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一觸即發,崔東城這時卻來了信息,之前方清源給他講過自己會提前到,但之後就沒有再與崔東城聯繫過,現在崔東城能拖到這種時候發問,也算沉得住氣了。
方清源用神識勾連懷中的令牌,這令牌的功能類似當初的同心錘一樣,兩枚令牌之間可以互相傳遞些信息,但範圍有限,只能在百里之內。
現在令牌震動,就代表着方清源已經到了百里之內,只是這一點,就足夠崔東城安心了。
令牌上,崔東城的意思也很乾脆,那就是接下來請熊風出手時,能夠根據崔東城的請求去做。
這也是合理的要求,方清源給令牌上用神識迴應可以後,這令牌便沉寂了下來。
這一番操作並不爲外人所知,方清源還有閒心去觀察附近的修士。
大部分修士的神情都是木然的,看來已經習慣了這些,只有一些年輕的面孔中透着緊張,顯然還不適應這幾千人的大陣勢。
有人害怕,也有人興奮,但這種種不同的心態情緒,都掩蓋在了百丈的蜃龍身軀下。
巨大的蜃龍盤旋在幻劍盟六千人的軍陣上空,這個時候,軍陣中的任何個人的情緒,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崔東城終於顯出身來,他在軍陣的最中央位置,那杆蜃龍旗幡,就是在他身旁矗立着。
而在崔東城身旁,還有一個乾枯的老者,這是幻劍盟現任的盟主,崔元臣。
崔元臣面色有些慘白,這些年來的連綿戰事,也讓他這個金丹修士吃不消,他是金丹中期的境界,修爲還沒有崔東城高。
但在上頭有元嬰老祖的情況下,修爲境界不再是第一緊要的,作爲幻劍盟的盟主,他要操心的事實在太多了。
“援手已經聯繫到了嗎?”
巨大旗幡之下,崔元臣輕聲發問,心神還系在上方盤旋的蜃龍上的崔東城,則是快速答道:
“已經來了,只是現在還不知在何地,不過對方不是個臨時變卦的人,當初我們也簽下契約,他要是反悔,有得他受的。”
“哎,弄成這樣,實屬無奈,但你我又爲之奈何呢?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短暫的感慨之後,崔元臣輕輕撫摸着藏在懷中的青銅油盞,臉上神情複雜。
而崔東城欲言又止,最後陷入刻意的平靜中。
兩人身旁再無其他人,但即使如此,有些話也不能直接說出來,有些事不上稱,三兩都沒有,一旦上了稱,千斤都打不住。
隨着時間推移,遠處白山劍派的八千人軍陣也推進到了銳金盟的地界前方。
面對銳金盟一反常態的聚集着軍陣,許多白山劍派的修士,都感到不可置信。
十年以來,銳金盟一直採取着被動防守,除了最開始雙方還正面對陣過,接下來的時間,都是無聊的消耗戰。
難道今日就要一決生死嗎?
這種念頭在許多修士腦海中閃過,興奮之後,更多的是解脫,這種日子,他們過夠了。
“五行劍陣,開!”
沒有廢話,隨着白山劍派軍陣中傳來命令,被巨大駝龜揹負着的五根五行劍柱,便齊齊升空,化爲五根長達五十來丈的巨大劍影,劃出玄奧的弧線,朝着遠處的銳金盟軍陣砸去。
而遠處的銳金盟軍陣上空,也顯出一柄金色的法劍,硬生生的擋下了這一擊。
這一幕讓幻劍盟的修士看得十分興奮,然而伴着這種璀璨的場景,八千人的軍陣當中,有許多修士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
“快的,吃下回氣丹藥,不要抗拒手中令旗對你們體內法力的抽取,堅持住。”
一聲聲鼓勵與脅迫,在白山劍派各個角落出現,如此威猛的一擊,所付出的代價便是,許多修士體內的法力被抽得一乾二淨,但即使如此,‘萬象劍陣’也不會滿足,它在渴求着更多法力。
“轟轟轟!”
