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事看起來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在某些時候卻有着非常關鍵的作用,兩個‘伏筆’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範銘心裡也沒底這,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只能多做不能少做,這也算是對自己心境的一種考驗。
顧不得回家梳洗一番,範銘就直接返回猴兒谷,等他到了的時候,發現王知縣與洪德善已經帶着一衆捕役聚攏在了離猴兒谷更遠一處官道旁的土圍子中。
時令已經是五月多了,天兒一天比一天熱,再加上這兩天的天氣實在又悶的很,這個土圍子裡呆着實在難受,本來早安排的在左近的村子裡歇宿,只是眼下實在是緊要時期,加上洪德善有個毛病,但凡出縣城辦差時必定要跟手下的公差們住在一起,這習慣都堅持二十來年了,所以雖經周圍人苦勸,王知縣也依舊還是堅持着,而衆人也就到了外面的露天地裡說話。
一個班頭“啪”的拍在脖子上,打死了一隻山螞蟻般大小地蚊子後,他邊用手捻着蚊子邊恨聲道:“點着艾草都防不住。這蚊子真他娘狠”,這麼些日子處下來,也實在有些憋得狠了,班頭兒如今說話也沒了王知縣初來時強作出的文縐縐模樣,儘自恢復了粗豪的本性。
“就身上那燻人的味道。燒沉香也防不住”,坐在一個木樁上的洪德善笑着說出這話時。特意舉起手來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後嘆息聲道:“奶奶的,咱都多少年沒受過這罪了”。
“可不是咋的!自打那次圍剿二郎山魯大角之後,就沒遭過這罪了”,班頭兒說話間扭頭往官道方向看了看,重重吐出一口濃痰後啞聲說道:“要是這次真能把這一窩蜂給揪出來,我要不好好侍候侍候他們,就對不起咱們這些日子吃的這麼些苦”。
班頭兒粗魯地言語和恨恨吐出來的那口濃痰都讓王知縣眉頭微微一皺,但對於他說的要狠整一窩蜂這些強匪的話卻沒說什麼,作爲自幼飽讀詩書地他而言,心下也對這些人恨到了極點,當然其中也多半是對這一窩蜂背後指使之人。
王知縣如此表現分明就是默認了,班頭兒嘿嘿一笑,情緒明顯高漲了不少。邊啪啪的拍打着蚊子。邊興奮地說着抓住這些人後將如何處置的話,隨着他越說越多。眉宇間的戾氣也越來越深。
知道手下的弟兄這些日子是憋的狠了,現在能有這麼個話頭髮散一下也是好事兒,洪德善也就沒攔着,只是在班頭兒興奮下提到什麼不宜爲外人所知的話頭兒後,他才重重咳嗽幾聲提醒一下。
範銘就坐在洪德善和王知縣身子後側,手上拿着一隻長長的枝條驅趕着蚊子,聽着班頭兒在那兒興奮的說話,他雖
然沒有接口,但心下實有幾分快意。
要不是這該死的命案,何至於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受盡了苦悶不說,單是身上黏糊糊的汗就讓他難受得緊,這身上都有些發臭了。
就在範銘悶得有些難受,想要站起來到外面走動走動的時候,就聽西邊遠遠的有一陣兒馬蹄聲傳來。
馬蹄聲剛一傳來,王知縣頓時就站了起來,正‘閉目凝神’的洪德善也半點不慢,站起來後索性就踩上了一處小丘往西探看,就連在一旁漠不關心躺着的團練也都坐起起了半個身子。
範銘順手將手中的枝條一扔,也站了起來,他這會兒心下也着實緊張,這緊張不僅有着跟王知縣和洪德善等人一樣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這次以以退爲進的戰略是由他第一個直接提出來的。
悶熱天兒裡趕的又急,那馬上的捕役也是滿臉油汗,臉上、嘴角旁起了一層乾白皮,他還沒落穩腳,洪德善已迫不及待扯開喉嚨問道:“老刑,咋樣了?”。
“人都撒出去了,老李帶了兩個役夫從城裡出發了!”,聽到老刑在馬上高聲的答應之後,洪德善攥的緊緊的右手漸漸的鬆開了,“好,再去盯着些!”,與此同時,王知縣也如釋重負的長嘆了一口氣。
聽說人都撒出去了,範銘心裡也是陡然一喜,但喜意兒剛過心下卻愈發迫切的想知道城裡、以及另三路的消息,畢竟官道這麼長,一窩蜂若是真敢動手選擇的地點也不能完全估摸得着,但這種迫切的背後又含着一種莫名的憂心,萬一……
天兒本來就是又悶又熱的,再加上這股子七上八下,又急迫又擔憂的勁頭兒,範銘現在的狀態還真跟洪德善說的一模一樣,心下憋地跟點了火一樣。
