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郁雷音滾滾,像是一座石碾,均勻的碾過衆人的耳鼓,‘咚咚’的悶響一聲快似一聲,更是敲在所有人心頭。
上方天空,銀蛇電閃,一條條分散的電鏈,開始狂舞,厚重的雲層不斷往下壓,像是要將衆人全部埋入其中,剛剛還萬里無雲的景象,如今短短几息,就演變成末日降臨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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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只因樂川放開了自己對境界的壓制,他用七重登仙令,強行拔高自己的修爲,然後悍然引動了結嬰之劫難。
這就是讓世人爲之色變的結嬰天劫,此刻,這片千里天地的意志,彙集到此地,將無情的目光,投向了在半空中狂笑,這個不知死活,對着自己挑釁的蟲蚧。
遠方,司空宙的身影重新出現,若是論距離而言,他早已超出之前與樂川定下的一里之約,起碼有着幾十裡。
現身之後的司空宙,看着樂川的眼神中,多了些複雜的意味,有被戲耍後的羞怒,也有對樂川的幾分欣賞。
他原以爲樂川有什麼秘技,可以出其不意讓自己失手,但是他沒有想到,樂川竟然直接引動了天劫,完全不給自己留有後路。
他何嘗看不出來,樂川在這種情況下引動天劫,能成功結嬰的機率,一成都沒有。
渡劫的靈地不是五階,樂川的修爲也沒有達到金丹圓滿之境,事前更是沒有各種準備,還通過類似於壓榨潛力的方式提高修爲,這些種種,只是爲了引來天地意志的注視,從而讓自己遠離他,來爲自家的徒弟,贏得勝局。
雖然自己已經渡過結嬰天劫,但並不意外着能在他人結嬰時靠的太近,要知道倘若被天地意志重新鎖定,那自己也要迎來匹配自己的劫難。
修行者在天地意志眼中,都是盜取天地本源的害蟲,倘若一次性能除掉好幾個,天地意志絕對不會吝嗇,反而會加大天劫的威力,意圖將這些害蟲全部清除掉。
司空宙再次看了看在半空中,對着天空中醞釀着劫雷的天地意志,肆意大笑的樂川,他嘆了一口氣,接下來,在白山中,自己將成爲成就樂川威名的參照。
不過樂川以生命爲代價,佈置下此局,自己輸得不冤,因爲即使雙方真正交手,自己也不可能取樂川的性命,樂川這是用自己的命來賭。
事已至此,司空宙只能接受現實,他暗中傳音給司空極,讓他帶着軍陣撤離,樂川渡劫周邊幾十裡,已經不適宜修士存在了。
下方,在樂川與司空宙對話開始,到天地意志凝聚,再到司空宙遠遁,這期間所發生的變故,總共都沒有耗費五息的時間。
大部分修士都沒有反應過來,預料中的驚天大戰還沒有打,局勢就演變成這樣,這完全出乎了大家的預料。
“老樂,你有種,我柴藝服你了,之後每年都會去祭奠你的。”
柴藝在下方對着天空上的樂川大喊,說完心裡話之後,柴藝便帶着自己手下,連招呼都不給司空極打一個,開始往外邊狂飆。
雖然靈木盟軍陣撤了,但柴藝作爲靈木盟話事人,他一直沒走,但如今司空宙賭局輸了,他也就沒有滯留在此的必要。
只是柴藝也沒有走遠,而是遠遁幾十裡外,與衆人默默地觀看樂川渡劫,兩人相熟百年,他這麼做,也算送自己的老朋友一程。
在柴藝走後,司空極周邊的修士也都反應過來,紛紛遠離這裡,司空極見狀,臉上怒容頓現,可如今誰還在乎他的臉面,他只能無能狂怒罷了。
最後更是得到司空宙的傳音,司空極不甘的看了方清源一眼,卻被方清源的眼眸所攝,也帶着幾個摘星閣的人遠遁了。
至此,樂川渡劫的下方,就剩下方清源與七七、雄霸,一人兩獸擡首望天,表情各異。
在方清源身邊的七七發現,方清源的身軀在顫抖,這不是害怕,而是像是一座火山一樣,所積壓的所有能量即將噴發。
“你們兩個回去吧,這裡不適合你們了。”
