽到年輕士人的話,互相對視一眼,都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已經是今日第幾波人了。
果然在得知白衍是田鼎趕出的齊國後,韓、趙兩個地方的士族,最先露出不滿,以及怨言,他們沒能力對秦國如何,眼下自然會把亡國的一部分原因,遷怪在田鼎身上,畢竟若非是田鼎把白衍趕出齊國,秦國派遣秦國大軍時,又怎會有白衍在。
“告訴他們,有什麼事可去田府說,不必在學宮議論,若是不認識去田府的路,學宮這裡,儘可爲其安排學子領路!”
轡夫子微微側頭看向弟子,語氣之中露出不滿之色。
“是!”
士人男子聽到夫子語氣之中蘊含着怒意,有些不安的看向其他老者,夫子這麼說會不會把學宮外面的所有士人全部都得罪?但看着其他幾位老者都沒有說話,男子只能硬着頭皮,拱手後,轉身離去。
看着學子離去,轡夫子擡起頭,看着幾位摯友那苦笑的模樣,也無奈的搖搖頭,深沉的嘆口氣。
這裡是齊國,並非韓國、趙國,這裡更是稷下學宮,不是那些人的韓土、趙地,韓趙士族能來齊國作客,也能居住,但絕不能反客爲主!
想到這裡,轡夫子嘆口氣。
田鼎再多不是,也是齊國宗親,齊國大臣,朝野內外,多少官員,都是田鼎一手提拔出來的,更別說,昔日秦國滅韓、滅趙之時,他們這些士族中,一些被秦國點名通緝的人,之所以能安然無恙的來到齊國,並且一直以來相安無事的繁衍生息,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在背後幫他們。
“那些一個個韓人、趙人,只知白衍領兵爲秦國攻伐他們故國,卻從未想過,白衍本是齊國之人,如今爲秦國北驅匈奴月,東出滅趙,南下滅魏,立下赫赫戰功!我們齊人!不比他們韓人、趙人好受多少!”
轡夫子說話間,眼中有些憂慮,感受着寒風吹過臉頰,眼下對於那些韓人、趙人,轡夫子並不擔心,真正擔心的,還是齊人啊!
田鼎畢生都在謀圖強齊,若是連齊人都在怪罪田鼎……
另外,不管是丞相後勝,還是仍在臨淄的姚賈,得知此事,恐怕都不會安分,他們也都清楚,田鼎在乎的,是齊人!
“除去白衍之事,聽宮內傳來消息,那著書之人,也已經被找到!是湛氏的子弟,名叫湛詔!”
盧老這時候也站在轡夫子身旁,對着衆人說道。
“等湛氏將其請回臨淄,吾等便一同去齊國朝堂,領教其一番本領,辯論一番,諸位當早日準備好辯論之題!莫要讓稷下之學,消於人耳!”
另一名老者也開口說道,一番話,讓連同轡夫子、盧老在內的所有老者,紛紛露出凝重的面色。
“可有魏轍消息?”
轡夫子想到即將要辯論學說,於是轉過頭看向幾名好友詢問道。
眼前這幾個好友,作爲稷下學宮德高望重之人,每一人都是弟子滿天下,門徒要麼爲一國官吏,要麼爲幕僚門客,故而很多消息,他們甚至比齊王知道得更清楚,更詳細,也更快。
“尚未尋到,不僅僅是魏轍,就連法家施啓,農家顧灤,很多名士大儒,彷彿憑空消失一般,在秦國攻打燕國之後,便再也沒有音訊!”
盧老搖頭說道。
別說已是大儒更有著書之才的魏轍,就是施啓、顧灤等等一衆名士,如今都沒了音訊,沒有人知道其下落,一直以來,不管是在秦國,還是在楚國,甚至韓地、趙地、魏地、燕地,他們都已經把消息散播出去,然而過去那麼久,依舊找不到一絲蹤跡。
“怎會全都消失?”
轡夫子一臉疑惑的看向天空。
臨淄城內。
一個個齊國百姓,還有商賈士人,在大街上來往之間,幾乎在與好友,說着城內此時最熱鬧,也是所有人都在議論的事情。
這時候,一間酒樓門前,在嘈雜聲中,突然就聽到酒樓內,傳出酒碗落地的聲音。
一些方纔走到門外街道的人,不由得看向酒樓內,隨後便見到,一些衣着是韓地、趙地、魏地的士人,全都是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
“白衍一事,本就怪那田鼎,若非那田鼎,白衍怎會爲秦國所效力,吾等韓趙魏諸國,又怎會亡國!田鼎之過,世人耳目,田鼎之舉,世人皆知!”
一個魏國士人說到這裡,似乎還不解氣,不顧這裡人多,甚至起身,當着酒樓內所有百姓、商賈、士人的面,高聲喝道:“此前聽聞,誤趙,郭開也!今方知,誤齊,田鼎也!!!”