五聲連響之後,便宣告了這一次戰鬥的正式展開。
在白山劍派與銳金盟對上之後,幻劍盟這邊也沒有閒着,而且選擇對厚土盟的烏龜殼子進行了猛攻,然而巨大的蜃龍本就不適合攻堅,面對厚土盟擺下的防護大陣,雙方之間的戰鬥,更像是在進行例行公事一樣。
哪像白山劍派與銳金盟這般,新仇加舊恨,還帶有在劍道之路上的理念之爭,雙方都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怎麼可能留手。
於是一上來便是打出了真火,場面真是異常的火爆。
又是一次猛烈的巨劍拼撞,白山劍派的軍陣當中,處於邊角位置的一些雜系修士,悄無聲息的倒下了一片。
他們都身形乾枯,渾身的法力與本源,都被手中的令旗吸收殆盡,成爲白山劍派盡情消耗的資本。
“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一聲哭喊聲響起,但下一刻,一道銳利的劍光閃過,崩潰喊話的修士便被一擊斷首。
“膽敢動搖軍心,就是這般下場,放下令牌立馬就是死,繼續往令牌裡輸送法力,不要停。”
幾個身着白山劍派核心弟子服飾的修士,冷冷的看着衆人,其中一人手中的劍拔了出來,看來剛剛出劍的就是此人。
這種情況,在白山劍派軍陣角落裡四處可見,八千人的軍陣中,低階的修士很多,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參與這種級別的戰事,由此也可見出,白山劍派的境地,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血腥的彈壓,將衆人震懾住,於是大家只能懷着恐懼,繼續往貪婪的令旗中輸送法力。
相比較白山劍派已經開始死人,幻劍盟這邊的情況還好,雖然方清源手中的令旗刻度已經開啓到第五檔,但這對許多練氣中後期的修士而言,還能支撐的住。
不過方清源此時的心思也沒在這裡,他因爲修行過魂道功法《陰都黑律縛魂法咒》,而顯得格外對魂魄陰氣而敏感的神魂,這個時候,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就在白山劍派開始到處死人的時候,方清源發現,這死去的修士魂魄,並沒有立馬消散在天地之中,而是被大地所吸引,沉入了這片土地中。 練氣修士的魂魄,因爲未曾築基的緣故,顯得很是稀薄,基本上不能做出陰神出竅的程度。
築基修士因爲渡過了築基關隘,神魂與肉身相互相成,隨着修爲加深,神魂也會越發的強大,即使身死之時,也能短暫的駐留在世上,甚至若是能恰好碰到合適的練氣修士,還能強行試一試奪舍重生的戲碼。
而金丹修士的神魂那就更強大了,肉身死掉之後,魂魄只要保存得到,完全可以苟延殘喘在世間,甚至轉修鬼道,也有一份求得大道的機會。
只是這些不被大周書院所允許,但不管如何說,修爲越高,魂魄越強,到了元嬰境界,肉身的死亡已經不再是不可接受的事了,他們完全可以再換一具肉身,只要元嬰不滅,這個修士就談不上真正的死亡。
因爲大周書院的禁令,導致許多修士對魂道修行很是陌生,以至於方清源能觀察到的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當然,這也是方清源真實修爲,即使在全場兩萬多修士中,也屬於頂尖的幾人之列,但他不信,這種事,爲首的幾方首腦看不見發現不了。
是不在意,還是不敢過問?
此時方清源想起了白山之主,面對不同尋常的魂魄消失方式,方清源第一個就懷疑到了他頭上。
長達十年的戰事具體爲了什麼,若是由衝突展開的戰事,最多兩三年都能結束,可是硬生生打了十年,難不成就爲了這死去的魂魄?
方清源止住自己的猜測,這事大周書院知道嗎?連方清源都能看出的問題,大周書院不會不知道吧。
但此事能被延續十年,說明大周書院不想管,或者根本沒有權利去管。
這屬於白山的內政了,大周書院的手也插不進來吧。
這一次還真沒有白來,趁着大片修士死亡的時刻,方清源終於看清了一點白山中,隱藏着的深層隱秘的一部分。
戰事還在如火如荼,但方清源的心態已經變了,此前的輕鬆寫意已經不在,現在他只想趕回自己的清源宗,悶頭修行,不想參與這麼兇險的事了。
但事與願違,就在此時,遠處的銳金盟中傳來陣陣歡呼,方清源定睛看去,才發現一個巨大的人影在銳金盟上空顯現,此人面目模糊,渾身如同煙霧聚攏,但舉手擡足間,那柄原本只能進行格擋的劍器,被揮舞得極具神韻,只是三五招,就將岌岌可危的陣勢給穩住。
“銳金盟元嬰?他親身下場了,不是說白山上元嬰現在都下不來嗎?”
