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嬴政的詢問,珪的訴說

深夜下,雖說是在熱鬧繁華的咸陽,但站在王宮外的珪,依舊感覺渾身燥熱,來回幾步走動間,慌張的臉上,額頭已經有少許汗水。

望着宮門下,手持長戈的宮衛士卒,以及那名宮衛將領,珪不禁吞嚥口水。

直到此時,珪都不明白,王上爲何召會召見他,並且還是在深夜之中,私下召見。

“汝便是五大夫珪?”

許久,韓謁者便從宮門外,在侍女點燭燈的照亮下,來到珪面前。

“末將是!”

珪對韓謁者有印象,如今深夜站在這王宮大門外,見到韓謁者,反倒是安定下來。

“王上在書房內等候,進去吧!”

韓謁者看着與白衍差不多大的珪,一臉年輕的模樣,點點頭,接着便轉身,準備進入王宮。

而一名隨同的宦官,已經端過木盤,示意珪卸下佩劍,放在木盤上。

“韓謁者且慢!”

珪看着宦官端來木盤,心中一緊,吞了吞口水,臉色慌張的看向韓謁者。

見到韓謁者轉身,珪連忙拱手打禮。

“韓謁者,吾乃武烈君親信,昔日曾在武烈君身旁,與韓謁者有一面之緣,武烈君亦與珪,多有談及韓謁者……”

珪說着說着,呼吸急促起來。

韓謁者眉頭微皺,點點頭,也是因爲白衍的原因,得知珪是白衍的親信,韓謁者對於這名將領,也是有些好感,可看着珪不卸佩劍,反倒是提及白衍,這讓韓謁者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敢問韓謁者,王上召見,可與武烈君有關?”

珪說到這裡,不顧身穿衣甲,直接雙腿,跪在地上給韓謁者打禮,神情緊繃之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韓謁者,滿是祈求之色。

起初韓謁者不明白珪是何意,當見到珪跪地的的眼神,看着身爲天下最爲驍勇的鐵騎,上戰場都不怕的將士,跪地詢問。

聯想到珪不願意卸劍,韓謁者瞬間,便明白珪是何意,特別是看着珪愈發急促的呼吸,蒼白的神情。

“是與武烈君有關,武烈君深得王上厚信,滅齊有功,若是王上詢問何事,定要告知王上,勿要隱瞞!”

韓謁者對着珪說道,昏暗的燭燈下,趁着夜色,對着珪微微點頭,用眼神示意珪卸劍,不要多想。

“多謝韓謁者!”

珪聽到韓謁者的話,瞬間如同抽空全身力氣一般,整個人都軟下來,兩息後,紅着眼睛給韓謁者磕頭,隨後起身,急忙把自己的佩劍放在宦官端着的木盤上。

韓謁者看着珪的舉動,心裡忍不住點頭讚歎,到底是跟着白衍出生入死過來的,方纔若非自己提醒,恐怕這名生性耿直的將領,定會拔劍自刎!

不過,這將領也不想想,若是真自刎,即便是編造一些罪責求死,但在秦王嬴政眼裡,恐怕反倒會引起嬴政的反感。

“王上雖說在咸陽,但對於武烈君所作所爲,皆有了解,不可謂不恩寵,王上此前便已送去急召,召武烈君回咸陽!”

韓謁者看着放好佩劍的珪,待珪轉過身,如同閒聊一般,對着珪說道。

看着有些愣神的珪,韓謁者不再言語,轉身便朝着王宮內走去,該提醒的韓謁者已經提醒,這名將領是個生性耿直之人,言至於此,剩下的便是這名將領能領悟多少。

咸陽王宮內。

珪一路跟着韓謁者,在侍女的陪同下,終於來到書房,第一次來到王宮書房,拜見嬴政的珪,整個人都處於十分緊張的狀態。

“王上,人已經帶來!”

珪看到韓謁者,對着書房內,站在巨大布圖旁的黑服男子打禮,意識到男子便是嬴政的珪,連忙跪在地上。

“五大夫珪,拜見王上!”

