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南城,傳送大殿外,方清源的身影從中閃出,他變換了容貌與氣機,將自家僞裝成一個普通的修士。
往來的修士熙熙攘攘,方清源覺得自己已然泯於衆人,然而剛一出傳送大殿,就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迎了上來。
“南宮前輩?特意找在下有何貴幹?”
來人正是南宮夢,她直接來到方清源身邊,顯然方清源的這幅僞裝,在她面前毫無作用。
南宮夢面容絕美,然而周邊的修士卻對這個大美人視而不見,顯然這是受南宮夢的神通所致。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南宮夢轉身離去,方清源猶豫幾息,也跟了上去,他不知道南宮夢因何事找自己,但他相信,南宮夢不會對自己不利。
真要想陷害或者算計自己,南宮夢就不會是這種做派。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熙攘的人羣,彷彿是兩個毫不相干的路人一樣,在走過齊南城中好幾條寬大的街道後,南宮夢在一傢俬人院落前止步。
敲門搭話,門童將南宮夢迎了進去,在進門前,南宮夢對方清源歪頭示意一下,方清源也識趣的跟上。
院落不大,卻充滿雅緻,山石流水,處處都有高明的陣法佈置。
兩人穿過迴廊,來到假山之上的小亭,在這裡,一桌小宴已經備下,而現場的人,只有南宮夢與方清源兩個。
待方清源一頭霧水的坐下,南宮夢才如釋重負道:
“有人要劫殺你!”
方清源悚然一驚,他心思如電,瞬間聯想到自己身上懷揣的,高達接近二十萬的上品靈石,在齊雲這些時日,他所售賣的延壽丹藥總額,足以讓元嬰修士爲之悍然出手。
這麼大筆的交易,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甘家能一口氣吃下三十三瓶丹藥,所抽調的靈石,是要從整個修行界中自家的各個分號中調取,即使甘家修士沒有人出賣方清源,只是憑藉這麼多靈石流通,就能猜出方清源的收穫來。
“出了齊南城,在回白山的這段路上,有好幾位元嬰修士想要動手,你要是就這麼回去,大概率要遭受這些修士的追殺,我要是你,就別這麼着急回去。”
南宮夢神情略微放鬆下來,她看着方清源不動聲色的表情,又道:
“你不信嗎?”
方清源搖頭,“信,怎麼不信?只是我很好奇,南宮前輩爲何要特意提點在下?”
南宮夢神色一黯:
“我有這麼做的理由,我不能看着這種錯誤發生。”
方清源猜不出南宮夢在打什麼啞謎,他有心想問清楚,但南宮夢搖頭不答。
清風吹來,涼亭布幔晃動,方清源悶不作聲,南宮夢也是如此,一時間氣氛有些冷。
方清源將自己的坐姿調整一下,他想到,難不成這次準備劫殺自己的元嬰修士中,有南宮夢在乎的人,她勸不了,又不想見對方犯下這種錯誤,乾脆從源頭上要避免這場劫殺的發生?
跟周朝先在齊雲城前,打得那一仗的訊息,應該還沒有傳到齊南城,或者傳來了,但這些想出手的元嬰修士不在乎。
方清源能勝周朝先一次,已經是驚世駭俗的表現,難道還能一直壓着元嬰修士打?
衆人猜測,方清源應該用了某種一次性的手段,才能出其不意戰勝周朝先,而這種手段所需代價也很大,故而他們也不擔心方清源繼續施展。
田嘗招攬方清源的消息,只有很少人知道,這些人還都是田嘗的嫡系,跟要準備劫殺方清源的元嬰修士,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事實也正如那些元嬰修士所猜測的那樣,方清源的這種戰勝元嬰修士的手段,在短期內,還真是施展不了。
目前金寶在仙府中昏昏沉沉,沒有一年半載的恢復,它體內消耗的金之本源,也恢復不了原本的狀態,而玄黎劍更慘,劍靈受創嚴重,劍身也要散架,若是不經過修復,完全承載不了金靈之源的再次加持。
這也就是說,以方清源目前的狀態,他與元嬰修士之間,沒有一戰之力了,面對元嬰修士的劫殺,他只能選擇施展五行遁光逃跑。
可對方要選擇劫殺方清源,定然會對他這種遁術進行鍼對性的剋制,真要打起來,方清源這項神通還能發揮多少效力,這誰也不知道。
想到這些,方清源的神情依然淡定,因爲他還有一招非常強大的底牌,那就是田嘗在他臨行之時,所贈的那道斬劫玄靈劍牌令,田嘗的原話是,爲了防止白山之主留難自己,故而賜下這枚劍令。
也就是說,這道劍令的假想敵是白山之主,白山之主乃是化神,田嘗自信這枚劍令能發揮作用,讓白山之主退讓。
能讓化神修士都退讓的東西,那若是用在這些想要劫道的元嬰修士身上,不管來三個還是五個,都休想活着回去。
田嘗給方清源這枚劍令,除了方清源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故而這些元嬰修士才這麼大的膽子,要是讓他們知道,方清源這麼被田嘗看重,誰還敢過來劫道。
關鍵時刻,方清源絕對會用出這道底牌,底牌掀開纔有作用,至於到了白山,白山之主不放人怎麼辦,那都是活下來後才能去想的事了。
如此看來,南宮夢以爲是救了方清源,其實卻是保護了自己的友人,只是目前,南宮夢依然不知道這一點。
“是我太招搖了,嘿,小兒持千金過鬧市,在這些元嬰修士眼中,我這個小小金丹,可不就是幼兒嗎?”
