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源緩緩起身,打坐三日的軀體上,此時涌現着巨量的法力真元,如今他剛剛突破境界,一時還未曾打磨圓潤如意,導致外表氣機外泄,看上去很是張揚。
五階靈地果然是天下萬千修士所奢望的修行聖地,只是在其中待了三日,便突破了卡住已久的瓶頸,只是現在方清源顧不得查看仙府之中的變化,他盯着前方走來的人影,戒備之心大起。
來者一身傷勢,前方腹部處鮮血淋淋,隱約間能見到臟器顯露,其洞開的傷口處有肉芽正在快速增殖,但每每剛想合攏之時,便被附着在腹部上的一團蠕動的金黃色氣息打碎。
這是什麼情況?
果然試煉總要出幺蛾子,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來人看上去是個海外金丹散修,興許是一方大島之島主,外表形象中也是極具氣度,然而現在重傷到此,也不知是什麼一種情況。
對於這受傷的金丹同道,方清源可沒有助人爲樂的習慣,尤其是在這試煉之地中,出了什麼事都應由稷下城修士處理,可輪不到他這一個外人插手。
於是方清源謹慎的盯着這個外海金丹,身軀中運轉法力,見着此人還在不斷靠近,方清源斷然出聲提醒:
“這位道友,可不好再繼續走了,這裡是在下的修行之地,還請道友止步。”
聽到方清源提醒,這位金丹修士的神情才稍微清醒一點,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空洞的眼神望向方清源,嘴巴里嗬嗬作響,似乎想說些什麼。
方清源臉色微變,這種情況怎麼看着這麼不對勁呢?
於是方清源腳步連連後退,他決定先遠離此地,把這塊地方讓了。
但還未等方清源離去,那外海金丹修士身上異變橫生,只見這位金丹修士,此時神情恍惚迷離,在此人腦海,突然顯出一圈光暈,五顏六色的霞光中,有一副場景正在浮現。
方清源沒有敢背對着此人,他倒退着行進,故而眼下這一幕,也映在方清源眼眸中。
這是此人剛剛進入試煉之地時的場景,最開始還是一切平常,但當前三關被人通過之後,此人便在接連不斷地傳送中,不知道被甩到哪個地方。
此人腦後顯現的景象,裡邊的時間流逝快得驚人,往往一息間便是一日過去,但如此情景轉換,映在方清源眼中,也能讓方清源看個分明,甚至在不知不覺間,方清源倒退的步伐,在逐漸減緩。
現實的三息之後,便是幻境中的三日過去,當此人甦醒之後,他就見到了一個女子,這女子正立在一根青銅盤龍大柱前,她盯着青銅大柱上方雕刻的盤龍,獨自出神。
見着這一幕,這外海修士還以爲有人捷足先登,發現了試煉之寶,於是便動了貪念,想着過去搶奪,然而畫面一閃,這外海修士便已經倒在地上。
他所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那女子手中血淋淋的一片,手中好似握着一顆圓坨坨的金丹,而這顆金丹,怎麼與自家的這麼相似。
方清源的心神,被這場景中出現的女子所吸引,他看着此女的背影,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也就在這個時候,整個試煉之地便猛烈晃動一下,如同地動山搖一般,即使依照方清源之能,竟然也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在方清源的感應之中,這不是單純的地動,而是人身軀周邊的空間,在剛剛剎那,齊齊跳動,那一瞬間,方清源差點以爲是天要翻了。
也就在這次的空間震動之後,方清源面前的外海金丹修士,突兀的發出一聲嘶吼,下一息,方清源的眼睛便有些發直。
因爲這一刻,場景中那手持金丹的女子,正緩緩轉身,她移轉視線,寒芒分明穿透了空間,在方清源臉上掃過。
冷意森森。
下一刻,幻境中所有幻景流動,突然定格,只有這位,就此舉步,從青銅盤龍大柱前,徐徐而出。
只見那外海金丹修士驀地慘嘶一聲,全身氣血急劇流泄,瞬間抽淨,頓化爲一具乾屍,既而成灰,灑落在地,再無痕跡。
恰在此時,來人正好步出幻境,腳步印在細膩的砂礫之上,發出輕輕的聲響。
“屠黛兒!?”