魏國士人的話,不僅僅讓四周的百姓與商賈面色鉅變,就是這個魏國士人身旁的其他男子,除去魏國士人外,也紛紛害怕的看向四周。
把田鼎比喻成郭開那般誤國的奸佞小人,這句話此前可從未有人說過。
不過衆人幾乎都能理解這個魏國士人的心情,比起秦國攻打韓國、趙國,彼時白衍還非主將,雖然白衍立下赫赫功勞,但都遠遠比不上被白衍親手攻滅的魏國。
魏國纔是真的冤,明明擁有號稱天下第一固城,百年修繕而無人能破的大梁,明明城內糧草輜重無數,魏卒十餘萬。
結果倒好,在白衍面前,白衍領秦國大軍,不耗一兵一卒,便破其城,滅其國。
如今得知白衍當初是被田鼎趕出齊國,方纔不能在齊國朝堂效力,被迫去秦國,這讓魏人如何好受,這要說魏國滅亡,其中沒有田鼎一部分原因,別說魏人不信,就是他們齊人,也只有苦笑。
“田大人、白衍,皆是我們齊國人,再如何也是齊人之事,衆目睽睽之下,辱罵田大人,是否有些言過?”
酒樓內,衆人之中,自然是齊國士人居多,不過最終也僅有一個齊國士人開口,而且雖說在維護田鼎,但其實也不難從臉上看出,對田鼎趕走白衍的舉動,這名齊國士人,也是有些不滿,之所以反駁,或許也是與那魏人有過其他原因導致。
“可若非田鼎,白衍怎會不願回齊國效力?”
一個反駁的聲音響起,衆人聞言看去。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說這句話的人,居然是一個齊國士人。
見狀。
這一下,酒樓內,再也沒有齊國士人開口,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臉不滿的模樣,幾乎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氣。
“田鼎誤國,不如吾等一同去齊國王宮,求見齊……”
魏國士人越想越生氣,特別是眼下,魏國都已經亡國,一時間對田鼎的怨念,更是溢於言表平。
幸好這時候,一旁其他好友,上前攔住接下來的話。
“如今白衍被楚國大將軍項燕,圍困在楚地,絕無活路!算了!”
“是啊!白衍死在楚國大將軍項燕手裡,也算是爲吾等報了仇,如今秦將李信,被楚國斬殺將卒二十萬,待楚國繼續滅掉楚地的白衍,魏國疆域,便再無秦軍駐守,彼時楚國,定能助魏國復辟!”
韓國、趙國的士人,紛紛安慰道。
眼下他們這些異國他鄉來到齊國的士人,最期盼的便是,楚將項燕,早些率領楚國大軍,除掉白衍以及其麾下精銳,彼時秦國定然元氣大傷。
不僅僅是魏地能復辟,就是他們韓國、趙國、燕國,全都有機會,再次回到故土。
“白衍不願歸齊效力,便是活該爲楚人所殺!”
一名齊國士人這時候也站起來,當着衆人的面說道。
在齊國,身爲士族子弟,不管有沒有長輩在齊國朝堂爲官,幾乎小時候,都或多或少,從父親以及族中長輩口中知曉田鼎,瞭解其爲人,這也讓齊國士人小時候便對田鼎素來仰慕,都向往日後能有機緣巧合,得到田鼎的賞識,從而進入齊國朝堂。
如今得知那身爲齊人的名將白衍,居然是田大人命人將其趕出齊國,這才導致白衍爲秦國效力,這事情,已經讓齊國士人難以接受。
眼下,齊國士人不願把所有過錯,都怪罪他們素來仰望的田鼎身上,那便只能把一部分怒火,轉移到白衍身上。
田大人當初是將人趕出齊國,但如今,不僅僅是田大人後悔,連連拜訪,請求其回齊國效力,就是長公子,都不惜冒着性命危險,前去楚地。
如此誠心之舉,白衍卻依然無動於衷,還不願意回齊國效力,這怎能還怪田鼎田大人。
“對!白衍該死!”
“的確,白衍活該死在楚將項燕手裡!”
酒樓內,不少齊國士人也紛紛起身說道,咒罵白衍,恨不得立即聽到白衍兵敗,死在項燕手裡的消息。
不過說着說着,還是能在齊國士人臉上,能看出,對田鼎昔日的舉動,還是有些怨言的。
齊國士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諸國的士族子弟,他們也希望白衍死,解心中恨意,但卻十分清楚,田鼎昔日舉動,纔是導致這一切的根。
田鼎,纔是因,而他們亡國,便是果!!!
