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卞孝生問出這個問題,楊支書頓時心裡一突。
原本他還有點得意洋洋地,因爲他既確保了村裡這筆錢的安全,又稍稍地炫耀了一把。
可現在壓力轉移到閨女婿吳遠那邊了。
卞孝生問出這話,明顯是準備把手伸到吳遠那一攤子去了。
好在女婿吳遠也不是個任人揉捏之輩,讓楊支書心下稍有安慰。
饒是如此,等到從鄉政府離開,楊支書依舊迫不及待地找個商店裡的電話,打到了盼盼傢俱廠。
與此同時,盼盼傢俱廠,廠長辦公室。
吳遠正接待着年前來訪的徐長盛一行人。
聽說吳遠打算派人接下傢俱港基建這個大工程,徐長盛也很高興,更加省心。
結果這時候電話響了。
吳遠只好告了個罪,去接起來,就聽老丈人前前後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這人上了年紀,說話難免囉嗦。
本來三兩句話能說明白的事,偏偏說成了車軲轆話。聽得吳遠也不好打斷,只能連續說了好幾遍“爹,你放心”,“爹,你儘管放心”之類的話。
可楊支書只專注於表達自己內心的急切,全然忘了女婿這邊可能正接待着貴客,而且是全北崗最重要的客人。
好不容易等到老丈人把話說完,吳遠把電話掛斷,走回到茶几這邊,連連跟徐長盛致歉。
不管怎麼說,咱是耽誤了人家的寶貴時間。
徐長盛自然不會記掛在心上,反而饒有興致地問起道:“聽聲音,是你老丈人,梨園村的楊支書吧?”
吳遠訕笑着點頭。
徐長盛釋懷道:“也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讓你這樣的大老闆恭恭敬敬地,耐着性子聽這麼久的話。”
吳遠再次訕笑,並沒有說具體內容的意思。因爲他自信,尚且應付得來。
可也架不住徐長盛忽然問起道:“具體什麼事,能讓老支書爲難成這樣?方不方便透露一二?”
一聽這話,吳遠不說,也得說了。
只是一開口先框定了範圍,也表明自己不願提起的原因道:“嗨,其實就是村裡的事。”
接着把梨園村打算成立投資發展委員會的事和盤托出,接着再到老丈人去請卞孝生這事,以及卞孝生的反應和問話。
徐長盛聽完就明白了,當即道:“之前我早就強調了各級各單位不允許隨便向地方企業伸手,來解決自己的財政問題。卞孝生他這是頂風作案,等我回去,就打電話給他。你儘管放心,也請老支書放心則個。”
嗨,這不就等於弄巧成拙麼?也是吳遠最不願意見到的局面,因爲一點小事,跟卞孝生鬧得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雖然自己不怕他,但沒必要。
“徐書記,其實這事,我能應付。卞鄉長頂多是試探一下,都未必能開這個口。”
徐長盛唱完高調之餘,一聽也對。
轉念一想道:“乾脆,明兒我也參加。他卞孝生要是沒這個念想最好,有這個念想,我也得叫他憋回去!對了,你們村裡搞這麼好的事,怎麼不請我?”
得,又興師問罪來了!
吳遠正琢磨着怎麼解釋,就聽徐長盛反問道:“不是嫌我去了,礙事的吧?”
這話就挺有開玩笑的意味。
但同時也讓吳遠不得不馬上表態道:“哪能呢?徐書記!村裡主要是怕你日程太忙,安排不開,不敢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你要是願意去,村裡肯定求之不得!”
徐長盛當即問旁邊的林秘書道:“小林,你看日程上能不能安排開?”
林秘書哪敢說不敢,稍稍地裝模作樣地翻了翻,就果斷道:“徐書記,明天上午您有個臨時小會,但可以安排到下午。”
徐長盛當即拍板道:“那你就安排下,跟梨園村做好對接。此番下鄉,別讓村裡花一分錢!”
說完這事,吳遠又跟徐長盛說了一陣子明年的建設計劃和安排事宜,就把人送到廠門口,目送着縣委辦的車隊離開。
轉頭回到辦公室,吳遠就立刻給村部打了回去。電話是李會計接的,可惜這時候老丈人還沒回到村部。
考慮到林秘書回到縣委,就有可能跟梨園村村部電話對接,吳遠只好把這事提前跟李會計說了。至少讓他接電話的時候,有個心理準備。
結果聽着聽着,老許頭把電話搶過來問道:“小遠,徐書記他怎麼知道了?咱們本來自己熱鬧一番就行了,他這一來,咱們全都成他的陪襯了。”
不得已,吳遠又把老丈人打電話過來,正好徐長盛在場的事兒解釋了一遍。只是省去了老丈人打電話過來的原因和細節。
聽得老許頭也沒什麼可說的,只能掛了電話悶悶地發愁。跟李會計悶頭抽了兩根菸,感覺不能解決問題,乾脆披上棉襖,到村部門口張望去。
今天的大霧,散到日上三竿這會,還殘留着一層朦朦朧朧的存在,導致看不透亮,混混沌沌的。騎着車子打村口路過的人,髮梢前沿都還頂着一層水珠。
賈大痦子中途過來散兩顆煙,感覺搭不上話,盡了意思之後,就回去看店了。
老許頭回頭看了看老三家的飯店,頓時覺着,自己這親兄弟,還沒人家賈大痦子有眼力見。
好歹賈大痦子還知道過來散根菸,說說話。自己在村部門口孤零零地站那麼久,自家老三爺倆連來搭句話都沒有,更別提過來散煙了。
難不成是因爲村部昨兒剛結算了許家飯店的白條,今兒他老三爺倆就覺得用不着自己個了?
正琢磨間,楊支書騎着二八大槓懟到了眼跟前,額頭上的髮梢因爲潤溼,都打綹在一起了。
“怎麼在這兒站着呢?”楊支書一下車,就開口問道,順帶着把敞懷的外套往上抖了抖,回頭看了眼天空道:“這也沒太陽啊,你在這兒喝什麼西北風?”
老許頭嗟嘆:“你不知道,明兒慶典的事,麻煩了!”
楊支書不明就裡地道:“怎麼麻煩了?他卞孝生來一趟,咱招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話未說完,就被老許頭打斷道:“不是他!是徐書記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