方清源低聲開口,嗓音分明有些啞,他此時也只能發出這麼一聲,剩餘的話,他就不敢說了。
眼前的一切,已經超出方清源的理解範疇,這不是金丹境界修爲能夠造成的場面,甚至也不是元嬰境界,唯有化神,才能施展出如此詭譎的神通來。
方清源明智的閉上了嘴,那屠黛兒一步跨出幻境之後,手中的那顆金丹上還滴落鮮血,落入地上潔白的砂礫上,格外觸目驚心。
屠黛兒俏皮一笑,對着方清源道:
“方師兄,怎麼認不得我了?”
湖心島草廬之中,嬀正在閉目感應此次試煉之中,各位金丹修士的試煉情況,然而當試煉之地,地動山搖之際,他就猛然變了臉色。
“我的定風珠!”
嬀正一步跨出,身軀便已經來到剛剛屠黛兒所在的青銅盤龍大柱前,此時那大柱之上的盤龍口中,原本龍口所銜的一顆大珠,此時已經不見了蹤跡。
見着青銅大柱之上,青銅材質的盤龍還在沉睡,嬀正氣得雪白的長鬚抖動,他一把揪住那青銅盤龍的長長鬍須,然後問道:
“我的珠子呢?”
青銅大柱上的盤龍睜開雙眸,閃爍着生物的智慧光澤,他見着嬀正,甕聲道:
“不正在我的口中嗎?咦,珠子呢?”
“你這個貪睡的憨貨,定風珠被人偷了也不知道,壞了,我得趕緊把那些小輩給弄出來,不然試煉之地塌了,爲此死傷可不值得。”
訓過看守的青銅盤龍,嬀正一跺腳,再次消失不見,片刻之後,還在試煉之地的衆多金丹修士,都被其挪移到湖心小島上。
方清源與屠黛兒也混入其中,兩人面色都透着幾分迷茫,與大部分修士的神情一般無二。
此時屠黛兒手中乾淨如初,沒有丁點血氣,她緊貼在方清源身旁,一副受到了幾分驚嚇的模樣。
方清源此時氣息因爲才突破的緣故,不能自如的收斂,故而能將屠黛兒的氣息籠罩,使人望來,第一眼只能見着神采飛揚的方清源,而下意識的忽略屠黛兒。
但這種小把戲,對於嬀正這種化神修士而言,不知道能不能起上一點作用?
當聚集此地的金丹修士越發增多時,相熟的修士們便開始交頭接耳起來,討論剛剛發生的變故。
剛剛試煉之地發生變動,在場的所有金丹修士都感知到了,眼下試煉被中斷,顯然這場變故,比想象中還要嚴重。方清源看着衆人,開始尋覓相熟的修士,他此時很想多見到幾個熟人,來緩解一下剛剛受到的驚嚇。
屠黛兒實在是太邪性了,那種從虛假的幻境中走出的手段,神乎其神。
方清源想不通,屠黛兒爲何要粘着自己,剛剛試煉之地發生的變故,主要原因就應該是她,但現在她還不走,落於此地是何緣故?
是走不掉?還是另有所圖?
方清源下意識思索這些問題,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些事不是自己能夠摻和的,若是瞭解的越多,那外海金丹修士的下場,會不會就是自己的歸宿。
湖心小島上,金丹修士的身影一個接一個的憑空出現,但隨着時間流逝,最後出來的人越發稀少,方清源粗略點了點,發現眼下數目,距離三日前的規模,卻是缺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而還未出現的金丹修士,大多數是齊雲、御獸門、陽明山、黑風谷這些大宗弟子,而那些散修,倒是基本都被收攏到這裡。
方清源輕輕掃過屠黛兒,心中浮現了一個想法,莫非是這位故意爲之,好讓嬀正多費些心神?
就在方清源思索之際,嬀擎空再次出現,他面色略顯沉重,張口便宣佈:
“這一次的試煉出現了一些情況,有人混入試煉隊伍中,暗中謀害了幾位同道,此事我們正在調查,爲了安全起見,所以請諸位在此待上幾日。”
竟然翻出來這麼一件事,方清源有些疑惑,難道除了那外海金丹,還死了其他修士嗎?
