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宗山頂,一處靜室之內,崔東城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出塵入定,極有靜氣的模樣。
但在一牆之隔的幕後,方清源見着崔東城的這幅模樣便斷定,這位‘幻城神劍’,內心應該是心急如焚了。
這處密室是方清源吩咐陣法師精心建造,後方有一個機關,可以從一處暗室中觀察裡邊人,還不爲其知曉。
方清源就是在這裡慢慢審視着崔東城,品味着他的來意。
在方清源身旁,熊風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說道:
“幻劍盟在白山西南部,中間還隔着白山劍派與何歡宗,甚至還要跨過一些離火盟的地盤,他這個幻劍盟的三號人物,怎麼就甘冒奇險,來這裡找你呢?”
此時熊風的身軀,已經縮小到與方清源差不多大小的程度,不然這處狹小的暗室內,也塞不下他。
原本的元嬰古獸,都是無需穿戴衣袍,大家生來自由,一身皮毛便是上天最好的賜予,何必多此一舉。
但與人類接觸,時日久了,便有了道德羞恥,故而熊風也披上了一件遮身的法袍。
只可惜這件法袍在熊風身上穿着的效果,氣質很具有黑道大哥在澡堂子裡做浴皇大帝的派頭,尤其是熊風氣息兇惡,一身黑毛,身軀即使縮小,也遮掩不住的魁梧壯碩,在這番裝扮下,讓方清源更加想笑了。
與人類接觸越久,熊風的做派越發像人,如今他穿上了法袍,選擇直立行走,就是原本的熊獸嘴臉,方清源發現,也有了人類模樣的弧度。
方清源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爲熊風要主動適應‘天元’陣法的緣故,或者說是,這是‘天元’陣法對熊風這類蠻荒古獸的潛移默化?
但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對方清源而言,還是對清源宗而言。
而且現在熊風主動分析崔東城的動機,這就意味着他已經把自己當做清源宗的一份子了。
“崔東城真實的修爲並不低,金丹後期,作爲劍修,他的戰力也強,我成就金丹時日還短,也沒有傳出什麼令人信服的戰績,他來我這,除了爲你,還能是爲了什麼?難不成他也看中了我們這裡的三瓜兩棗嗎?”
暗室之中,方清源輕笑出聲,礙於陣法的加持,只要是崔東城沒有全力將神識掃過此陣法,他就休想聽到一牆之隔暗室之中,方清源與熊風之間的話語。
方清源說着自己沒有多少令人信服的戰績,這是大家公認的,因爲真正見識過方清源對敵手段的金丹修士,要麼死了,要麼不敢言語。
“興許是幻劍盟發生了重大變故吧,不然這崔東城也不會病急亂投醫,都找到我這裡來了,熊兄你先在這裡等候一下,我去會會他。”
輕盈的步伐,將崔東城從入定狀態點醒,他擡首看去,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從門口處推門而入。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方某被俗務纏身,還請崔神劍不要見怪。”
方清源熱情出聲,此時崔東城已經從座椅上站起,依照方清源目前的身份,崔東城即使身爲幻劍盟下任掌門,但一日未登上盟主之位,也要先對方清源備好禮數。
更何況此次是崔東城有事相求,故而見得方清源,在這個年歲比他還小,境界比他還差的金丹修士面前,崔東城自覺的將頭顱低下。
“方宗主言重了,還請方宗主不要再稱呼崔某爲‘神劍’,這都是外人瞎傳,若是方宗主不介意,喊我一聲東城即可。”
能被當做下任儲君的人,崔東城自然不缺圓滑,他很快擺正自己的地位,在方清源面前開始了奉承。
“呵呵,那行,做吧,東城。”
方清源轉身坐了主位,這番對崔東城的態度,在幾個月前,他可是拿不出手。
“我知道你來一次也不容易,時間也寶貴,那我們就長話短說吧,這一次來,你們幻劍盟想從我這獲得什麼支持?”
方清源品着茶水,乾脆直言發問,他沒有多餘的時間與崔東城兜圈子,節省下來的時間,他還要留給對淳于華的戰前準備。
聽着方清源此話,屁股剛與椅子面沾上的崔東城,就站了起來:
“東城想請方宗主支援一批人手,幫我們穩住陣腳,作爲報答,條件還請方宗主任開。”
方清源喝茶的動作一頓,然後放下茶盞,正色道:
“我可是大周分封掌門,參與不得你們幾家之間的戰事,東城,你這麼說,不是存心把我拖下水嗎?”
面對方清源似真似假的嗔怒,崔東城便無奈道:
“東城也是沒有辦法了,如今情況危急,我幻劍盟七大金丹已經摺損其三,老盟主也身負重傷,那厚土盟的戰線上,填了我們一波又一波修士的性命,幻劍盟真的支撐不住了。”
方清源面露驚色,他知道那邊打得慘烈,可也沒想到竟然打到這種地步。只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才能將自家的勢力,填進去接近一半還不算完?
“你們都打到這種程度了,還要繼續打嗎?以我之言,不如大家坐下來談談,給這場戰爭,一個該有的體面。”
方清源試着提議,但遭到崔東城的斷然拒絕,“戰事打到這份上,不是說停就能停的,我們幾家之中,必須倒下一個才行,不然沒有屍體血肉的進補,大家豈會善罷甘休?”
