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如意!”
穿着了長廊的轉角,劉漢儀終於抓住了劉如意的肩膀。他氣喘吁吁的跑到劉如意身前,猶豫了半晌才道:“如意,怎麼說都是自家兄弟!建武就這種性子,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劉如意的心中早就如死水一般平靜。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父母的教誨,身邊的環境,每一種因素都可能會影響到孩子的性格。以大母齊氏的性子,她平日裡,又會給劉建武灌輸什麼樣的思想呢?
當日,劉如意母子放棄了一切,斷然逃出劉家,可即便是這樣,齊氏仍是不肯放過,派出重兵追殺劉如意孤兒寡母,幸虧劉如意福大命大,否則,又怎會有今日的相見?
“大哥,無妨!這些事情我早已經習慣了!”劉如意強自擠出了一絲笑意,“對了,他這次來是爲了……”
“哎!”劉漢儀嘆了口氣,苦笑道:“還不是爲了那兩個位置!如意,這一次,他們算是都沾着你的光了!”
劉如意輕輕點了點頭。以齊氏的性子,她自然是不肯偏安於章丘這座巴掌大的小城,父親劉虎在時,她還不敢多說什麼,不過到了眼下,媳婦熬成婆,她的爪牙便猙獰的露了出來。
“大哥,不知他們娘倆看上了哪個?想必南門這種偏僻之地,入不了我那心高氣傲的大娘法眼吧?”劉如意笑道。
雖然與齊氏正面接觸並不多,但潛移默化之下,通過她的爲人處事,劉如意便是猜,也能夠將齊氏的心思猜個八九分。北門緊鄰濟陽,不過幾十里地,以齊氏的性子,她自然會拼命讓她的兒子拿下這位子,一來這確確實實是個肥缺,另一個便是也能讓她衣錦還鄉,再回到濟陽孃家,也能夠揚眉吐氣。
這女人一旦有了野心,法律根本無法阻止!
劉漢儀看着劉如意略帶戲謔的表情,苦笑着點了點頭,“如意,你猜得不錯!建武這次來,正是爲了那北城守備之職。不過,他這事情有些難辦,似是方公子也看上了那個職位,想要順利拿下,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方公子?”劉如意一愣,這事怎麼又與他牽扯上了?
劉漢儀又解釋道:“自去年年底與蕭家聯姻失敗後,方公子不知走了什麼門路,在濟寧府花費重金成立了淮北商行,拉攏了一大批士紳豪強加入!”
劉漢儀說着四下看了一眼,眼見四周無人,這才壓低聲音在劉如意耳邊道:“聽說,衍聖公,德王,總兵倪寵,巡撫顏繼祖等人都有份子在內!”
劉如意默默點了點頭,這方公子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倒是正常,只是,他鋪開了這麼大的攤子,究竟是想幹什麼?
正思慮間,劉漢儀忽然輕輕拉了拉劉如意的衣衫,劉如意一愣,擡頭一眼,只見十餘個身穿華衣的僕從,簇擁着一個十七八歲的肥胖少年,緩緩的朝着這邊走來。
劉漢儀趕忙躬身施禮,恭敬道:“參見世子!”
劉如意一愣,忙也有樣學樣,躬身施禮,不發一言,只是小心的打量着來人。
這少年生的白白胖胖,頗爲富態,頭戴白玉冠,身着一件乳白色的絲綢錦袍,衣角間都鑲嵌着金邊,胸口處則繡着一條活靈活現的金龍,貴不可言。
“哦!是漢儀啊!”這少年哈哈一笑,“剛纔孤還派人去尋你,想不到你跑到這裡來了!來,聽說獅子巷新來了幾個清官人不錯,走,咱們兄弟一起去聽歌小曲兒,樂呵樂呵!”他說完便欲拉扯劉漢儀的衣襟。
劉漢儀趕忙施禮陪笑道:“世子,今日可真是抱歉了!老家來了個小兄弟,某正要帶他去見老爺子!改日,改日等老爺子的事情忙完了,漢儀定當擺酒給世子賠罪!”
“呵呵,無妨,你忙着便是!那孤先去了,明日再來給老爺子賀壽!”這少年也不惱怒,笑呵呵的看了劉如意一眼,略微點頭,便算是打了招呼,隨即,帶着一衆隨從,朝着劉府大門方向走去。
待到他們走遠了,劉如意輕聲問道:“大哥,你就是那德王世子?我看他也挺好相處的麼?”
劉漢儀一笑,“不過就是一羣圈在籠子裡的肥豬罷了!不必拿他們當回事!走,兄弟,咱們先去見老爺子!”
劉漢儀說完,拉着劉如意便朝着正院主廳奔去。
劉如意卻略微回頭掃了一眼世子一行的背影,剛纔,劉漢儀的話,似是有些言不由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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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廳並不算太大,裝修的也不算太精緻,只是沉下心來,細細品味,才能感覺到其低調中透露出來的不凡,或許,這纔是歷城劉氏屹立百年不倒的底蘊。
“爹,這位便是我時常提起了小兄弟,劉虎叔父之子,如意!”廳內已經坐了幾個人,劉漢儀對着幾人點頭示意,便直接將劉如意帶到了老爺子面前。
“小侄如意,拜見伯父大人!願伯父身體安康,長命百歲!”劉如意恭恭敬敬的跪在堂前,對着老爺子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如意,如意!好,好啊!快快請起!來人啊,給侄少爺看座!”老爺子笑眯眯的打量着劉如意,掩飾不住的欣賞!
