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歸早就發現,殲滅裡維斯一戰的數據有問題。
具體來說,他的速度、力量、抗傷害能力有全方位的提升,雖然和過往相比提升的幅度非常小,只不過是幾個百分點,但是綜合到一起,在戰鬥中的表現就是現象級的提升。而且楚君歸發現,即便這樣也不能完全說明戰果。
當時的楚君歸併不冷靜,而是處於極度的憤怒之下。憤怒是試驗體非常少有的體驗,就算有,也被認爲會影響判斷,從而影響戰力發揮而被人爲地壓下去。對楚君歸來說,憤怒僅僅是生物電和化學物質的一種組合,並無特殊之處。
然而那一戰並不是這樣。
楚君歸定格在記憶中的一個戰鬥片段上。一名高階戰鬥人員僞裝成工程師,正準備暴起偷襲。在他發力的一刻,楚君歸的視線焦點已經落在他的左側,槍口也自動指向那裡。當那名高階戰士在發力瞬間變向,向左側平移準備射擊時,一枚子彈已經落在他的眉心。
這不是格鬥術,也不是基於對這個人戰鬥數據的積累而產生的預判,純粹就是直覺。楚君歸就是知道他會移向這裡,沒有理由。
一次兩次還能說是蒙的,可是整場戰鬥以高達兩位數的次數發生,就不能全部用運氣來解釋了。
楚君歸仔細回想,發現在憤怒之下自己的精神狀態有種非常微妙的變化,對於敵人攻擊和閃躲時時有種非常奇妙的預判,而且這種預判一旦發生時準確率非常高,偶爾的失誤也是來自於外部環境的變化,比如突然屋頂上掉下塊天花板把敵人給砸死了之類的。
這種現象難以解釋,但是楚君歸本能地感覺到它是有價值的,且價值巨大。正常人類,就算是全部由生化器官改造過的人類,也不可能把數據紀錄和分析到細胞級別,更無法將意識徹底地還原,也就無從發現這些細微處的變化。
不過楚君歸可沒興趣再被抓回去當試驗體,更不想讓自己的記憶變成研究員們可以隨意遊逛的領域。所以他把這段戰鬥數據進行了重新編輯,把一切不同尋常的地方全部抹去,然後才交給了零博士。
提交完戰鬥數據,楚君歸就在想,爲什麼自己當時會那樣的憤怒。明明阮夜也好,伊蓮也好,都只是匆匆過客,甚至都談不上熟悉。可是他們的死卻瞬間點燃了楚君歸,讓他不可抑制地燃起怒火。
阮夜是沒有絲毫戰鬥能力的普通人,伊蓮是地下世界聞名的傭兵,兩人之間似乎沒有共同點。然而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只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但最終也未能如願。而且她們都是死在楚君歸眼前。
某種意義上,楚君歸也和她們一樣。
處理完戰鬥報告,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楚君歸無所謂,可是開天已經覺得餓了,小傢伙啃光了一整張的沙發,依然意猶未盡,覺得缺少有機質和熱量。
楚君歸正準備帶開天去吃飯,李若白就接通了頻道,說:“我已經找到了一個負責這次調查的官員,約了下午見面,你要來嗎?”
楚君歸一怔,沒想到李若白的效率這麼高,點頭道:“當然。”
下午三點,在一家外表平平無奇的小店內間,楚君歸和李若白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人正捧着一大碗麪在吃。他吃得細緻且連綿不斷,將碗裡每一根配菜和麪條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最後意猶未盡,把麪湯也喝了大半,這才滿足地嘆了口氣,放下空碗,然後拿過餐巾,細細地擦嘴。
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長得白淨且有些文弱,屬於放進人羣就再也認不出的那一類人。
楚君歸已經知道了他的資料,也一直在觀察他的動作。
周石磊,36歲,剛剛升任安全局調查處的副處長,在仕途中也屬於非常平庸,甚至略有些慢了。從資料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特點,吃麪的動作上也沒有過人之處,楚君歸估計他的格鬥術大致在1.0上下浮動,屬於勉強能打個普通人,輸贏看天的水平。
周石磊的目光在楚君歸臉上多停留了一會,說:“族叔已經好久沒有聯繫過我了,說有重要人物想要見我。正好我忙了一天,中午還沒吃飯,就約在這裡。這家麪店的老湯已經燒了幾十年了,每次我都忍不住都給喝了。這已經不光是面,而是藝術品。”
他看看李若白和楚君歸,說:“窮人的藝術品。”
楚君歸始終面無表情,當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時,就始終是這個樣子。李若白也是不動聲色,但還是多少流露出不以爲然。
周石磊說:“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李若白就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說了。我聽說林兮上校那個審查現在在你手裡,我想問問現在情況怎樣?”
周石磊笑了笑,說:“我猜應該就是這件事,因爲最近我手上也沒有什麼別的案子值得那位族叔親自出面來找我了。不過我的職位你們大概也很清楚,起不了什麼決定性作用,頂多就是做做文件案頭工作。所以,你們還要找我嗎?”
李若白向楚君歸望了一眼,說:“這非常關鍵,我想要知道案件的進展、可能的定性方向,以及其它能夠知道的一切。”
周石磊點了點頭,說:“好,我記下了。不過這個案子非常的敏感,你們都清楚嗎?”
“敏感?”楚君歸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妙。
“非常敏感,關注這個的人很多。所以我也不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我的建議是換個時間和地點,我需要回去整理一下資料,然後需要有族叔在場,我才能決定說不說,以及說多少。”
楚君歸微微皺眉,李若白示意冷靜,然後說:“非常謹慎的舉措,我完全理解。那這樣吧,明天這個時間,我會提前通知你地點。”
“很好。”周石磊起身離開了房間。
等他走後,李若白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沒什麼本事,就只懂圓滑。”
“看樣子他不太想說。”
李若白道:“放心,明白我直接把他族叔叫過來,除非他不想升職了,否則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