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獅谷前這一塊區域中,此時已經亂成一鍋煮沸的粥,受那些築基修士交手的氣機影響,霎時間,這百里方圓的蠻荒,已經躁動起來。
伴隨着修士之間的廝殺,那些妖獸也開始朝着這些修士圍攏,追隨着這些修士的方位而來,所以說,丹盟佈置下的這個五方星隕陣法,不只是要阻擋那些修士,更多的還是防備這些妖獸的衝擊。
此時,方清源帶着姜婉琴,和三個白山御獸門的築基弟子,見勢不妙,已經躲在了丹盟這些人的身後。
不管韓雲龍願不願意,方清源肯定不會和他們站在一起,說好了只是帶路,要共同禦敵,這可是要加錢的。
不出片刻,一股股狂暴的氣機就糾纏而來,能進到蠻荒腹地深處的修士,手中都有幾把刷子,那些平庸的修士,早已經死於外頭的妖獸口中了,所以此刻能在這裡交手的修士,沒一個是庸手。
最前在前方的是一個築基後期的黑袍修士,他身材雄壯,法力雄渾,頭髮黑白交雜,顯然已經不怎麼年輕了。
此人氣息兇惡,殺氣血意覆蓋周身,一看就是白山土著,因爲只有白山這邊,纔會有這種混不吝的兇徒。
在此人身後,還有好幾個築基修士緊緊追着,時不時還用出各自手段,阻止此人的前行,在方清源的心靈感應圖譜中,這幾人心中的情緒波動,在此刻,統統暴露無遺。
最前方修士的心中,此時喜悅多於憂慮,此外還有幾分急躁,而後方那些追擊的修士,最多的情緒是憤怒和不甘。
感應到這些,方清源斷定,剛剛他們這夥人得到的寶物,應該是落於最前頭的人中了,難怪此人被一羣人追着打。
只是當大家彼此間的距離更近一些,方清源見到最前方的修士的那一刻,他心中訝然,這修士他曾見過。
當年方清源在黑河坊中拉客時,正巧趕上黑河坊魔修動亂,他見勢不妙,趕緊和銀寶一起跑路,只是行至半途,被一白山劫修追上。
雖然這白山劫修被隱藏在銀寶背上的齊雲修士嚇走,但當時此人給方清源的絕望心情,他此時想起來,還有幾分印象。
如今六十年已經過去,方清源沒想到,今日竟然還有機會見到此人,白山劫修,多羅誠。
此人在六十年前,是築基中期修爲,現在六十年過去,已經是築基後期了,看上去還是圓滿境界,只是方清源知道,如果不出意外,此人這輩子都結不成丹。
白山修士在練氣和築基階段,戰鬥力極爲驚人,一個修士能夠單挑齊雲出身的三個同境界修士,也不在話下,但是比起結丹的概率而言,白山修士就遠遠不如齊雲出身的修士了。
白山人喜爭鬥,愛殺伐,輕修養,不看重道學經典,佛家經文,儒家典籍,這些不能提高戰力的經書,以至於丹論一向是做得稀爛,多羅誠此刻估計就卡在這個地方,不然六十年過去,他早該金丹了。
作爲劫修,只要不是橫死,身家向來是不缺的,所以多羅誠結丹的物資應該是不缺。
可修行路上,外物只是一方面,而丹論纔是重中之重,沒有丹論,強行衝擊金丹境界,十死無生。
眼看多羅誠就要衝出蠻荒和前方黑土的交界,後方那幾人頓時急了,若是此時留不下多羅誠,到了風息歸土獸的地盤上,那就更加不行了。
於是追擊的人中,有人忍痛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黑漆漆的符籙,對着多羅誠的背影,扔了出去。
下一瞬,一個黑色的魔物虛影,便在多羅誠的身前,驟然顯化,猛然對着多羅誠撲了上來。
見到這種魔物虛影,多羅誠面色一變,他身軀前衝之勢頓緩,若是被這魔影撲中,他擔心自己恐有魔染之憂。
於是多羅誠沉氣吐聲,調轉渾身法力,猛然在身軀前方結成殺戮白虎的虛影,對着那魔物虛影對衝。
這是他那半吊子的丹論真意,走的是殺戮之道,這種道路比較適合他這種廝殺大半生的劫修,只是用這種丹論成就金丹,比其他丹論,要難出五成的係數。
而且在白山,殺戮一道並不稀奇,作爲白山主流丹論,隱有爛大街的趨勢。
但不管怎麼說,白虎真意虛影,此時還是十分給力的,那魔物虛影本來足以對付築基中期修士許久,可在白虎虛影的幾下撕咬拉扯下,只是維持了幾息時間,身軀便被扯得大面積破碎。
多羅誠見到這種場景,顧不上白虎虛影上一些被染成黑色的地方,他選擇合身撲上,其衝勢帶起的大氣震爆,最終將這魔物虛影徹底打散。
可也在此時,多羅誠臉色剛露出幾分笑意,他周圍空氣猛地一沉,彷彿在瞬間墜了萬鈞重物。
原來,此刻多羅誠已經衝出蠻荒森林的地界,來到外頭,而這裡正是丹盟韓雲龍一行佈置下的五方星隕殺陣。
不好,面對如此變故,多羅誠依然沉穩,他來不及細想,對着前方那白虎真意虛影遙遙一指,頓時這隻白虎虛影彷彿吃了十全大補藥一般,身軀膨脹三分,對着前方再度衝去。
而多羅誠指出這一指後,頭上僅有的黑髮悄然枯白,如今已經是乾枯灰白一片。
多羅誠緊跟白虎真意虛影其後,他勢要闖出此片天地,哪怕消耗本源,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平安衝出蠻荒,憑藉剛纔得到的寶物,自己的結丹機率能增五成以上,再加上此前爲了結丹做得準備,可以說只要出去,他就是金丹修士了。
心中有希望,多羅誠此刻戰力飆升,但世事往往戲謔,若不是丹盟中人,多羅誠應該能得償所願,可惜沒有如果。
五方星隕殺陣中,位於陣法中樞的韓雲龍,看着氣勢無量的多羅誠,冷然一笑,他在方清源這邊吃到的憋屈,此刻終於有了發泄地方。只見韓雲龍手上,結了個印訣,朝多羅誠這邊一指,剎那間,在多羅誠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生出巨大的拉扯力量,幅度之大,足以讓多羅誠這個煉體修士,也穩不住身形,開始東倒西歪起來。
但更驚人的變化,是來自頭上的危機,這種危機感迫得多羅誠不自禁擡頭,因爲此地沒有蠻荒毒瘴遮擋,上方天空一片繁星似水。
可此刻,只見上空分外明亮的星辰,似乎有幾顆在搖動,又或是他看花了眼,真有一顆星光墜下,墜落的方位,卻是他的頭頂。
他想躲,卻是遲了,眼前一黑,腦門兒上似被人重擊一拳,巨大的重力將他猛向下按在了地上。
匍匐在地的多羅誠,身上骨骼碎了三成,而且額頭上彷彿被開了一個大洞,讓他渾身的精氣神,都往外止不住的流逝。
“混帳啊!”