約莫着又等了近一個時辰,這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按往常的慣例現在就該動身回借宿的民宅了,範銘看了看端坐在木樁上不言不動地王知縣,什麼話都沒說。
不光是王知縣一臉端凝的在此坐等。就連團練副使及洪德善也絲毫沒了說話地興趣,只是在沉默中不時扭頭去看看北邊兒的那條山道兒。而在他們這個小旮旯外,還有幾個多個面容黧黑憔悴的捕役也聚在一起,同樣沒人說話,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官道。
眼下這個場面靜默地古怪。靜默的凝重,只差這一路了,這一路萬萬不要出什麼問題纔好。同樣靜默無語的範銘機械地搖動着手中的乾柴,心下來來回回的就是這一句話。
當昏黃沉鬱的太陽從遠處的山坳線上徹底落下去的那刻,西邊兒山道上終於傳來了隱約的馬蹄聲,這馬蹄聲剛一傳來,王知縣兩頰上猛然騰起了一片紅,因咬牙太狠的緣故,腮幫子上肌肉上下一棱棱的滾動着。
也沒人招呼,洪德善與小旮旯外地那些捕役、土弓手們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在夕陽最後的一點餘輝下。身形僵硬地死盯遠方來的山道
兒。
剛纔那馬蹄聲一響,範銘就覺得心裡“咚”的一聲兒。隨後就覺自己的心跳跟那“踏踏”的馬蹄聲完全融合到了一處,隨着馬兒越跑越快,馬蹄聲越來越響,他的心跳也越來越急。
“咋……咋樣兒?”,站在木樁上的班頭兒喊話時,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顫音!
“現身了,果然是從城裡出來的!”,雖然夾雜着馬蹄聲,但老刑傳來的聲音卻依舊清晰無比,隨即,範銘就聽到了一陣兒大喘氣兒的聲音,班頭兒愣在木樁上沒動,王知縣則緩緩閉上了剛纔大睜着的眼睛,只是臉上的那兩抹紅更濃烈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隨着老刑的這個答覆範銘手中猛然一緊,隨後就覺全身猛然一鬆,似被人抽乾了力氣一樣,尤其是那顆剛剛吊的高高的心,現在虛乎乎的落不到實處。
“萬事齊備,只欠結果了!”,充盈在範銘腦海中的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看着你長的文秀,手勁兒倒是不小”,身邊響起的話讓範銘恢復了正常,扭頭看去時才發現他那隻手正緊緊抓在洪德善胳膊上,哎!都是剛纔太緊張的緣故啊。
也正是這個消息的到來讓小旮旯裡因過度沉默而顯得有些壓抑的氣氛活躍起來,“大哥,這次怕是要成了,我帶着弟兄們去了!”,興奮的班頭兒說起這句話時聲音不覺然間大了一倍,說完之後他便向那羣剩下的親信捕役們跑去。
隨着洪德善開口說話,王知縣緩緩睜開了眼睛,嘴裡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及至他要往起站時,腳下卻猛然打了個趔趄,被同樣長出氣兒的範銘給扶住了。
“天兒也黑了,外邊兒蚊蟲多,送大人回去”,洪德善平淡的話語裡透出一股子暢快,但他的眼神兒始終沒離開過沐浴在蒼茫夜色中的官道方向。
“唉,真是柳暗花明,柳暗花明啊!”,王知縣站了起來大大的伸展了一下身子,愜意的嘆息了一聲後,手上拍了拍正在一旁跟着的範銘,“這次若能順利緝捕一窩蜂歸案,你是首功!”。
見範銘聞言一愣,王知縣臉上一笑,“總算能睡個踏實覺了,走,回去!”
陪着王知縣策馬趕往借宿處的路上,範銘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王知縣剛纔的那句話,強自壓抑的興奮後面是隱隱的期盼,若是這次真能將卜縣丞連根拔起,不說王知縣所能得到的好處都是顯而易見,就連底下的班頭、捕役都能有不少的賞錢,那麼他呢?
他又能將得到什麼?升官兒?以他進入縣衙的短暫資歷,這個是不大可能了,賞錢?說實話如今他還真不怎麼看的上,或者等這次之後,生活便安定下來就是最大的好處了吧,再者可以安心的讀書備考了!
紛亂的思緒蔓延於腦海,夜風撲面,範銘沒有感到絲毫的冷意,心裡反而有種暖暖的喜悅,同時還有一種不能言語的成就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