崔東城說起這話來,神色都有些猙獰了,看來常年的戰爭,讓他內心也充滿了殺戮的慾望,一點也沒有修士的出塵意境。
不過崔東城說得也有道理,這次的大混戰打到這份上,若是按照方清源所言,大家打不動了開始坐下談判,那誰又會甘心呢?
還不如趁伱病要你命,直接一鼓作氣將對方打死,然後吞吃對方的屍骨,滋養自身,來彌補這麼多年的消耗。
只不過,白山近兩千年以來,都沒有一家像是丹盟,或者是幻劍盟這樣體量的元嬰勢力倒下了,那麼崔東城爲何認定,一定能吞吃對方的屍骨呢?
對於方清源的追問,崔東城猶豫幾息,便只好說出自己的消息來源。
“白山人都以爲此次戰爭的發端,在於銳金盟與白山劍派,這兩家都是金靈勢力的往日積怨,但實情卻不是如此,此次大戰的開端,要在白山之上,是白山上各家老祖先動手了,得到他們的示意,我們才各自站隊跟上的。
包括現在膠着的局勢,不肯罷戰的命令,也是上邊老祖傳下的口諭,我們都是爲老祖服務,面對這種命令,也只有遵從的份。”
原來竟然是這樣,難怪幻劍盟死了三個金丹了還要打,只是依照幻劍盟死了三個金丹的損失來看,那其他幾家也不少死人,只是這白山西南部,這幾年裡就死了不下十個金丹修士。
只是令方清源感到更加疑惑的是,這白山上的元嬰修士大戰,你們分出勝負就好,爲何還一定要山下的自家勢力也跟着打。
難不成山上的元嬰修士勝了之後,降臨之後,面對這些金丹修士,覺得他們敢反抗你這個元嬰不成?
奇怪,能夠成爲元嬰修士的人,哪一個不是千年閱歷,人精中的人精,他們不會平白無故共同下達這樣的命令,這其中一定隱藏着什麼,而且這還非常重要。
能讓十個元嬰有這種默契,在白山之主隕落後,白山上肯定還有一套自己的運轉規則,而也正是因爲這套規則,所以目前白山地界才處處烽煙。
一切的關鍵,都是在白山之主隕落後發生的,而這個地方,也正是方清源思維拼圖中空缺的部位,缺少這種關鍵信息,他推演不下去了。
“山上的事我們不談了,東城,還是剛剛那句話,我出不了金丹修士給你,清源盟才成立多久,你也知道,我們沒有資格去參與這場戰爭當中。”
見着崔東城張口欲言,方清源便直接擺手道:
“我知道你在打那些金丹熊獸的主意,甚至還在想着我盟中的元嬰戰力,但遺憾的是,他們身份敏感,正在御獸門眼皮底下生活,若是你願意開罪御獸門,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崔東城不瞭解熊風與御獸門之間的瓜葛,但顯然這也是一灘泥沼,方清源估計這麼神神秘秘的說,也是輕微扯一下御獸門的虎皮。
“或者,你也可以學習人家丹盟,眼見不敵,便從外海那邊招來幾個狠角色,爲自己打生打死,這不立馬就穩住了陣腳,你們幻劍盟雖然沒有丹盟有錢,但家底也不算少,若是用你們的《蜃龍幻劍真經》前幾層爲報酬,何愁吸引不到爲你們賣命的外海散修?”
方清源試着爲崔東城籌謀劃策,那幻劍盟的《蜃龍幻劍真經》可是好東西,這部劍經在白山中所有的劍道功法中,當屬第一。
而不管是銳金盟的,以鑠金礪劍,磨礪心智的《鑠金礪劍真解》,還是白山劍派中那憑九天之高,引金虹貫日,劍意連綿,直指蒼穹的《九天金虹劍訣》這兩部劍經,都與其差了幾分。
“請神容易送神難,據我所知,那丹盟所請的四個外海金丹,在如今的丹盟中威望很高,盟內年輕一輩的修士對這種快意恩仇,殺伐果斷的外海做派,很是推崇,長此以往,恐有尾大不掉之憂。”
“而且我們幻劍盟不像丹盟這樣,由好幾家不同姓氏的金丹家族共同組成,我們主姓是崔,對外人都不怎麼接納,更別說是外海人了。”
懂了,即使自家都要死絕,也要維護自家道統的純粹,這纔是風骨啊。
談到這裡,方清源頓時不想與崔東城多聊什麼了,讓七七這些金丹熊獸去填幻劍盟的戰線,方清源是絕對不願意的。
見着方清源有想送客的意思,崔東城有些心急了,方清源還沒有聽自己開出的價碼呢。
“這《蜃龍幻劍真經》自然不能交給外人,但方宗主乃是咱們白山人,爲人也是正直,我相信即使這《蜃龍幻劍真經》在您手中,也不會做出爲惡的事來,所以方宗主只要您點頭,我崔家願意將此真經抄錄一份給您,您看意下如何?”
面對崔東城給出的大餅,方清源目光一凝,直接問道:
“能給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