發出咒罵的哀嚎,他不能忍受,自己就落幕於此,於是他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手腳並用,扛着萬鈞力道,快速對着前方奔去。
那頭白虎真意虛影,此刻也是發了兇性,雖是假象虛影,可在冥冥中也到了幾分白虎之靈的加持,所以只是一眼,便看到陣法中隱匿的韓雲龍,隨後便撞了過去。
韓雲龍臉色一變,五方星隕殺陣,是能困住金丹修士的陣法,是這次丹盟高層給予的底牌之一,可是沒有想到,多羅誠拼起命來,這麼生猛。
尋常築基修士,捱了一下星隕殺招後,即使不死,也爬不起來,可多羅誠練過體,即使身軀骨骼碎了不少,傷勢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這麼嚴重。
四肢並用的多羅誠,眼中血紅一片,這是頭頂上灑落的血跡,混入了眼眸中,他顧不得擦拭,心念一動,自家儲物袋中飛出幾張銀光符籙,還未落地,便化爲幾隻銀光閃閃的傀儡,將他護在身前。
這幾隻傀儡符籙,是他最後的存貨,其他低階符籙,在入谷的時候,已經用盡,此刻其他法器他是催動不了,可符籙卻是能夠用出來。
有了傀儡保護,多羅誠行進的速度更快,五方星隕殺陣籠罩不過幾裡方圓,不出幾息,多羅誠便能衝出。
但事情若是如此簡單,那丹盟就顯得太廢物了,怎麼說也是元嬰門派,對付一個拼命的築基後期修士,要是也拿不下,那還有什麼臉面自稱白山第十勢力呢?
故而,韓雲龍雖驚不亂,面對殺來的白虎真意虛影,他看都不看,手中法印快速變換,只是瞬間,這片天地中,便是昏暗一片,東西顛倒,南北對調,上下翻轉,使人分不清方位,看不清前路。
這下子,那白虎真意虛影一時也抓瞎,徘徊在一處角落裡,任憑如何狂奔,也轉不出那點地方。
而多羅誠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眼看快要衝出,可希望就如曇花一現,剎那沒了蹤跡,這讓多羅誠的心態炸裂,眼中黑氣悄然瀰漫。
只是兩步,多羅誠周邊的傀儡便和他分開,彼此感應不到對方,再是兩步,多羅誠身上的萬鈞重壓,方位突然一變,從上改爲側方,頓時將多羅誠掃出好遠。
“啊啊啊!”
多羅誠無能狂怒,心中絕望,此刻他終於發現,自己要殞命於此了。
“我投降,望道友饒我一命!”
多羅誠發出最後的呼喊,只是話音剛出口,便飄落到不知名的地方了,原來這裡的一切,也逃不過五方變換方位的拉扯。
至此,多羅誠癲狂了,他猛然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火紅到妖冶的尾羽,對着自己的心臟部位,狠絕的插下。
這火紅到妖冶的尾羽,就是衆人爭搶的寶物,本來多羅誠出去後想慢慢研究的,但此時他顧不上那些了。
他要用此物,在這種情況下,破釜沉舟,強行結丹,就算抗不過天雷,也不讓這驅使陣法的賊人獲得便宜。
可是多羅誠這番盤算雖好,但其後的變化卻超出他的預料,只見那火紅尾羽剛入多羅誠的心臟,便發出絕大的吸力,頓時多羅誠渾身血液,都往這尾羽上涌去。
三息之後,一具乾枯的身軀倒下,唯有那火紅尾羽上,閃着血液的猩紅色澤,於此同時,一隻鬼鬼祟祟的通紅大鳥,彷彿知曉方位一樣,根本不受此地方位變化影響,悄然來到這裡,低頭銜起這根尾羽,轉身就跑。
而在陣法當中,那韓雲龍的感知中,多羅誠還在拼命反抗,垂死掙扎。
陣法之後,姜婉琴看着面色沉重,閉目養神的方清源,心中詫異,怎麼自己宗主,突然間就入定了呢?
姜婉琴想不明白,但不妨礙她爲自家宗主護法,她盤膝坐下,調集法力,開始戒備。
而在姜婉琴不知道的地方,魚龍遊曳虛空、玄武現身、白虎踱步,熊靈運轉地氣。
唯有那火紅的三足金烏,神情焦躁,口中垂涎化爲滴落的火焰,不住的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