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張婉兒那嬌媚而又帶着些許嬌媚的臉,範銘心中一陣恍惚,想想這說不明白的關係變化也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纔好,反倒是香雪這丫頭利落的一邊招呼着下人往裡面搬着一箱箱東西,一邊安排張婉兒進房中歇息。
範銘這才緩過神來,湊到院子外一看,滿滿當當的竟然有兩大車,不由好奇問道:“咋這麼多東西,都是陳叔家的?”
“這都是咱留在清河的家當!”香雪一邊拾掇掉到地上的雜物,一邊回答道:“鋪子還沒弄起來,這宅子也是剛收拾好,往後要用的東西不少,這次接陳家女兒過來順便把這些傢什也運了過來,省的今後要重新置辦。”
“哦!”範銘驀然間有些惆悵,這婦人倒是真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綁在這裡,而自己卻也不好意思說一個不字,或許下一刻就是要真正的成家立業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宿命?
“都拾掇好了,快進去!”香雪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也只能悻悻然的隨着往屋內走去。
整個晚上,範銘都在一陣惶恐與心虛中渡過,張婉兒在陳良家中過的日子明顯比以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那本漂亮的臉蛋此時顯得愈發的明豔動人,而且氣質上也出落得如大家閨秀一般,張婉兒似乎也是感受到了範銘的尷尬,同樣是低着頭沒有說話,保持着那無言的默契,但雙方心裡都明白這遲早還是要面對,或許也就等待着名正言順那一刻的到來。
第二天一早,範銘吃過早食就起身前往縣學,也順便避開同張婉兒之間的尷尬,讓他感動的是香雪偷偷告訴他早食是張婉兒寅時就起來親自弄的,以她現如今的待嫁身份、而且是做客之人這些事情本完全不用插手,但僅僅是爲了自己的早課而放下了自己的矜持,這種無聲的關懷最是令人感動。
雖然要到後天才正式開學,但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到學監處領校規、課本、聯絡同學之誼等等,尤其是聯絡同學之誼這一項,歷代以來讀書士子的交際範圍都比較狹窄,往往同窗、同年等友誼成爲了一道最有力的交際憑藉,也爲今後官場上的進退結下了良好的基礎,同學同年之誼甚至僅次於拜恩府之情了。
順着街道,不一小會兒的功夫範銘就到了縣學,此時縣學雖還沒有正式開學,但已經聚集了不少錦團儒衫的學子,都在各自與自己相熟打着招呼,想來也是同樣的心思,範銘一時還不太適應這士子間的交流方式,只是抱拳含笑着朝各人點頭示意。
由門房領着直接去了掌諭的房中,領了校規及課業,同後世的入學手續一般,也是正常的走個流程,不過規矩更爲繁茂,而且因爲學生人數少,顯得有些一絲不苟。
辦完一些入學的手續,掌諭吩咐齋中僕役將他領往校舍中去,到校舍中時,發現早已有不少的新生學子在其中高
談闊論,顯得意氣風發,但明顯的分成了兩個團體,從衣着上看就知道是城裡鄉紳之子的一派和鄉下來的學子一派。
清河鄉的另外兩個學子也在其中,見範銘的到來,頗有興致的迎了上去,“範兄,你總算是來了,我和馮山正說你呢,昨日沒見到你,生怕你還沒有落實好住處!”說話的這個是鄰村的陳如實,生性活潑,年級也與範銘一樣,因此還算談得來。
範銘笑着點了點頭,“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可都領了校規了?”
“都領了,倒是你,你的束脩可都送妥當了?這錢可省不得,若是禮節不周的話,怕是這一年都要遭遇先生的冷遇,這都是我家中長輩同我說的。”陳如實對範銘頗爲關切,三人都是同鄉,對彼此的家境都比較熟悉,因此也沒有什麼可避諱的。
範銘苦笑了笑,束脩一事他只能是送了一套再普通不過的筆、墨,但這又能有什麼辦法,誰叫自己的家窮呢,總不能再去伸手跟香雪要,那也太不要臉面了,搖了搖頭,輕描淡寫的回答了一句隨即岔開話題道:“爲何今日縣學中之人如此之多,這縣學怕是不止上次甄選上來的三十多個吧?”
陳如實哈哈一笑,道:“當然,今年縣學共有三齋(也就是班),一個齋三十幾名學生,總共百名學子整。”
“一百名!”範銘有點驚訝了起來,“爲何這麼多?”