方清源的聲音無比嘶啞,他沒有回頭,七七伸出小爪試着握住方清源的手,但被彈開。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你本來就要渡天劫,現在還待在這裡,倘若樂師的天劫鎖定了你,那伱也要被迫渡劫的。”
七七不甘心的進行勸說,在清源宗修行多年,這些修行知識她也很清楚了,爲何周邊其他修士都忙不迭的遠離此地,一是爲了避免被天劫餘波殃及池魚,二也是怕被引出自己的劫難。
像方清源這樣,本來就壓住渡劫的時機,想要完美渡劫,但要是被樂川這天劫一勾,那方清源也要迎來自己的結嬰天劫,到時候兩個結嬰天劫迭加在一起,司空宙在場也要被劈成灰。
“我省得,但還有些事沒有辦,你們快的走吧,不要讓我再分神了。”
方清源轉頭看了眼七七,此刻方清源雙眸猩紅,這是眼眸承受了太強的壓力導致,一點點血淚緩緩溢出,匯聚在眼角,格外的觸目驚心。
見到方清源這一幕,頓時七七就開始淚崩,一滴滴細小的淚珠從她細長的臉龐滑落,她再次去扯方清源的手。
“阿姐,聽宗主的,我們快點走吧,別在這裡添亂了。”
七七手伸到一半,被熊霸強行拿住,然後連拖帶拽的被帶走,論起力道,七七也不是以肉身著稱的熊霸對手,除非她施展神通,可現在她用不出來。
當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此方天地就剩下方清源與樂川,只是一人在上狂笑,一人在下方淌着血淚。
深吸一口氣,方清源擦去血淚,將自己眼眸弄得正常一些,然後決然飛上高空,來到樂川身旁,與他肩並着肩。
“你來幹什麼?還不快走,第一道雷劫就要落下了。”
見方清源飛了上來,樂川頓時大怒,他拼上性命爲了什麼?眼下方清源這麼做,就是辜負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被樂川訓,方清源反而笑了笑,他儘量平靜道:
“弟子送您最後一程啊,來之前您也沒說這是咱爺倆最後一次見面啊,上來就搞這麼一出,您這不是誠心爲弟子造心魔嗎?”
被方清源這麼一說,樂川表情有點僵硬,他之前好像確實沒有跟方清源商量,但不是,我有跟你說這個的必要嗎? “我是你師傅,還有跟你彙報的必要?”
樂川有些氣,這個時候了,還跟我爭這點有的沒的,早知道平日裡多罵方清源幾句了。
“那自然是沒有必要,只是您就這麼準備放棄大好性命了?你這麼做,跟自戕有何區別?”
趁着天劫第一道劫雷還在醞釀,方清源還想多跟樂川說幾句話,他不完全理解樂川突然這麼行事的必要,即使自己真上了白山,也不是立馬就死,白山上也有結嬰成功的修士,爲數也不少,只是不能下山而已。
對此,樂川沉默幾息,無奈說道:
“我說了,是心魔,爲師被心魔所困,這些年來,我時不時就陷入當年咱們訣別之時的場景,每次我想起那個霧崖,你的叩首,我都心痛的不能呼吸,尤其是在你這幾年對我所作的事,你越發不計前嫌,對爲師好,我的心魔就更加猖獗。”
“心魔?您的心魔竟然是我?”
方清源喃喃自語,他沒有想到,樂川的心魔竟然是自己。
心魔是修行路的劫難,是所有劫難之中,最爲難纏的一種,心魔緣起緣滅,多麼細小的緣由都能起心魔,心魔隨生隨滅,在你不留意間,這心魔就會悄然壯大,最後填充你所有的心田。
對於心魔,強行鎮壓的方式不怎麼保險,想要根除,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找出心魔成型的根節,去解決去釋懷,二是斬滅它。
樂川這是明顯在用第一種方法,他要去釋懷,而選擇第二種,那就要殺掉方清源,這也能釋懷。
“所以你懂了吧,心魔不除,結嬰必然失敗,時間久了,我也有入魔的傾向,當年霍虎先例大家有目共睹,我不能給樂家也留下這種不好的影響,乾脆趁着現在腦子還清醒,爲你做點事,更何況,爲師逼退司空宙,以後白山之中,必然流傳爲師的傳說,哈哈哈!”
