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銘同範秦氏在屋裡坐着,春桃張羅好了茶水讓兩人邊吃茶、邊歇腳暖身,範銘打量起這房間中的擺設來,和平常的農家沒什麼區別,家中的物什明顯也都是用了許多年的木器,大多都有些開裂,不過相比起從前在清河的家中好上許多,算得上是一戶殷實的農家了。
範秦氏拉着春桃的手,望着他身後的兩個孩子眼中充滿着慈祥,“你看,一晃眼幾年就過去了,孩子都這麼大了。”
“娘,快別說了,這麼些年我都沒去看您,你別怪我跟守順。”
“這是你爹臨走前特地吩咐的,怪你幹啥!當初要不是你爹爹讓我們不聲不響的遷到清河,恐怕連小五都保不住,你說咱家這是遭惹了誰了!”一說到這裡,範秦氏忍不住一陣後怕,又望了望範銘眼神變柔和了起來,“幸好如今五郎出息了,咱家的苦日子也總算熬過去了,就是苦了你和三丫頭了。”
“娘,快別這麼說,我和守順守着這十畝坡地足夠吃了。”春桃眼睛紅紅的,從身後拉過兩個娃娃,邊招呼孩子喊範銘舅舅。
兩個孩子卻是有些怕生,老老實實地依着他娘,不言不說也沒亂動,範銘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些剛在街上買的糕點,朝兩個孩子招了招手,將糕點遞了過去。
兩個孩子眼巴巴的望着範銘手中的糕點,卻又不敢向前,春桃見這兩孩子怕生,便拍打着身邊的孩子道:“快,這是姥姥這是舅舅,快叫人!”。
這兩個孩子怯生生的叫了聲小心的從範銘的手上接過了點心,緊緊的攛在小手中,又往範秦氏身邊涌去討要點心。
“好好好,都長這麼大了,記得那年這兩孩子才這麼丁點”,範秦氏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笑呵呵道:“你們舅舅今個兒預備下了好多點心果子,非得把你們的嘴給吃油了不可”。
趁着範秦氏同範銘逗弄着兩個孩子的時候,守順趁着一個轉身將春桃拉到外面,“我說,你看出來了沒?”
“看出來啥?”
“你沒看出來娘和小舅子身上的那身裝扮,那是一般人能穿的上的麼?”
春桃驀然反應了過來,也覺得有些奇怪,自家的情形她是再清楚不過,從爹爹遭責應的那時起家裡的錢財就全部耗盡,還牽連到三妹婿家中,後來還是自己賣了十畝坡地才勉強讓家中支撐下去的,以至於現在自家的日子也過得有些緊巴巴的,難道是爹爹還留下了什麼產業如今才重新啓用了?
一時沒想明白,但畢竟是自家人,又高興了起來,“這不是好事麼,待會兒歇空我問問娘去,到底是咋回事。”
“我是說咱家都這樣了……”守順有些急了,拉着春桃的手不讓他進去,“看小舅子那裝扮和氣度,一副衙門老爺的派頭,估摸着當是回衙門當差了,咱那件事能不能求他給幫幫”。
“那件事!”春桃皺了皺眉頭,有些爲
難,“別說還不知道小弟是不是回衙門當差了,就算是回了又能管得了小離村這事?這可是戶長親自點名的。”
“總得問問試試,我這一出去最少得半載數月的,你們娘幾個咋辦。”守順望了望不遠處的快要成熟的十畝坡地嘆了口氣。
“那我待會兒就和娘說說。”春桃一想到這件事就不由的一陣鬧心,“按說咱家交付賦谷帛哪次不是按時按量的交付了,還補足了出役的免夫錢,爲啥戶長還要出咱家的伕役。”
“唉,誰知道。”守順嘆了一口氣驀然又想起什麼來,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你說咱家是不是太寒磣了些,我記得當初你家興盛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進你家門房。”
“沒事!”春桃倒是豁達,“又不是外人,咱家就這樣了還能弄出朵花來,你進去和小弟說說話,說不定還真讓你給說中了,到時候也就能幫襯幫襯咱。”兩口子商量着便進了屋,帶着一份忐忑的心情望着範秦氏逗弄着自家的兩個娃兒,守順也憨厚得笑了起來。
春桃看兩個娃兒樂和自己也高興,湊到了範秦氏的身邊坐着,“娘,快跟我說說這兩年家裡的事兒。”
“好好!”範秦氏興致也挺高,簡略的將在清河的窮困日子、以及後來範銘到村學,再有機緣到縣學,再進衙門的事說了一遍。範銘聽得也頗爲感動,雖然同莫惜容的關係以及過程中的一些隱情是範秦氏所不知道的,但僅僅是這些家常話在此刻也說得頗爲動情,情到深處,母女倆眼淚涔涔的。