這讓他們這些亡國之人,如何能放下對田鼎的怨恨。
街道上。
百姓看着這一幕,已經見怪不怪,如今臨淄城內,到處都能聽到對田鼎不滿的話,特別是其他諸侯國的士族之人,還有其他諸侯國的商賈,昔日他們亡國的怒火,已經全都遷怪在田鼎頭上,甚至一些士族,帶着一些諸國王室之後,前去齊國王宮門前,想要求見齊王。
所以酒樓內那些士人的話,百姓早已經習慣,覺得有道理的時候,不過跟着點點頭,隨後便紛紛離開。
不遠處,在擺着攤鋪的𪥫俁,一整天都處於懵逼之中,不是沒有聽到買客的話,就是差點忘記收錢,自從得知衍兒,便是秦國將軍白衍後,對於有關白衍的傳聞,𪥫俁便格外上心。
故而眼下聽到所有人都在說,五年前,是田鼎田大人,命人把衍兒趕出齊國的,𪥫俁整個人都有些懵。
不是……
五年前,不是衍兒自己決定要離開的嗎?怎麼會是田大人把衍兒趕出齊國?
𪥫俁一臉疑惑,雖然過去五年,但在五年前的一幕幕,𪥫俁都記得清清楚楚,在得知娘生病後,還是衍兒勸說娘來臨淄城,這𪥫俁絕對不會記錯,後面的確是衍兒自己說要離開臨淄。
那時候,衍兒還說去翼城!
莫非,五年前,衍兒便瞞着他們?
想到這裡,𪥫俁有些猶豫,等會回家要不要告訴娘,猶豫一番後,𪥫俁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娘,讓娘知道。
…………………………
田府。
田琮看着一衆來訪的昔日長輩、世交伯父、叔父,滿是抱歉的對所有人拱手道歉,說家父生病,今日不宜探望。
看着一個又一個離去的世交長輩,田琮也是滿心勞累,然在府邸,但對於城內發生的事情,田琮又怎會不知。
與城內其他士人不同,很多世交長輩親自前來,田琮都不敢怠慢,唯有親自迎接,並且說明緣由,特別是那些年邁的長輩,好說歹說,方纔應付妥當。
許久後。
應付好來客,田琮便帶急忙來到書房,看着父親,連忙上前。
“父親!都已經走了!”
田琮來到書房內,對着父親拱手說道。
擡頭後,看着父親安靜跪在木桌前的模樣,田琮從小到大,第一次感覺父親有些累,第一次感覺到,父親有些老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怪罪我田鼎?”
田鼎擡起頭,看向田琮問道,眼神之中,滿是疲憊,再也不復當初那個凌厲攝人的模樣,此刻的田鼎,更像一個普通中年男子,也更像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如今的情況,婉如一塊巨石,彷彿壓在田鼎的心裡。
“……”
田琮看着父親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田琮想了想。
“父親,孩兒想帶着小妹,去請白衍回齊國!”
田琮想了想,對着父親拱手說道。
短短的一句話看似沒有回答父親,但是卻已經告訴父親,如今城內的情況,白衍一日不回齊國,齊國士人,都會日復一日的責怪父親,怪罪父親昔日之舉。
至於城內其他諸國士人的漫罵,這些聽到扈從的稟報,田琮都已經數不清,唯有一些過分之人,把父親比作郭開之流,被田琮幾下名字,並且安排人查清楚來歷,這些事情不管後面有沒有人推波助瀾,都需要日後慢慢算賬。
眼下,田琮根本不敢讓父親知道那些謾罵之言。
書房內。
隨着田琮的話,逐漸安靜下來。
“你是想讓秦國、楚國知曉煙兒,還是想讓那些亡國之人,知曉煙兒與白衍之事?”
田鼎輕聲說道,看向長子一眼,僅僅一眼,便田琮瞬間放棄方纔的念頭,隨即有些擔心的看向父親。
不能以白衍家人相要挾,不讓煙兒摻和進這件事情,如此情況,基本已經斷絕白衍回齊國的可能,那也意味着,今後整個臨淄,甚至整個齊國,所有人都會怪罪父親。
田琮一想到,父親乃是齊國宗親,但整個齊國,都在怪罪父親,這讓田琮想想那場景,便有些心慌。
其實田琮也明白,別說眼下白衍在楚地,被楚國所圍困,隨時都有性命之危,就是白衍安然無恙,父親都不會答應讓煙兒摻和這件事。
否則父親怎會如此強硬的讓煙兒,提前去宗室族人那裡,不許留在府邸。
“別怪煙兒!”
田鼎開口說道。
隨後在田琮的目光中,田鼎緩緩說着,經歷今天的事情,在悔恨自責之中,早已經想通。
若是當初煙兒想要留下白衍,他真的會因爲女兒的話,而去重用一個出身寒微的白衍?顯然不會,甚至說不定會更爲反感,而齊王又怎會因女兒之言,去相信一個耕民出身的弟子,甚至發兵對抗其他諸侯國。
一切都不會!