方清源腦子裡立馬閃出這種疑惑,同時他也明白過來,崔東城是真的不想讓自己佔便宜啊。
與元嬰修士交手,跟金丹修士用着元嬰法器交手,這完全是兩個不同概念的事。
方清源本以爲是要對付銳金盟軍陣,現在看來,就要對上這個銳金盟元嬰了。
想到這裡,方清源觀察的更加仔細,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銳金盟的元嬰。
只是現在降臨的,只是其通過青銅油盞降臨的法身,而其真實肉身,還在白山上。
但即使如此,銳金盟元嬰的戰力,也能發揮七成之多,甚至在下方軍陣無窮的法力加持下,能夠發揮出原本肉身也達不到的威能。
在看到銳金盟元嬰出來的剎那,原本在白山劍派中抱劍閉目的金丹修士,此刻豁然睜開雙眸。
他的臉色變得詫異,然後對着身旁一位白髮老者問道:
“掌燈尊者,現在能聯繫上老祖嗎?”
那掌燈尊者恭敬的取出一盞青銅燈,用手心輕輕擦拭,同時用秘法與之聯繫,但幾息過後,此燈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至此,抱劍金丹修士心中一沉,他知道,出事了。
眼見對面軍陣反客爲主,橫壓而來,這抱劍金丹對着懷着法劍恭敬道:
“請寶貝出鞘!”
話音剛落,一道熾烈如火,鋒銳如金,帶着濃郁殺意的古樸法劍,從劍鞘中自動抽出,橫在半空。
那抱劍金丹修士,伸手握住這柄劍器,臉上立馬閃過不自然的蒼白,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畢生的法力,都快要被抽取殆盡了。
但幸好他周邊八千人的軍陣給他源源不斷的輸送着法力,這才支撐着他沒有立馬倒下。
“請寶貝轉身!”
再是一聲請求,這柄四階中品的法劍,便帶着此金丹,驟然飛上半空,然後對着前來的巨大人影,一劍劈了過去。
百丈的劍氣橫空出現,帶着無邊的殺意,對着銳金盟元嬰身軀切割而去。
“玄黎劍?哈哈,來得好,你早該換個主人了。”
一聲大笑,銳金盟元嬰怡然不懼,若是白山劍派元嬰帶着此劍親臨,他自然不敢掠其鋒芒,但不過是一個金丹修士作爲御主,他何懼之有。
於是銳金盟元嬰便手持着銳金盟軍陣凝聚的巨大法劍,對着襲來的劍氣,硬悍而上。
馭劍之術,不外乎附魂、導意、應機三種,但不管如何說,還是要以修士爲主,哪像現在,玄黎劍的劍靈本能凌駕在御主之上,雖然也能發揮些元嬰劍器的實力,但與真正的元嬰修士對陣,那差距就不可掩蓋了。
玄黎劍本是白山劍派元嬰老祖的佩劍,但他上白山之時,沒有選擇帶這柄劍器上去,這是因爲白山上的一切東西都不能下來,將玄黎劍留在宗門更加有用。
然而,面對白山之主隕落這千年大變局,玄黎劍沒有被帶上山,也不知白山劍派元嬰的心中,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玄黎劍的靈智,只有三歲兒童的程度,在御主壓制不住他的情況下,那隻能任由其狂攻猛打,盡情揮霍着軍陣中積攢的法力總量。
又是一記兇猛的對拼,但戰果卻不怎麼明顯,玄黎劍所帶的無邊殺意,被銳金盟元嬰通過精妙的手法,將其大部分都宣泄在周邊的虛空當中,真正打在銳金盟軍陣上的,可謂是少之又少。
雙方的軍陣當中,每時每刻都有修士悄無聲息的倒下,玄黎劍與銳金盟元嬰的每一次對拼,都在無情的消耗着這些耗材的性命。
也就在人死到一定份上的時候,白山劍派中的那個掌燈尊重,面色突然狂喜,他高舉着手中青銅油盞,大聲請求:
“請老祖法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