聽清了開鋪子進衙門的事,先是一喜,又隨即擔心了起來,她雖然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但好歹也是從小在家中見過一些,畢竟還是懂得一些,這衙門難進易出,要想扎穩腳跟可不容易,從商也要有衙門的底子,要是底子不牢靠這買賣也做不長久,“小五,這做買賣一事咱家從來就不擅長,可要小心着來,當初咱爹爹就是栽在這商事上,讀書考取功名纔是正道。”
這番關心的話聽得範銘一陣心暖:“放心吧,大姐,我還在縣學上學呢,課業從沒落下過。”又逗弄了一下兩個小外甥,範銘從懷中掏出了十貫交鈔以及早準備好的一些布帛,遞了過去,“大姐、大姐夫,這些你們先拿着,如今咱家日子還算過得去,今天過來帶你們認認門,也好今後讓你和姐夫常來。”
“這感情好!”守順接過範銘手中的交鈔,頓時吸了一口氣,“十貫!這……這怎麼行,這……太多了。”守順有些嚇到了,當年老丈人家富庶,這十貫也算不得什麼,但這十貫也不是輕易隨便就給人的,這小舅子忎是大氣。
春桃倒是沒去注意這錢的多少,自己小弟能夠有今天自己也跟着沾光,又說了一陣話,範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對春桃道:“大姐、大姐夫,時候不早了,你們收拾收拾,我帶你們去認認門。”
“是是!”範秦氏連連點頭,拍了拍
春桃的手,“咱範家雖不比你爹爹時候風光,但也算是又重新立起門戶了,你快去收拾收拾,咱去接你三妹,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
“誒,我去收拾收拾!”春桃滿心歡喜,轉身出了門,守順也跟着出了門,一拉她的袖子,輕聲道:“你聽到了,小舅子真的是進衙門了,那事你得說說。”
“知道,這不是還沒機會麼,等到了地方了我再同小弟說說。”春桃說着又瞅了瞅他守順,“你就別去了,家裡這麼多活。”
“誒,好!”守順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正當春桃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村口等着的小七急匆匆的撩開了簾子進得屋來,一臉着急的模樣,範銘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少爺,不好了,咱家的鋪子有麻煩了,現在夫人正應付着呢,來人不善,看樣子是要鬧事。”
“什麼!”範銘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清楚點,誰來的?”
小七也顧不得喘氣,“是夫人讓嚴老二趕車來的,是誰還不清楚,估摸着也就是故意來鬧事的,若不是夫人及時應對着,怕是就要動手了!”
“走,馬上回去!”範銘這時也按捺不住,鋪子倒好說,家裡就莫惜容一個婦道人家和幾個夥計,應付一般的客人還好說,要是真遇到了不講理的怕是真要吃虧了,轉身對範秦氏道:“娘,你先同大姐夫去接三姐,我先回去應對着,讓小七在這照顧着。”
“快去,娘這沒事!”範秦氏也是一臉的擔心,一邊揮手讓範銘走一邊囑咐道:“五郎,凡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知道了,娘!”範銘心急如焚,分別同守順、小七分別囑咐了一番之後,一撩簾子大步跨了出去,果然在村口的位置鋪子的一個夥計嚴老二趕着一輛大車在哪兒等着他,見範銘前來立馬一拽馬繮,“少爺,快,晚了怕是要出事了。”
範銘一個箭步跳了上去,也不多說話,只是喝了一聲,“走!”
從小離村到縣城也要將近七、八里的距離,範銘心中着急,一個勁的催着嚴二快馬加鞭,不一會兒的功夫,馬車就到了鋪子前,一眼掃望過去,果然鋪子的門口已經被數個潑皮圍了起來,範銘眉頭一皺,沒等車子停穩就急急跳下車去。
一邊往鋪子裡趕,一邊在心裡划算着,來楚丘縣城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他敢說在這楚丘縣城即便有人不認識他也肯定聽過他的名號,應當也沒人敢明目張膽的鬧事,而且想想在楚丘自己好像也從來沒有得罪過什麼人,難道是……
沒由得範銘考慮,從鋪子裡傳出一聲清脆瓷器破裂的聲音,範銘心一緊,沉着臉進了鋪子裡,瞬間將鋪子中的情形收入眼底,在見到莫惜容冷顏站在櫃檯裡和麪前兩個陌生人對峙的時候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只要她沒事一切都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