所以白衍留在齊國,若是爲將,白衍的出身,註定會被埋沒!!!
女兒從未做錯!唯有讓那少年在秦國,她的父親,才能看到那個少年的才能。
田鼎的確悔恨當初把那少年趕出齊國,沒有將其留在身邊慢慢栽培,但同時田鼎也不得不承認,留在齊國,哪怕有他的賞識,或許白衍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走到像今日這般地位。
田鼎更清楚,當初是他都沒見過白衍,便瞞着女兒,以白衍家人威脅,讓其離開齊國。
這樣的情況下把過錯放在女兒身上,田鼎都說不出口。
“爲父此前非要讓煙兒離開臨淄,不是爲父擔心煙兒的安危,而是不想看到煙兒自責,琮兒,你們尚且見過母親,唯有煙兒,在爲父眼裡,煙兒此生,都無需對任何人自責!”
田鼎看向長子,想到亡妻的話,想到從小到大女兒的性子,惆悵的目光中,浮現一絲溫柔。
他田鼎已經對不起齊國,對不起齊王,對不起諸國士人,但唯獨,田鼎不願意對不起女兒,他田鼎的女兒,又何須對任何人虧欠、自責。
特別是想到曾經亡妻去世前,最擔心的便是女兒沒人疼,會被欺負。
田鼎話音落下,田琮意外之際。
書房外傳來腳步聲,隨後就看到僕人進來稟報。
沒多久,王宮的老宦官便領着一衆宦官急匆匆的走來,後面一個個宮衛士卒都擡着一箱箱裝滿竹簡的木箱,擡入書房內。
“田大人,這是王上命吾等,帶來給田大人過目的!”
老宦官看着田鼎在吾昔日身材的模樣,拱手打禮間,也不由得嘆息,此時別說城內,就是王宮裡,齊王如今都不得安生,不僅僅朝堂的文武百官,就是各地宗親也全都去到王宮,求見齊王。
而這十五箱竹簡,全都是無數士族在宮外想要求見齊王,齊王不得已,考慮到名譽而不能下令驅趕,只能令其書信上呈,隨後實在處理不過來,只能命人帶過來給田鼎。
“田大人,此事,別怪王上!士族的怒火,真壓不下了!老奴先告退!”
老宦官看着此時的田鼎,回想曾經田鼎意氣風發,爲齊國諫言出策的模樣,老宦官都忍不住搖搖頭。
當初把人趕出齊國,趕誰不好,偏偏是白衍!
如今整個臨淄城,都因爲這件事情而鬧得沸沸揚揚,到處都是責怪、辱罵田鼎的士人,連齊王都焦頭爛額,難以應對。
書房內。
田琮看着老宦官離開,隨後望着一箱箱竹簡,足足十五箱,那麼多竹簡別說看完都需要好幾日,更讓田琮擔心的,還是這些竹簡的來歷,以及想也知道其中的內容。
想到這裡,田琮連忙來到門外,叫來家僕。
“擡下去!”
田琮連忙讓家僕把所有木箱全部都擡走。
“不必了!”
田鼎輕聲說道,看着書房內,整整十五箱大木箱的竹簡,怎會不知道這背後的含義,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解脫。
齊王如此明顯,田鼎怎會不知!
田鼎看着眼前的書房,回想五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他開口命家僕,去把白衍趕出齊國。
五年後,也在這個書房內。
齊王命人把十五個大箱子,裡面裝滿諫言他的竹簡,帶來這個書房交給他。
田鼎苦笑,那個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怪罪過他一句,可是眼下整個臨淄城,都全都在怪罪他田鼎……
想到這裡。
在長子田琮的目光中,田鼎嘆息後,慢慢拿起木桌上的毛筆,隨後攤開一卷竹簡,在田琮驚恐的目光中,寫了一封請辭的書信。
“去稟告齊王,田鼎之過,萬般難贖,請辭後,明日田鼎便會回田氏宗廟,去與宗親族人交代,在宗廟祖祠內看完這些竹簡!”
田鼎把寫好的竹簡交給長子,隨後似乎想要安靜一會。
“父親!”
田琮拿着竹簡,看着父親要請辭,整個人都有些惶恐不安。
一直以來,在齊國朝堂,父親朝中頂樑,田琮眼下不是害怕父親辭官會有人動田府,田府乃是王氏宗親,父親或者,便無人敢動。
真正讓田琮擔心的是,父親這份請辭背後,是父親已經打算放棄,匡扶齊國社稷!
“去吧!”
田鼎看着一臉猶豫的長子,輕聲說道。
楚國滅亡前,最後寫的一章有關齊國的了,後面楚國滅亡纔會有,齊國的輿論必須要寫,寫出來就很水,但不寫的話,故事有差一些,所以想想還是寫出來,有些事情還是要交代一下,霧的事情也是後面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