他沒有參與試煉,自然不知試煉之地中發生的事。
想到這些,方清源身軀下意識的離着屠黛兒遠了一點。
果然,試煉就沒有正常進行過的,方清源再次發出這種感嘆。
嬀擎空說完之後,便消失不見,唯有一些稷下城嬀家的修士,在此張羅,順帶看護。
等嬀擎空走後,場地上便陷入喧囂,方清源凝神聽了幾句,有些人在討論試煉之地出現兇殺案的事情,而有些人則是毫不知情。
原來試煉從第四關開始,便有人死去,死因是太陽穴有個空洞,腦汁像是被汲取乾淨,而且死者在死的時候,還面帶微笑。
聽到這裡,方清源微微舒了一口氣,這種死法,看起來和身旁的屠黛兒,沒有多少關係,她只是奪人金丹而已,而且最後還把骨灰揚了,哪能給其留下全屍呢?
屠黛兒像是感知到了方清源的想法,她眨了眨眼,然後對着方清源道:
“這些同道死的真是可憐呢。”
屠黛兒說出很符合她現在身份的話,但知道內情的方清源,只能暗地裡悱惻這位的惡趣味。
敢情將人挫骨揚灰,就很慈悲了?
此時稷下城嬀家的修士已經來到兩人身旁,開始登記雙方的門派和姓名,方清源老實的答了,而屠黛兒則還是用着白山御獸門的旗號。
方清源眼皮微跳,師尊啊師尊,你爲了那點好處,可是把白山御獸門帶入溝裡去了。
稷下城嬀家的修士的登記完成後,給二人指定了一處方位,讓兩人在那處地界上安心打坐休息。
方清源帶着屠黛兒,來到指定的位置,看着地上的兩個蒲團,無奈的坐下。
而屠黛兒依舊貼的很近,像是個纔出閣的小媳婦一樣靦腆。
試煉之地最深處,一座座石碑正在悄然碎裂,嬀正看着這一幕,心中正在滴血。
嬀擎空此時也出現在這裡,他見着嬀正,立馬行禮,然後小心問道:
“老祖,這‘碑林石刻’還能保得住嗎?”
嬀正嘆了口氣,無奈道:
“‘定風珠’被盜,這裡的空間之力便無法控制,爲今之計,只能用高階的空間屬性靈石先頂上一陣了,等會你去大庫,將所有的空間屬性極品靈石全部拿來,我要化入陣法中,看看能不能將其修繕一部分。”
嬀擎空點頭應是,繼而問出心中疑問:
“那老祖可知道,是誰盜走了‘定風珠’?”
嬀正搖了搖頭後,又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但能猜到是誰,要用‘定風珠’的人,必然是要準備過風災,這風災是化神修士必須要經過的三災三厄中的最後一道災厄。
此風指的是‘大千顛倒風’,當此風吹來之際,若是對法則大道領悟的不深,化神修士一身的根基都要被吹散,唯有成功渡過風災之後,纔可真正稱得上是長生真人。”
“如此一來,此界之中,那些要準備渡過風災的化神修士,其中一個便打起了老祖您的‘定風珠’主意?”
嬀擎空拋出心中所想,這麼算來,那人選確實縮小許多。
嬀正再次點頭,他思索道:
“此界即將要渡風災的化神修士,目前有三個,但其中兩個一者歸屬於齊雲,一者歸屬於御獸門,他們不會缺乏渡風災的秘術和寶物,唯有黑風谷的那位化神,因爲宗門傳承出現了些問題,導致渡劫秘術遺失,若是我料得不差,應該就是此人了。”
“那老祖準備如何應對,要去界主那邊告他一狀嗎?”
嬀正搖頭,他眼中厲色閃過:
“東西好拿,卻不好使,沒有對應的祭煉法門,用此寶物就想渡過風災,那是想的太簡單了,本來我不想多管閒事的,但是他們挑釁再三,擎空,這件事後,伱帶着幾位弟子,去支援一下天理宗的同門。”
嬀擎空領命,然後無意問道:
“那人拿到了定風珠,祭煉之法豈有不拿之理?老祖,這法門可要保管妥當了。”
“放心,祭煉之法不入文字,不設典籍,唯有口口相傳,擎空你也是知道的,爲何還要再多此一問?”
嬀擎空表情一呆,對啊,自己問這個幹嘛?
嬀正神情一凝,然後細細看向嬀擎空,下一刻他神色一變,驚呼道:
“種魔魂念?”
嬀擎空感覺自己此時腦子裡空空的,好似忘記了什麼。
這時二人身旁傳來一聲嬉笑:
“多謝嬀老祖慷慨,晚輩日後必定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