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內，章臺宮。
始皇帝嬴政腰背挺直的跪坐在榻前，正在處理着公務。
他臉型狹長、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雄鷹。
高聳的鼻樑和微微突出的眉骨，令其不怒自威。
始皇帝嬴政，又稱趙政，乃是嬴姓趙氏子孫。
這年頭，男子稱氏不稱姓，女子稱姓不稱氏。
故而趙高的女兒，名叫嬴婉，而非趙婉，趙高跟始皇帝一樣，都是嬴姓趙氏。
也正是藉由着這層關係，趙高最初才能夠被始皇帝給注意到。
在始皇帝嬴政的兩側，還有着兩張案几。
在他右手邊落座的，是上卿蒙毅。
他負責幫助始皇帝分類整理各種奏疏與文章，以方便始皇帝接下來的親自批閱。
而左手邊落座的，則是趙高。
趙高除了是中車府令之外，還兼符璽令事。
這符璽令事是幹嘛的呢？
主要任務便是蓋章！
趙高所需要做的，便是在始皇帝批閱完的奏章上面，用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玉璽印。
日夜陪伴着始皇帝一起處理國事，上卿蒙毅和中車府令趙高是整個大秦都最爲得寵的兩人了。
就連李斯，單論被寵信程度的話，都得排在他們二人後面。
蒙毅和趙高，都與始皇帝配合默契。
正是在他們的協助之下，始皇帝嬴政才能把這偌大個大秦的所有國事，都給處理的有條不紊。
“廷尉李斯覲見！”
章臺宮外，伴隨着寺人的一聲唱和，沒有身着官服，而是穿着粗布麻衣的李斯踉踉蹌蹌的走了進來。
他跪伏在地上，納頭便拜道：“罪臣李斯，拜見陛下。”
大秦不興跪禮，羣臣面見始皇帝，也是無需下跪的。
通常要行跪禮的情況，只有兩種——死諫或者是認罪。
而李斯這分明就是第二種。
始皇帝嬴政從奏疏上移開目光，擡頭，看向了跪伏下來的李斯。
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開口問道：“廷尉何罪之有？”
“斯不辨忠奸、不分是非、縱容奸邪，險些釀成大禍，置我大秦功爵之後於死地，李斯，萬死！”
李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他叩拜說道。
始皇帝嬴政聞言，神色淡然，“你說的，是白塵案的事情吧？”
李斯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向了一旁的趙高。
你說了？你居然跟始皇帝陛下說過此事了？
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李斯太過憤怒，渾然沒有察覺到趙高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見始皇帝順着李斯的目光，也看向了他，連忙跪伏在地。
因爲太過慌張，他還碰到了面前的案几，把案几上的竹簡撞翻在地，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奴知罪，奴不是有意隱瞞陛下，而是恐此事會勾起陛下的傷心事，引得陛下不快！”趙高也認罪說道。
本來在見到李斯主動前來認罪的時候，趙高是一臉嘲弄的。
哼，你李斯曾經居然敢輕視於我，現在可知道我的厲害了？
我還沒幹啥呢，伱就先忍不住了。
這城府也不怎麼行嘛！
但始皇帝嬴政只一句話，便讓趙高瞬間嚇得手腳發麻，並也跟李斯一樣，擺出了一副認罪的態度。
因爲他……真的從未跟始皇帝提及過關於“白塵案”的哪怕一個字啊。
但始皇帝就是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李斯也從趙高的反應之中察覺到了這一點，一滴冷汗瞬間便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倘若陛下早就知道的話，那趙高攜白塵進宮以威脅他李斯的舉動，就是徹徹底底的救了他啊。
若非趙高節外生枝，李斯是絕對不會想到來找始皇帝主動認罪的。
而他若不認罪……即便始皇帝不說，此事也必定會在日後成爲他心中的一根刺，令他君臣再難如從前般相合。
始皇帝笑了起來，他伸手指着趙高道：“你啊，在朕的面前從來就不會說一句讓朕不高興的話，朕與你說過許多次了，用不着如此奉承。”
趙高見到始皇帝衝着他笑，不禁長舒了一口氣，他誠惶誠恐的說道：“奴沒什麼別的才能，卻能得陛下寵信，唯有奉承以取悅陛下，纔可報陛下大恩！”
始皇帝嬴政點頭道：“起來吧，這件事情你並沒有做錯，若非是你出面阻止，才真正寒了我大秦功爵的心。”
“唯！”趙高聞言起身，老老實實的站在了一旁。
始皇帝又重看向了李斯，“既然犯了罪，那不用朕說，廷尉想必也知道該如何懲處了吧？”
李斯言辭懇切道：“斯已經解散了所有的舍人門客，並給了足夠的錢糧，以讓他們歸家，另外， 斯被矇蔽，不思追求真相，一味保全自己，實難繼續擔任廷尉之職，斯請陛下罷免了臣下！”
來之前，對這套以退爲進的說辭，李斯原本是很有信心的。
他爲大秦立下了大功，更與始皇帝理念相合。
大秦雖已經橫掃了六國，但想要真正完成思想上的一統，卻還需要他李斯繼續的出功出力。
始皇帝陛下必不捨得放任他離去！
但直到跪伏在了這章臺宮內，李斯才真的慌了。
君心難測啊，陛下不會……不會就此同意了他的請辭吧？
李斯的心裡突然就沒底了。
“只是小事，而且也並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如此懲罰太重了，把你的門客都叫回來吧。”始皇帝嬴政開口，李斯頓時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還好還好，事情並沒有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無論大事小事，皆在律法管轄之內，斯犯了錯，理應受罰！”李斯一副“以法爲尊”的正氣凜然模樣，繼續認罪。
始皇帝道：“那便解散門客，不可殺人，任由他們去留。”
李斯：！！！
他以爲他已經足夠了解始皇帝了，卻未曾想過，始皇帝更加的瞭解他！
他一陣後怕，趕忙說道：“入宮之前，斯已經撤去了所有的後手。”
始皇帝嬴政點頭道：“總算沒有不可救藥。”
說完，始皇帝又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如此緊張，又這麼急着認罪，可是就連你，也與那昭姬有舊情？”
李斯聞言，差點被直接嚇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