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夜,方清源與熊風結伴而行,在幾萬丈的高空上,頂着凌冽的寒風,悶頭往崔東城指定的地方趕去。
五年前,崔東城秘密來訪清源宗,一是爲幻劍門求購物資,二是用本門秘典《蜃龍幻劍真經》全本換取了方清源的一個承諾,在合適的時機,請熊風出手一次。
前些日子,崔東城傳信給方清源,信中隱晦的提及了這件事,而方清源也是意會,當即決定赴約。
現在方清源與熊風是提前趕到,方清源要先踩點,確認沒有什麼不對的情況,起碼確認這不是針對自己與熊風的陷阱才行。
在白山廝混,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幻劍盟與清源宗之間沒有明確的利益衝突,但凡事留一手,方清源認爲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方清源從清源宗中秘密出來,提前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除了劉洵,此事誰也不知,反正金丹修士一閉關就是好幾個月,哪怕方清源半年不現身,也無妨。
崔東城指定的地點自然是厚土沙漠這裡,說起來方清源雖然算是白山人了,但白山最東南部的厚土沙漠,方清源這還是第一次前來。
厚土盟是白山所有勢力中,地盤面積最大的,他的領土足足有上百萬平方公里之大,足以是靈木盟地盤的兩倍之多了。
然而,地盤雖大,但菁華之地卻不夠多,大片大片的沙漠中,許多土地凡人無法生存,只有在擁有水源的地方,纔有凡人部落的聚集,這也導致厚土盟的修士,在衆多的勢力中,也不出衆。
與之相反的是連水盟,他家的領地面積只是中等,然而凡人人口卻是靈木盟的兩倍之多,目前已經站穩了接近三千萬丁口,而靈木盟吞下山都之地後,人口數目才接近一千五百萬。
方清源年輕的時候,清源宗剛剛開宗立派之際,門內的駝鰩隊伍,也曾接過去厚土沙漠的單子,所以方清源對這裡還有點印象。
其實白山南北兩地修士交流都很少,因爲在兩地之間,還如同橫向山脈一樣,矗立着一個龐然大物的宗門,何歡宗。
何歡宗這家宗門的門風很奇怪,既不是安穩種田過日子類型,也不是打家劫舍,四處對外掠奪的類型,而是關起門來自己尋歡作樂,不怎麼與外界接觸的類型。
何歡宗卡在白山南北中間,比較排斥其他勢力的修士從自家地盤過,審查的比較嚴格,他們也不設卡收稅,所以長久以往,南北兩地的修士交流就不怎麼頻繁了。
當然,現在何歡宗的兩位元嬰修士還在白山上下不來,所以方清源與熊風即使就飛在何歡宗頭頂高空上,何歡宗的陣法,也發現不了。
從清源宗出發,繞過白山邊緣,再越過何歡宗地界,方清源與熊風,最後來到幻劍盟、白山劍派與厚土、銳金兩盟交戰的地方。
一人一獸就這麼停在了雲頭,藉着空中雲霧的遮掩,開始觀察着下方的情況。
入目所見,一道道厚重的黃色靈力防護罩,如同一個個鍋蓋一樣扣在大地上,這些靈力防護罩像是珍珠項鍊一樣串聯,連亮度都相同,看樣子應該是屬於同一套陣法。
防護罩內混沌一片,外人根本看不清裡邊的情況,不過方清源猜測,這裡邊應該是有着不少厚土、銳金兩盟的修士在戒備着。
成千上萬的防護罩連綿十幾裡遠,靜靜地矗立在沙漠之中,在這些防護罩對面,則是幻劍盟與白山劍派的營地。
其中幻劍盟的營地看起來精緻一些,而白山劍派則是簡樸一點,這還是比較好區分的。
目前的情勢很明顯,幻劍盟與白山劍派主攻,具有戰略優勢,而厚土盟與銳金盟主守,比較被動。
這種情況完全與白山北部的情勢相反,在那裡,是靈木與離火盟主攻,而丹盟主守。
這一次的大戰,是距離上一次兩家的衝突後,再次興起的戰火。