方清源看着表情輕鬆,外加幾分得意的樂川,他明白過來,樂川此時的心魔顯然已經被拔除了,甚至在樂川動念做此事的時候,他的心魔就已經根除。
只是如今,天劫意志已經彙集,迎接樂川的,是不可避免的死亡。
這是個無解的局,想要拔除心魔,樂川感覺必須要彌補方清源,而這份彌補的份量,還不能太輕,而要是等方清源被逼上白山,那日後樂川再無機會去彌補,只能任由心魔吞噬,走向入魔的道路。
一旦入魔,想要自戕都不可能,到時候樂川的性情會大變,自私算計貪婪嗜血這些本性會佔據樂川的性格,那時樂川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性命,爲他人考慮。
想明白這一點,方清源眼中再看樂川,心中多了幾分欽佩,這事若是換做方清源,他做不到這麼幹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爲他人放棄自己性命的覺悟。
“這些年來,我對師尊您的關心太少了,要是長期在您身邊,應該能早日發現您的不對來。”
對於方清源的話,樂川想翻白眼,真要是方清源日夜侯在他身邊,他早入魔了。
“得了,本想不告訴你這些的,但怕我的心魔沒了,你的心魔再起,眼下知道答案了吧,爲師也不是什麼好人,你也別演師慈徒孝了,趕緊把地讓開,爲師要試試,現在的我,到底能扛過幾道雷。”
見着樂川沒好氣的催自己滾,方清源心中暢意,這纔是自己認識的師尊嘛,那個喜歡算計,喜歡談利益的老頭,回來了。
只是你算計了一輩子,最後怎麼不找我談點利益呢?用性命做本錢,竟然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談,這不符合你的行事標準啊。
而且居然產生這樣的心魔,要是讓那些宗門首領知道,估計會笑話你一輩子,還是說,您只對我才產生這種心魔?
看着樂川意氣風發的樣子,方清源覺得,他不該就這麼死在天劫下,既然你爲我拼命,那我也奉陪好了。
於是在樂川的催促聲中,方清源悄然往後退了幾里路。
看到方清源遠離自己,樂川欣慰的笑了笑,然後示意其跑得更遠一些,但方清源並不行動,樂川無奈,只好將注意力放在上方天劫上,他真的想試試渡結嬰天劫,到底是個什麼體驗,也不枉自己修行四百多年的辛苦。
見樂川不再關注自己,方清源快速從仙府中取出來自齊雲曹家的四階《玉宸啓靈開天地門法陣》,瞬息打下九九八十一杆柱旗,定在虛空中,幾息的功夫,就將這個複雜的陣法佈置妥當。
曹家這座法陣,因爲是一次性的,所以安置過程中,無需考慮太多,傻瓜式佈置就好了。
當此法陣佈置妥當後,方清源盯着樂川的身影,毅然的發動此陣。
對於這個一次性,價值接近兩萬上品的超高階輔助法陣,方清源啓動之時,沒有一點的心疼。
靈石沒了還能再賺,而師傅要是沒了,那可就真沒了。
瞬息,八十一杆柱旗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發出莫名的訊息,往上方天際傳遞。
驟然間,方清源當年結丹之時的場景,在此地重現,萬里高空上,一座虛幻的白玉仙城浮現,在一羣飲酒的人影中,突然出現一個面目清晰的仙人,對着方清源就要伸手。
但在方清源的調節之下,這隻手微微偏轉了角度,將虛幻的手掌,撫在了樂川的頭頂。
這時,樂川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股龐大至極的靈氣,涌入自己的身軀當中,不但體內的七重登仙令被喂得飽飽的,就是自己的肉身,在這個時候,體魄都在用一種看不懂的方式,快速蛻變着。
“方清源?你在做什麼?別浪費這些事物,沒有用的,我大道感悟都不足,法力再強,也渡不過去。”
樂川憤怒大喊,對於方清源這種行爲,他一點也不認可,而方清源則是對於樂川的憤怒置之不理,既然你不問我的意見過來送死,我那也不問你的意見,非要救你,來吧,看看誰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