陳如實玩味的一笑,“你當真以爲縣尊大人興學全部是甄試而來麼,鄉紳商賈名流早預定好了名額,再加上往年的一些學子,一百人還算是少的呢!”
範銘恍然明悟,原來這是一次半公開的內部選拔啊,想想也正常,鄉紳商賈是納稅的大戶,王知縣初一上任便舉興學大事,這本就是一件能夠籠絡人心的手段,不趁着這個時候來‘討好’這些鄉紳大戶可就是愚笨了,或許興學的本意也就是用來做這個的,“你們是分到那個齋的?”
“咱們三個同是被分到了明學齋,其他還有慎思齋與審問齋。”
“哦,那感情好,今後咱們同鄉可要相互照應!”範銘同兩人親熱招呼了一陣,正準備轉身去別的地方轉轉好熟悉一下環境,驀然間聽到一陣高呼聲,聲音中充滿着激憤,仔細一聽好像是在罵着何人,範銘不由心中好奇,這開學之際在這麼多人的前面當街辱罵可謂是有辱斯文,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學子如此不懂禮節,同陳如實和馮山對視了一眼,一同湊了過去。
“破落戶,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縣城中可不是你那鄉下,可以隨意吐痰的麼,如此寒酸還有臉面讀書!”出聲的是一個衣着頗爲精緻的胖子,一看就知道是城中的富戶子弟,他的身旁還站了兩個同樣衣着華麗的學子,三人正對着一個幾個衣着頗爲寒酸的學子,看神態上卻是被那胖子三人壓得擡不起頭來。
範銘小聲的問了旁邊的兩個學子,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來是其中一個衣着寒酸的學子不小心吐痰粘到了那胖子的衣襬,遂被幾人連番損落,卻又不好爭辯,聽着這三人的侮辱只能是低着頭憋在心中,漲得臉紅脖子粗。
陳如實輕嘆了一聲,望了望左右,放低了音量湊到範銘的耳邊說道:“此次縣學城中大戶子弟遠遠超於我鄉中甄選子弟,隱隱有相互抗衡之意,今後少不得有所‘切磋’。”陳如實在切磋的兩字上加重了語氣,臉上做了個頗爲玩味的表情。
正當範銘搖頭準備離開之際事情彷彿又有了新的變化,從人羣中出來一個皮膚稍黑、頭髮凌亂不修邊幅的學子,站到了那幾個寒酸學子的前面,指着那胖子三人道:“你們三人不分五穀,四體不勤,有何資格說道別人,滿口穢言,又有何資格在夫子的門下讀聖賢書!”
那胖子三人彷彿對這人頗爲忌憚,絲毫沒有了方纔的張狂,那胖子道:“沈文倫,咱家不屑同你理論,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咱就當被狗咬了,走!”
範銘不由感到好奇,這不修邊幅的少年學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這麼大‘魅力’,陳如實見範銘投向他的疑問的眼神,立即回答道:“此人名沈文倫,別號狂人,是應天府有名的狂士沈從之孫,學盡了其祖父之‘惡習’,狂傲不羈,爲人又好打抱不平,又偏偏有理有據,讓人奈何不得,聽說有一次更是生生的落了主簿大人的面子。”
範銘心中一笑,以前聽說過楚狂人,想不到還真有這種人,而且還是世襲的,或許也僅僅是少年意氣,在學業上或者其他事情上面爭風頭是常有的事,但與他何干,他內心早已經過了這熱血的年紀了,“別由他罷,咱只管將本身課業做好,將來金榜題名時能夠在京師大殿之上出頭纔是真的出頭了。”
“話雖如此,總歸也湊個趣不是。”陳如實顯得有些躍躍欲試,對於今後的縣學生涯充滿着興奮。
同兩人再聊了一陣閒話,範銘自行在校舍範圍內轉了一遍,將這稱作爲爐亭的教室參觀了一番,同後世的普及教育不一樣,能夠到縣學中的就代表着一種身份,也就意味着將來會進入統治階級的行列,自然教學環境算的上是很好的,可比作是後世中的貴族學校,一個齋即一個班也就是三十個人,教室大而亮堂,明窗淨几,衆學子據書幾圍繞夫子爲中心而坐,單論學習環境,算得上的是非常不錯,最重要的是鳥語花香,書卷之氣蕩然於這空氣之中。
將整個流程熟悉了一番之後,在午時初,孫學正例行給衆學子訓了一番話,無非是勉勵衆人勤奮讀書、孝奉聖賢之類的話,宣告後日正式開學之後,衆學子各自散去,各回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