南宮夢立即道:
“何止千斤,外界傳聞,你身上攜帶了將近五十萬顆上品靈石,不知是真是假?”
方清源無語看着南宮夢,這個氣質空谷幽蘭,清新脫俗的元嬰女修,在提及方清源這份身價時,眼中不自覺也泛着幽光。
“五十萬顆?這是誰傳來的消息,真敢說啊,總共才十來萬顆,哪有這麼多。”
仙府內的靈石只有二十萬顆,但其餘物資加在一起,百萬顆上品都不止,敵人散發的這個消息,也不算錯。
當然,方清源是肯定不能承認的,二十萬顆上品就引來元嬰修士犯險行劫殺之事,要是百萬靈石,方清源怕周邊幾個化神修士,親自動手。
方清源心中電轉,料定是周侗這個老狐狸放出的消息,也只有他,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將這種消息透給需要的元嬰修士手中。
“那也很多了,我身上都沒有這麼多上品靈石,方清源,你很不錯,爲了保險起見,你不如讓熊風來接伱回去吧。”
南宮夢給方清源出了這份主意,方清源想了想,也是認可,有着熊風在,安全性肯定有保障,熊風作爲元嬰中期的古獸,戰力驚人,一般的元嬰中期修士,單獨也拿不下他。
不過,熊風自己前來,方清源感覺也有點不保險,最好把楚紅裳也請來,她離此地更近,修爲也是元嬰中期。
要是兩個元嬰中期的戰力,也護不住自己,那方清源真沒話說,直接扔田嘗給的底牌算了,但這是應對白山之主的保險,更是田嘗某種對自己手腕能力的考驗,能不用盡量別用,最好把此事完美解決,再把此物還給田嘗,那才能最得田嘗看重。
想明白這一點,方清源乾脆書寫手信兩封,拜請南宮夢派人將這兩封書信各自送到清源宗與南楚門。
南宮夢捏着呈現給楚紅裳的書信,臉上表情微變,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她不想見到楚紅裳,有着南宮止當年之事,南宮家與楚家的關係,變得頗爲僵硬。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方清源能請來越多戰力,那他所遭受的危險就少幾分,而自己的目的,也就能達到了。 於是南宮夢對方清源鄭重點頭,轉身離去。
等南宮夢走後,方清源看着涼亭外的風景,心中無奈一嘆,然後他將自己的心神沉入仙府,來到金寶身前。
金寶在冥冥中感知方清源的到來,努力的睜開眼皮,但上眼皮就是要跟下眼皮打架,金寶此刻像是個沒睡醒,熬了一宿的學生一樣,在教導主任面前,十分想表示自己的精神抖擻,但卻渾渾噩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
方清源搖頭失笑,但很快收斂,爲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戰鬥,方清源也不得已要讓金寶快速恢復過來。
於是方清源心神開始勾連上方的元氣大日,下一息,龐大且溫暖的元氣,從金寶頭頂灌入。
金寶在迷糊之中,感覺到自己像是躺在了母體中那般溫暖,它發出哼哼唧唧的叫聲,轟然栽倒在地。
此刻,整個仙府中的元氣,絲絲縷縷般升起,都在往上方大日裡匯聚,然後在傳送進金寶體內,而金寶身軀中最深處的那些金之本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
白山,摘星閣,司空極一臉陰沉的敲響星辰鍾,而後對着召集而來的門中幾位金丹師弟們,下令道:
“奉老祖口諭,調集靈木盟,離火盟,何歡宗等各家修士,於三日之內,屯兵於白山之下,其中靈木與離火盟出兵五千,何歡宗出八千修士,總計一萬八千修士,不用帶各種陣法符盤,一切以快爲主,現在你們拿着星辰令,快去傳令!”
幾個摘星閣金丹修士面面相覷,但識趣的沒有多問什麼,各自領了令牌之後,便化爲一道道流光,飛出摘星閣,奔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等這些師弟們走好,司空極才低聲恨道:
“方清源!”
