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隨着冬至的來臨,這天氣也漸漸的冷了起來。
這天是範銘到任市易務的第整整十五天,隨着市易務的事務逐漸熟稔,他也開始忙了起來,當然,最忙的不是處理市易務的事務,而是忙着應對四面八方走門子的人。
說起來這還是由市易務的一項事務而起,按照規定,市易務要召集在應天府諸行的行鋪的牙人充當衙門易務的行人和牙人,要說外面的人不知道這其中隱含的利益的話,衙門中的吏員卻是再清楚不過了,於是這召集行人、牙人一事就像是一塊暴露在空氣中的蜂蜜蛋糕,香甜的氣味無時不刻的吸引着四面八方嗅到了氣味的‘螞蟻’。
光是應付這些走門子的人都讓範銘有些頭疼,最關鍵的是裡面還有不少李通判大人的關係,他一時也不好真的去確認,只能是通通讓老張給擋了下來。
唯一讓他有些小樂的是,對面的老許似乎並不比他輕鬆多少,來來往往的人幾乎就沒有停過,也不知道這老小子是怎麼應付過去的。
端起書案的茶盞細細的抿了一口,擡頭瞄見老張從外面走了進來,便笑着問道:“老張,如何,這外面的人還都應付得過來吧。”
“應對得來,應對得來。”老張連聲答應着,臉上泛着紅光,他老張還從來沒有像如今一般風光過,這一到市易務就抖了起來,就連先前瞧不起他的妻舅都客客氣氣的,說起來這一切還都沾了眼前這位‘小大人’的光了,“我就推說這事都還沒定,要出年才行。”
範銘讚許的點了點頭,“事情辦得不錯,這衙門口可要給我看好了,如今是非常時期。”
“是……是!”老張欣喜的點點頭,身子卻沒動,範銘擡了擡眉頭,“還有事?”
“外面……有個商賈說是您的老家人,我不敢自作主張……”
“我的老家人?”範銘凝了凝眉,夠得上關係的老家人還真沒有多少,是誰會在這個當口來衙門找他,“去請他進來。”
“是,職級。”
不一片刻的功夫,老張領着一個商客裝扮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再看清楚來人的面目時,範銘不由的眼睛一亮,來人不是別人,卻是上次同王稼軒一起到家中的族叔王融安。
“範職級,恭喜啊!”
“王叔,你可折殺我了。”一見王融安如此,範銘趕忙起身,將他迎了進來,轉頭對老張道:“去將那日買的紫筍香拿出來,給貴客上茶。”
“誒!”老張點頭退了出去,心中卻是有些犯嘀咕,這位看上去也不像是職級的老家人,這些天範職級何曾對人如此客氣過,這茶職級自己都捨不得喝上兩次,雖是心裡如此想着,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慢,將茶泡好放在了二人的面前之後,識趣的退了出去。
“王叔,你啥時候來的,也不告知我一聲,也好讓我爲你設宴接風啊。”對王融安的突然到來範銘還是覺得頗有些驚喜,按說他調任市易務之後還沒怎麼跟楚丘縣方面的人
聯繫,王融安卻已經找上門來,不由有些出乎他的意外,這隻能說明王家對應天府的關注可是時時刻刻的。
“呵呵,這次也是剛從汴京回來,就聽說你升職了,王融安笑了笑沒有答話,徑自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封紅包,放到了範銘的面前,“前番沒來得及恭賀升遷之喜,這是一點小意思。”
“王叔,你這可是見外了啊……”範銘遲疑了片刻,沒有去碰桌上的紅包,有些摸不清王融安的來意,要說雖然跟王家的關係還算親近,但跟他這族叔卻還是畢竟隔着那麼一層,而且還有個商人的身份在,所謂無商不奸,不去家裡而直接來衙門這恐怕……
依他猜想的,王融安所爲之事就是當初商定的布帛買賣之事,只不過如今範銘的地位和當初截然不同,仗持着市易務的便利,這事情就比當初要好辦得多,誇張一點說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別誤會,我這可不會賄賂。”王融安呵呵一笑,接着說道,“只是一點心意,這也是楚丘族兄的意思,你榮任市易務職級,這可是咱楚丘百年難得一見的好事,按理來說當是族兄要親自來一趟,不過時下有俗務纏身,因此也就由我來代替了。”
“王叔您說的哪兒話,範銘今日能僥倖進的府衙,憑藉的也是當初楚丘縣衙的積累,王叔的恩情怎麼也不敢忘的,就是再騰達也脫不去楚丘的鄉籍不是?“範銘真誠的笑了,說心裡話,他對楚丘縣還是非常有感情的,儘管是僅僅幾年的時間,但卻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獲得認同感的日子,也正是在楚丘縣城的日子,讓他完全將自己融入了這個世界當中。
“那就好,那就好。”到這一刻,王融安暗中輕舒,在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放下了心中的顧慮,在外行商多年,也算是南來北往老跑商的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見過不知凡幾,也見過不少的大場面,理所當然但也明白這官商之間的一些行事原則,一入官場便就高人一等,雖說如今範銘不過是一衙門吏員,不過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坐得上的,而且最主要的是人家年輕啊,這就是最大的資本,保不齊那一天就飛黃騰達了,如今是建立好關係的最佳時機。
雖是如此,王融安心中還是有些忐忑,即便是範銘同自家族兄關係不錯,但這官商的身份在哪兒擺在,當初範銘只不過是一清貧學子,有道是人心易變,誰知道如今這範銘又如何。
“王叔,楚丘縣如今局面可還安生?”