珪擡手打禮道。

作爲一個出生在岐山內,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中,別說珪的祖上先輩,就是整個岐山所有人丁,以及其祖輩,都還沒有出一個五大夫。

珪,是村子裡唯一的五大夫,也是第一個五大夫。

岐山不過是秦國遼闊疆域內,一個偏遠窮苦的小村,如今出身岐山小村的珪,卻能來到王宮,拜見秦王嬴政,這份榮耀,不比立功少絲毫。

這件事情傳回村子,珪都不敢想象,父母他們會有多自豪。

“汝便是武烈君親信?昔日武烈君升爵五大夫時,親自去岐山登門拜訪之戶籍,便是汝?”

嬴政聽到韓謁者的話,待韓謁者退到一旁後,目光不由得打量一眼,跪地打禮的珪。

“回王上,是末將!”

珪點點頭,本能的看向嬴政一眼,然而當看到嬴政看過來的目光時,本能的恐懼低下頭,不敢與嬴政直視。

若是孇谷、孇由在此,見到珪的模樣,定會欣慰的笑起來,滿是感同身受的安慰珪。

不是誰都有膽氣,能在嬴政的直視下,毫不在意。

“將昔日在齊地護送老先生,一路前來咸陽的所有事宜,告知寡人!”

嬴政見到珪的模樣,轉頭看向地圖。

韓謁者在一旁,安靜的低頭站着,注意到一旁珪聽到嬴政的話後,臉色瞬間變了變,韓謁者也只能在心裡嘆息,期望珪不要隱瞞。

安靜的氣氛下,一息過去,兩息過去,當嬴政微微側頭,餘光看向跪地的珪,神情滿是緊張的樣子,疑惑的內心,在這一刻已經得到答案。

想到這裡,嬴政便繼續看向地圖,任由珪猶豫。

終於,珪看着沉默低頭的韓謁者,對着嬴政打禮。

“回王上……”

珪看着嬴政,在猶豫之中,便把從齊地出發,護送老者一直到咸陽的經過,告知嬴政。

“武烈君可有囑咐?”

嬴政聽着珪的俗話,待珪說完後,看着地圖詢問道。

“有!”

珪的聲音傳來,嬴政看着地圖的目光,頓時有瞬間的閃動,微微轉頭,看向珪。

在嬴政的目光下,珪嚥了咽口水,把白衍曾將兩卷竹簡,偷偷放在老者身邊的事情,對着嬴政說出來。

早在被宣召的時候,珪便有預感,秦王嬴政召見自己,一定與那兩卷竹簡有關,或者與那老者有關。

書房內。

聽完珪的話,韓謁者表情雖然不變,但低頭的目光中,似乎終於輕鬆下來,而隨着珪的話,韓謁者也已經萬分確定,當真如那劉盂所言,所有竹簡,全都是當初白衍所鑄。

“可是這兩卷竹簡?”

嬴政開口,隨後示意韓謁者,把木桌上的兩卷竹簡拿過來,給珪看。

此刻嬴政的神情,也滿是複雜,望着珪,想到珪方纔說,在齊地,白衍便在私下,讓珪到潁川,偷偷把竹簡交給那假冒的老人。

想到白衍,命親信護送那假冒的老人,到咸陽見自己……

“王上,末將從未打開竹簡!觀兩卷竹簡之竹節,確是武烈君命末將交給老者之物!”

珪對着嬴政打禮道,雖然沒有打開竹簡,但看着韓謁者送來竹簡時,珪還是看着竹簡外的一片片竹節位置,認出這兩卷竹簡,的確是白衍在臨淄時,交給自己的那兩卷竹簡。

說完之後,珪整個人都神情不安,一方面是害怕自己說出來,會害了白衍,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不說出來,也會害了白衍,特別是韓謁者方纔的提醒。

“退下吧!今日交談,不可外傳,武烈君亦不例外,否則,汝三族皆要斬首!白衍……亦是如此!”

嬴政輕聲吩咐道,隨即便讓韓謁者,帶着珪離開王宮。

“諾!”