成家之事,劉漢儀早已經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老爺子,但老爺子開始根本不信,他不相信一個不足二十許的少年人,便已經能將這一切看得如此通透,出手如此果斷!劉漢儀無奈,只得將劉虎去世後,劉如意一路逃出劉家,直至白手起家,創下這份基業的事情,原原本本與老爺子述說了一遍。
待到將一切事情都串聯起來,他老人家這才詫異了起來,隨即也對劉如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老爺子平生閱人無數,看人自是有自己的心得,自是想親眼見見劉家的這後起之秀!
片刻,有僕從搬上了一把椅子,擺在了劉如意身前。
劉如意對着衆人拱手施禮,這才用半拉屁股坐了小小的一角,挺直了腰板。
對於老爺子,劉如意也是從心底裡深深敬佩。歷城劉氏到今日,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老爺子可謂功不可沒。昔年,劉家在朝爲官時,有這些能量或許不算什麼,但要知道,自萬曆年之後,老爺子以一介商人,混到這種程度,可見其手段一般!
待丫鬟奉上茶水,劉漢儀又一一爲劉如意介紹了廳內幾人,大都是濟南當地的豪強,而劉如意在廳內最下角看到了濟北商行的大掌櫃張老財,兩人微微一笑,同時相看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寒暄片刻,廳內氣氛也熱鬧了起來。
劉老爺子抿了一口茶水,笑着對劉如意道:“如意,今日你能來,老頭子很高興!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比你那不成器的漢儀大哥可是要強上許多!我已經老了,以後,你們兩兄弟要相互幫襯,互相提攜,將我劉家發揚光大!”
“爹,孩兒有那麼不堪麼?”劉漢儀苦笑道。
劉如意趕忙對老爺子深深一禮,“伯父教誨,小侄自當銘記於心!”
劉家的家事,劉如意也瞭解一些。同劉虎差不多,老爺子雖說一生妻妾不少,但卻只有劉漢儀這一個兒子,其他還有五個女兒,劉如意雖說與劉家出了五服,但畢竟還在血親之內,所以,劉老爺子纔會對劉如意這般重視。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在這片土地上,不論何時何地,血緣關係,永遠是壓倒一切,是最可靠的保障!當然,劉建武已經是被排除在外。
衆人聊了一會家常,自然是一切以老爺子爲中心,片刻,老爺子忽然用力拍了下腦門子,抱歉道:“真是老了,你瞧我這腦子!如意,你也是不小了,現在可曾娶親?”
劉如意一愣,沒想到老爺子竟然突然提起了這個茬,只得硬着頭皮迴應道:“伯父,小侄忙於政事,還未曾婚配,不過倒是有了幾房侍妾!”
看着劉如意尷尬的摸樣,老爺子頓時哈哈大笑,廳內衆豪強也是紛紛大笑不止!
張老財接話笑着打着圓場道:“劉大人年輕有爲,一表人才,別說有幾房侍妾,便是有個幾百房也是正常啊!要不是我女兒還小,還不到十歲,我老張第一個便要與劉大人提親!以劉兄弟的本事,想來用不了多久定會飛黃騰達,到時,若是人家知道那是俺老張的女婿,只是想想也覺風光啊!”
“老張,以你那皮囊,怕是生出來的女兒也與你是一般摸樣,你這不是坑人家劉兄弟麼?”一個豪強打趣道。
“就是啊!張胖子,你丫的平日裡吝嗇的跟鬼一樣!若是將女兒嫁於劉兄弟,你可出幾分嫁妝!”另一人戲虐道。
“哎!你們可別看不起人!俺老張長的是醜了點!但耐不住孩兒他娘漂亮啊!我女兒那絕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也只有劉兄弟這樣的豪傑才能配得上!嘿嘿,俺老張兒子雖是不少,卻只有這一個女兒,到時自然是風光大辦,她的嫁妝,俺早就壓在箱子底裡了!”張老財一臉市儈摸樣,大聲反駁着衆人。
劉老爺子笑着擺了擺手,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你們說的這些都太遠了!我這侄兒,那定然是人中龍鳳!老頭子自是要親自爲他挑選一門好親事!”
老爺子看了劉如意一眼,鄭重道:“如意,你父親去的早,你母親又是積弱,此事,老頭子便來做主了!到明日,咱們要來個雙喜臨門!”
劉如意不由苦笑,這老爺子當真是……根本不給自己反駁的機會,若是讓紫心知道此事,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劉如意剛想開口,老爺子卻強硬的擺了擺手,大聲道:“我老頭子混了一輩子,也積攢了些人脈!那些欠了我的,現在也到了還回來的時候了!久聞德王嫡女清栩,貌美如花,端莊秀麗,年方十八,與我如意侄兒倒也相配!那我如意侄兒,便受點委屈,娶她做平妻便是!漢儀,你現在就去德王府,將老頭子這話原原本本的說與他聽!”
“是,爹!”劉漢儀二話不說,大步朝着門外奔去。
周圍衆人這才反應了過來,‘這他孃的是什麼情況?德王嫡女,素有美名的朱清栩,只能給這位爺當平妻?先不說德王他老人家究竟能不能答應,這老爺子究竟要給這位小爺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兒?’
劉如意也是目瞪口呆,這老爺子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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