“好得很,自通了商路以來,咱們楚丘的買賣好做多了。”一提到買賣,王融安臉上的笑容便開了,和範銘說起了如今楚丘的變化,那段時日他跑宋州、陳州以來,楚丘閉塞多年的商路又重新煥發了青春,越來越多的商幫選擇楚丘爲主要商道,隨之而來的各方面民生都繁榮了起來。
說到末了,王融安彷彿想起什麼來,對範銘道:“對了,王知縣明年就要回汴京了。”
“什麼,王大人要回汴京了?”
“是啊,王大人的三年任期滿了,這
些年在楚丘頗有功績,也就積功升調了。”
聞言默然,算算時間,從到楚丘縣衙當差起到如今也是差不多快要到三年考覈之期了,也是朝廷官員的輪差之時,只是想不到時間會過得如此之快,讓範銘心裡不由有些唏噓。
這不禁讓範銘又對王知縣的知遇之恩心中感慨起來,若是沒有王知縣賞識,他如今還是那個在縣學中苦熬的清貧學子,這份恩情是如何也不能忘的,王知縣這一回去也不知道何時纔能有回報。
接下來兩人又隨意的話着了些家常,王融安似乎也絲毫沒有提起布帛買賣的事,範銘卻還是忍不住心裡犯嘀咕的同時也在心裡爲自己劃了個界線,只要他的要求不超過底線他還是要答應下來,怎麼說王家對他也算是有情意在的,漸漸地範銘有些耐不住,試探着問道:“王叔,這次來可是有事?”
王融安一愣,隨即又點了道:“還真有件事要來求你。”
範銘笑了笑,“當是爲布帛買賣一事,可對?”
王融安搖了搖頭,“不是,衙門內自家人避嫌不談公事,這規矩我懂的,此次來是爲了另外一事,是爲了表兄之託,爲的是稼軒那小子之事。”
範銘不由一驚,“稼軒怎麼了?”
“呵呵,沒甚大事。”王融安擺了擺手,“就是這小子老嚷嚷着要出來隨你來應天府做事,聽說你調任市易務之後更是鬧不可止,表兄拿他沒辦法,只好厚着臉皮來求一求你,隨便給個差事給他做,只要跟着你便成。”
“看您說的,我同稼軒同窗之誼,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只要稼軒願意來,我還求之不得呢,怎麼說也算是自己人不是。”範銘故作嚴肅的正了正身形,“王叔只管要稼軒來便可,吏員我沒辦法,牙人、作手還是沒問題的。”
“當個牙人就好。”見範銘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王融安臉上的笑容發自真心的露了出來,雖說原先就知道範銘是個重情意的人,但畢竟所處的位置不一樣,這人也就容易變,這一刻是終於放下心來。
“稼軒現在何處?”
“他此刻就在西城的太和樓裡,就等着我的回信呢,這孩子。”
範銘呵呵一笑,站起身來道:“那我待會兒散衙之後便去尋他,王叔你先回去如何,晚上我再爲你們兩接風洗塵。”
王融安也識趣的站了起來,抱拳告辭,範銘相送到門口之處,臨出門之前,他驀然想起一件事來,“王叔,我給王叔指條發財的路如何?”
“什麼路?”
“應天府城外有個隋堤柳煙,可知道?”
“知道,多年的廢堤了,聽我父親說當年這碼頭可是熱鬧得很那!”王融安點了點頭,不知道範銘的用意,“莫不是漕運要重開隋堤碼頭了?”
範銘沉吟片刻,“正是這隋堤,不過卻不關漕運的事,而是關我市易務之職責。”
“哦。”王融安頓時來了興趣,“這是什麼說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