珪聽到嬴政的話,整個人都有些懵,打個寒顫,而見到嬴政似乎沒有降罪白衍的意思,也不由得鬆口氣。

珪也不知道,今日深夜自己見嬴政,對白衍而言,是好是壞,而眼下,珪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祈禱自己沒有釀成大禍之餘,只能聽從嬴政的囑咐,對今日之事閉口不言,否則別說自己,就是白衍,都會被嬴政降罪。

看着韓謁者示意起身,珪一臉迷茫的起身,跟在韓謁者身後離開。

片刻後。

隨着韓謁者與珪的離開,安靜的書房內,便只有嬴政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布圖旁,看着天下疆域,僅有一個大大的秦字。

若是沒有昔日劉盂的話,嬴政不會懷疑這假冒的老者,更別說這老者,手中還有竹簡呈送。

而隨着劉盂的訴說,當心有提防之後,見到老者時,老者的一言一行,在嬴政眼裡都是那麼的可笑,特別是隨着接觸,每每詢問老者有何見解之時,老者再三緘口,昔日任何事都以需自悟爲由,少有言論,更多時候,都用這兩卷竹簡,多行口舌之辯。

“白衍!”

嬴政嘆口氣,看着地圖上,齊國的位置。

若是沒有見到劉盂,他嬴政,還真會被白衍給一直矇蔽在鼓裡。

此刻,當已經萬分確定,白衍便是撰寫那些竹簡的人時,嬴政腦海裡,是驚駭、是溫怒、是喜悅,是欣慰、以及一絲絲,藏在內心深處的激動。

比起之前,如今嬴政終於不需要再擔心,那個素未謀面,有着驚天奇才的着書之人,會爲他人所用,更不需要擔心,一直都想見到的神秘之人,會是諸國舊臣餘孽,秦之敵患。

嬴政轉頭,看着眼前的安靜的書房,看着無數盞燭燈下,裡面諸多放置竹簡的木架,想到之前,白衍便是在這書房內,很長一段時間都陪伴着自己,協助自己處理秦國要事。

慕然,嬴政有些氣憤之餘,又哭笑不得,特別是想到,當初他還特地把那些竹簡,給白衍觀閱。

“王上!人已經離開!”

韓謁者回到書房,對着嬴政稟報道。

“可否囑咐此人,不能告知白衍!”

嬴政看着書房的場景,背對着韓謁者詢問道。

在嬴政眼裡,白衍既然不想要這驚世之名,嬴政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揭穿白衍。

或許放在幾年前,嬴政會不理解白衍的意圖,有些擔心,疑惑,猜忌,畢竟很多記載於竹簡的內容,日後足以傳頌千古。

但此時,隨着秦吞併諸國,嬴政成爲坐擁整個天下疆土的君王,至周後,又一位天下共主。

看着贏氏宗親,以及朝中軍功大將的言論,嬴政哪裡還不知道,白衍在顧忌什麼。

白衍!

不想與所有人爲敵!

可白衍卻與他嬴政一樣,都知道,秦行周制,那秦滅諸國,吞併天下,將變得毫無意義。

故而白衍纔會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況下,明面上與宗親、功臣士族交好,暗地裡卻推出一個替身,與宗親、功臣士族爲敵,幫助他嬴政推行郡縣制,出謀劃策解決隱患。

即便這件事情,連他這個秦王,也不知道!

“王上,已經警告此人!”

韓謁者點點頭,隨後把離開王宮時,囑咐珪的話,隻字不差的告訴嬴政。

嬴政一邊聽着韓謁者的訴說,一邊想到白衍,思索間,慢慢的,眼神不由得浮現欣慰,秦滅天下,論功勞,白衍不下任何一人,若非資歷不足,比不上王翦等人!在秦根基不深,比不上朝堂內,那些功臣將領背後的士族!以及齊人的身份……

白衍怎會在朝野官員、士族交談時,多在衆人口中,於王翦、尉繚、姚賈之後!