按理說不應該才結束不久,就繼續開戰,但是在白山上各家老祖的示意下,本來就有舊怨的幾家,再次掀起了戰火。
如今戰事已經打了十年,雙方都有些打不動了,最主要的問題是,本來就應該如同閃電戰一樣的戰事,硬生生的被拖成兩場大爛仗,形成了兩個惡臭的泥潭,不斷吞噬血肉的沼澤。
其中,兩個防守的一方,厚土盟的表現與丹盟類似,都是打不死、煮不爛、熬不化的防守悍將,靈木離火攻不進丹青山,幻劍盟和白山劍派又何嘗能攻破厚土銳金聯軍的鐵壁?對整個戰局,可以說兩家的堅韌纔是一切的基石。
但兩家還是有些不同之處,丹盟靠的是一座四階大陣,這是在上一次開闢戰爭後的大賞功中,拿功績點跟大周書院兌換來的,防守能力極其強悍,而且極難剋制,所以面對比兩家劍派強大的靈木離火聯軍時,他家從頭到尾只能被動堅守,坐困愁城。
而厚土盟則是靠白山第一的領地面積,以及靈木盟上一次南下救援時柴藝幫其設計的整套防禦體系,與兩家劍派大打攻防拉鋸戰,戰果比丹盟多上太多,地盤也從未全線淪落,只是他家實力本就在丹盟之上,兩家劍派又沒有靈木離火聯軍強而已。
如今這四家勢力,近兩萬的軍陣都囤積在這裡,看上去有種決一死戰的意味。
當然這很可能只是厚土盟的計謀,因爲在前幾年中,厚土盟每次擺出這幅架勢後,真到撤退的時候,絲毫都不帶猶豫的。
“何歡宗的態度很曖昧,他們拉扯住靈木盟與離火盟的援軍,不讓其南下去幫助厚土、銳金,但另外一方面,卻又不肯真正去幫幻劍盟與白山劍派攻克這兩家的戰線,他們想做漁翁啊。”
高空之上,看着下方的龐大戰線,方清源跟熊風傳音,此時無聊,聊聊也無妨。
熊風懶洋洋的躺在雲朵之上,那稀薄的雲氣,在這一刻就像是凝實的棉被一樣,熊風看起來很是愜意,絲毫沒有即將要戰鬥的樣子。
“我聽說何歡宗的兩個元嬰修士,原本是表兄妹的關係,其中男修使長鞭,男修用杵,聯手起來,白山元嬰中無人能敵,你覺得接下來大戰,他們會不會出現?”
聽着熊風的揣測,方清源給出自己的答案:
“應該不會,如果他們想出手,不管偏向誰,這場戰事早就結束了,何歡宗的立場,就代表着他們老祖的意思,不讓你贏,也不讓你輸,就這麼拖着吧。”
“真是奇怪,很擰巴的心理,這背後應該有我們不知道的因由,不過白山五行宗向來同氣連枝,怎麼連水盟不參與這場戰爭?”
熊風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紫參,像是吃蘿蔔一樣啃着,方清源見到之後,熟視無睹,他解釋道:
“在白山中,連水盟算是異類了,他們的門風總體偏向齊雲道家,或許這是因爲他們的地界,與齊雲地界更近一些,連水盟的修士一般不會來白山內部遊玩,有需求直接就去齊雲了,這種情況已有幾百年,現在連水盟中許多修士,估計都不認自己還是五行盟的一員,還指望他們參與對丹盟的戰事嗎?”
“哼哼,有這個心,卻沒有這個命啊,腳還在白山呢,脖子就要伸到齊雲,也不怕人家一個巴掌扇過來,將你打回來。”熊風表示出對連水盟這一套的不看好後,那根紫參也吃完了,接下來他又取出一根長長的甘蔗,放在口中大嚼。
“你猜接下來我們要打誰?打下方這些金丹嗎?若是如此,那崔東城可是做了一筆賠本的買賣啊。”
見得熊風吃得汁水四溢,方清源想起了金寶,他也很愛吃甘蔗啊。
五年了,金寶還沒有甦醒,方清源雖然不怎麼擔心,但還是想快一點看到金寶,這個時候金寶要是醒着,說什麼也要把熊風手中的甘蔗搶過來一半。
“應該是要打厚土盟與銳金盟的元嬰,不然只是對付金丹修士,還要請你出手,那真是大材小用。”
一根甘蔗眨眼都進了熊風的肚子,他又摸出一根,繼而講道:“我很好奇人類的軍陣,聽說萬人軍陣組成的大陣,連元嬰都是打退,是不是這樣的?”