········
熊風收到書信之後,確認是方清源的神魂印記,便安排好衆人衆獸,起身往齊南城飛去。
等熊風走後,清源宗內外,十幾個平平無奇的修士,便通過各自隱蔽的手段,將一道道無形的訊息,飛快往後方傳遞,而後做完這一切,他們又恢復原本的模樣,靜默下來。
而清源宗內外大多數修士,根本沒有感受到這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唯有蔣天放,對着一些賬目,眉頭深深皺起。
思索片刻之後,蔣天放最終找到劉詢,拿着手中賬目道:
“我們跟靈木盟還有離火盟的幾處生意款項,被卡住不給,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掌門你看,這其中代表着什麼意思?”
劉詢拿過賬目,上方有幾處貨款本該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然而現在人貨都沒有回來。
“派出使者去問,另外派出探查小隊去調查,咱們埋入靈木與離火的暗間可有信?”
“並無信息傳來。”
“奇怪,爲何變得如此,這樣,你去找丹盟英伯打探些消息,他們與靈木離火交手這麼多年,對方一撅屁股,他們就知道要拉什麼屎,讓英伯給我們參謀參謀。”
“好,我這就去辦。”
一日之後,劉詢拿着手中密信,臉色頓變,他連忙召喚清源宗各個巨頭,還去請七七,迷蟲這些熊獸,然後開啓緊急掌門會議。
“靈木盟與離火盟突然調兵遣將,人數接近一萬,暗間地位不高,只能知道這麼多,你們說,他們兩家此行的目的是誰?”
衆人面面相覷,有人道:
“白山才安穩下來,前腳打完魔災這才幾年,靈木與離火又要起刀兵,難道還是奔着丹盟而去?總不能打我們吧?”
“英伯那邊已經進行堅壁清野,收攏勢力,全部龜縮在丹青山上,這樣即使靈木與離火再至,也只能跟上回一樣,所以在沒有必勝的把握下,靈木與離火不可能不吸取上次的教訓,還這麼頭鐵,如此一來,丹盟大概率不是其目標。”
衆人開始議論紛紛,七七等獸只是當作背景板,一言不發。
“報!白山御獸門信使求見!說是有十萬緊急之事。”
劉詢大驚,趕緊讓白山御獸們信使入內,來人將一封樂川親手信交給劉詢後,便被請下去歇息。
劉詢拆開信封一看,眼前頓時一黑,樂川的消息來源是當年方清源任南疆御獸門時,發展的靈木盟內應,名爲柴淼的修士,他後來又將柴藝的子侄柴文齋拖下了水,這麼些年來,依然被綁在了白山御獸門的陣營上。
柴文齋乃是柴藝的心腹,如今一百來年過去,他也成爲金丹修士,他所瞭解的信息,已經是靈木盟的真正上層了。
書信上寫道,靈木盟奉摘星閣修士之令,出兵五千,匯聚在白山山腳下,而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大概率是清源宗。
至此,劉詢也顧不得查探事情真僞,他相信樂川的判斷,於是他立馬下令,收攏勢力,開啓大陣,進行備戰。
頓時,整個清源宗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一樣,快速轉動起來。
碼頭坊市,開始驅散閒雜人等,各個附庸家族,開始抽調修士組成軍陣,庫存的法器符籙,也是不要錢的往下發放,短短几日,當初那個力戰魔巢的萬人軍陣,又立馬成型。
而這時,白山山腳下,靈木離火與何歡宗的聯軍,纔剛剛拿到摘星閣下發的法陣,進行初步的演練。
········
醒獅谷,仙城核心,喀爾狩洞府中,樂川正在喀爾狩面前慷慨激昂演說:
“白山這是不把我們御獸門放在眼裡,在這種節骨眼上,他們要出兵討伐清源宗,這分明是在打您老的臉,我之前已經放出風聲,說您要保清源宗遷出一部分,現在摘星閣沒有跟您打招呼,直接出兵,我派人去問,他們說這是他們白山的內部事,讓我少管閒事,狩師叔,您說這是我多管閒事嗎?”
喀爾狩搖了搖頭道:“不算。”
樂川又道:
“談好的事,我們御獸門向來沒有說做不到的,看在十萬上品靈石的份上,我們也不能讓人詬病啊,省的外界修士認爲,我們御獸門言而無信呢,要是這樣,以後誰還找我們辦事?”
喀爾狩點了點頭:
“是這個理!”
樂川依舊不停:
“其實咱們也無需真打,把兵往邊界一屯,白山人自然膽寒,咱們可是喀爾御獸家族啊,誰敢真正動手?”
喀爾狩看了看一旁的自家伴獸,眼中發狠,十萬上品靈石啊,可不能這麼沒了。
於是他悍然出聲道:
“傳我命令,調集一萬修士,並兩萬靈獸,發兵白山御獸門,屯在白山邊界上,我倒是要看看,誰敢動清源宗!”
樂川立馬把頭低下,高聲唱道:
“師叔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