可就是這樣一個功勞不下任何人的將軍,一個齊國人,最該也是最有可能想要分封的功臣,卻做出贏氏宗親、絕大多數大臣、士族,都做不到的事情。

反對分封!!!

想到白衍一次次出生入死,方纔立下的功勞,卻最終願意放棄分封,更是爲上書推行郡縣制,而放棄本該擁有的驚世之名。

嬴政如今,每當想到白衍的隱瞞,心中對白衍有怨言,怒意之時,都不由得一一消散,終是怪罪不起來。

“方纔入宮前,汝可有提醒此人?”

嬴政想到方纔在書房內,珪那猶豫數息的舉動,開口詢問道。

韓謁者聞言,臉色一愣,聽到嬴政的詢問後,也知曉瞞不住嬴政,故而便跪下來,把在入宮前,發生的事情,告訴嬴政。

“老奴方纔擔心,此人乃是白衍親信,寧願拔劍自刎,亦不入宮,故而便出言提醒!”

韓謁者將事情原原本本的情況,告知嬴政,說完,便等着嬴政處置,畢竟這是在沒有嬴政的允許,就擅自做主,暗示於珪。

韓謁者也不知道,嬴政會如何處置珪,畢竟在秦國,本就忌諱大將擁有親信部將,並且還是死忠之人。

若是放在昭襄王時期,這恐怕足以要白衍與珪的性命。

幸好隨着呂不韋執政事情,秦律寬鬆不少,並且隨着秦國疆域逐漸遼闊,需要將軍在各地領兵坐鎮,這些事情或多或少難以避免,如此,方纔沒有昭襄王時期那般的忌諱。

但眼下,這些事情,赤裸裸的出現在嬴政面前,恐怕也難免會讓嬴政不喜。

“起身吧!算算時日,另一卷詔令,也該到王賁手中!”

嬴政的話,讓跪在地上的韓謁者十分意外,常年陪伴嬴政的韓謁者,哪裡不清楚,嬴政似乎並沒有怪罪方纔那五大夫珪,更沒有怪罪白衍的意思。

驚訝之餘,韓謁者也只能猜測,或許王上也知曉,白衍與方纔那五大夫珪,早些年,便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關係。

“回王上,應該到了!”

韓謁者起身,對着嬴政稟報道。

韓謁者清楚嬴政之前,特地命人給王賁一卷詔令,其內容便是下令讓王賁領兵去臨淄,把躲藏在齊地的楚魏燕士大族,以及齊地的士大族,全部領兵抓起來,把那些士大族,全部遷到咸陽、關中。

“王上,夜深了!”

書房大門外,齊妃穿着單薄的衣物,在侍女的陪同下,站在大門外提醒嬴政,眼下該是去休息。

嬴政聽到齊妃的話,這時候也察覺到夜深,明日還要上朝,於是這才轉過身。

“待白衍回到咸陽,立即命白衍前來王宮見寡人!”

嬴政離開前,還不忘囑咐韓謁者一句,隨後朝着書房外走去。

“諾!”

韓謁者連忙低頭打禮。

…………………………

“阿欠~!”

白衍躺在牀榻上,揉了揉鼻子,不知道是誰在罵自己。

深夜下,少於失眠的白衍,起身來到窗邊,看着窗外天空上的皓月與繁星。

田非煙在咸陽,白衍自然是想早些回到咸陽,不過白衍也清楚,回到咸陽後,定會有接連不斷的瑣事找上門。

一想到,嬴政打算讓自己陪同去雍岐之地祭祀,白衍便有些疑惑。

不過好在此時,咸陽城有田鼎在,雁門有老師在,碑姬已經把恩師殷碑的墓,遷回故鄉,如今在楚地,而徐師也把母親的墓,遷去趙地與亡父安葬在一起。

此番是自身返回,若真出什麼事,到時候便想辦法,先讓田非煙離開咸陽。

“滎陽!”

白衍想到明日便能趕到滎陽,距離洛陽、函谷關,已經不算特別遠。

明日再去看一看!

雖然滎陽一直沒有消息,但白衍還是打算路過滎陽的時候,去一個地方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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