“你當年沒有體會過嗎?人類與蠻荒妖獸最大的區別,就是知道團結協作,一萬個妖獸在元嬰修士眼中,只是麻煩,而一萬個練氣修士打底,一百築基爲骨幹,一個金丹修士爲樞紐,就可以硬抗元嬰,這就是人類的智慧與紀律。”
熊風尬笑幾聲,回憶起當年的往事,“那時候我還體會不深,見得大哥都栽了,當即就跑了,不然晚走一步,想跑也跑不掉,這萬人軍陣也沒有體會過。”
“哦,那麼看來,你可以圓一圓當年的夙願了。”
熊風掏出一根甘蔗砸向方清源,方清源擡手接住,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迴應道:
“七七孝敬伱的?她倒是不亂花錢,這幾年給她的俸祿,她基本都攢着,不像是迷蟲與月牙,靈石到手就沒有,也不知都花到哪去了?”
聽着方清源吐槽自己的兩個子嗣,熊風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背對着方清源,“有動靜再喊我,我先歇歇,打架嘛,事前一定要養好精神才行。”
方清源無語,他想了想,心神勾連仙府中的蜂母,下一刻他一揮手,手中長幡捲動,潮水一般的蜜蜂就被拋灑了出去,落入下方的軍陣中。
“開春了,連蜜蜂都出來了,春天到了,冬日還會遠嗎?”
包三平看着面前飛舞過來的蜜蜂,臉色浮現出驚喜,他才被編進軍陣不久,算是純正的菜鳥新人,還沒有經歷過殘酷的廝殺,所以見到蜜蜂,還有心情去感慨。
但與包三平相反的,更多的修士眼中只剩下麻木,他們看着飛來的蜜蜂,眼神大多都比較空洞。
這些修士都不是幻劍盟的嫡系,雖然同爲幻劍盟的一員,但只是盟中其他小型宗門家族被抽出來參戰的雜牌,他們這些修士更多的作用,只是人形靈氣提供者,他們所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萬人軍陣展開時,儘量的將自身法力提供給大陣使用。
像白山最常見的鬥法廝殺,你放符籙我使飛劍,一場戰鬥下來周旋幾十裡,在此刻根本看不到了。
當遮天蔽日的術法朝你涌來時,你最期望的就是希望自家的大陣能夠頂住,至於其他的任何事,都沒空去想了。
“蜜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對,全體都有,出劍!”
在小隊領導者的命令下,一道道劍氣飛出,這些蜜蜂倒黴的被切成許多片,均勻的灑落在地上。
“蜜蜂,沒有了.”
包三平痛苦的看着這些蜜蜂殘骸,心疼的蹲下身子去見,他生性喜歡與動物接觸,自幼被檢測出靈根之後,他就想走驅使靈獸路線,但幻劍盟中以用劍爲正統,御獸什麼的,根本沒有生存的土壤。
“傻子!”
爲首的隊正見到包三平這幅模樣,口中冷冷下了一個定語,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營房。
包三平將所有蜜蜂的殘骸收集起來,出了營房,找了一個有幾分綠意的地方,挖了個土坑將其埋葬。
“小蜜蜂啊,下輩子投個好胎吧,最好不要做蜜蜂了,當然更不要做人,因爲做人其實也挺累的。”
“道友所言有理啊,做人呢,其實最重要的要講究火候。”
包三平轉身,看着一個面目俊朗,風姿卓越的青年修士,正在與他搭話,他面露疑惑,“這位道友,你是哪一隊的?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包三平雖然還不是老油子,但也不是真正的傻瓜,在見到如此具有鳳儀的修士,而自己卻沒有印象時,他的手就已經暗中扣住了示警符籙,隨時準備激發。
“難得道友如此喜好靈獸,這樣吧,你幫我一個忙,日後我保你一個好前程?”
“你在說什麼啊?幫什麼忙?”
“哦,我感覺你的心同意了,那就請道友先小睡幾日吧。”
“你要幹什麼?”
下一息,包三平軟軟倒地,這時一隻手抓住了他,然後包三平的身軀就消失在此地。
他手中的示警符籙正處於激發的狀態,但沒了主人的靈力刺激,這符籙閃爍了幾息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再是幾息後,一個跟剛剛包三平一模一樣的人出現,他招出一個水鏡,看了看自己的臉龐,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轉身朝着剛剛的營房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