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熟悉的書院大門口,滿眼望去都是急匆匆走動的學子,已然完全沒了往日那閒逸之氣,都是考試惹的禍啊!
看來這不論在這個時代還是在後世,這考試一事都是一個讓人心憂的大事,只看這些學子們眉頭微微的皺起就知道這次考試對於他們的壓力了。
自太祖太宗重興科舉以來,讀書人的地位就不斷向上提升,自如今的繁華盛世,這文人進仕的最快和最穩步的一個途徑就是科舉,而且科舉制度自隋朝以來至如今大宋已經完善到了一個非常科學的地步,‘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學’這是這個朝代每個讀書人心中的一種理想,之所以上升到了理想的高度,這也和社會發展力高度有關。
商品經濟初興,商人地位上升,卻還沒有達到能夠全國即時配送的程度,商品經濟的發展因此也就有了侷限,這也是範銘一直堅定要走讀書路線的原因,這段時日看上去他在這應天府內翻雲覆雨、得心應手,事實上他心裡明白的很,古代的商品經濟發展到如今這個水平已經是極限了,不再可能超出這個規模和水平。
所謂與人鬥其樂無窮,與天鬥其樂無窮,他也只是運用了一些超出這個時代的見識而已,一旦這些個‘古人’熟悉了他的套路,他這一套也就不會再玩的那麼順了。
踱着步子不急不緩的邁進書院,尋着林蔭小道進得教舍,又見到了熟悉的同窗們,一股難以言喻的充實感縈繞心中,這纔是莘莘學子應該待的地兒,清新而又充滿蓬勃朝氣,空氣中還遊蕩着一絲清香的油墨味道,讓範銘的心胸一下就變得開闊了起來。
同多日未見的同窗們打了聲招呼,多日未見,鄧正元、李辨等人彷彿也早已經習慣了有範銘這麼一位‘神出鬼沒’的同窗,對於範銘的到來也沒有感到什麼意外,畢竟是公試,別說見過面的,就算是突然冒出一個從來不認識的同窗也沒什麼稀奇的。
“範兄,公務何等繁忙,今日公試何不派人來便可!”見範銘優哉遊哉的模樣,鄧正元忍不住出言調侃着,對於範銘的身份他們最近也有所瞭解了,也不怪這段日子範銘的風頭實在是太進了,他們想不知道都不行,更何況他們的家中長輩也都是在此營生之列。
“哈哈,我這是是忙中偷閒,這偷閒之事也是人能替的麼。”
“哦,看來範兄今日是胸有成竹啊!”
“然也,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範銘知道他沒有惡意,也大笑着和幾人隨意開着玩笑,只不過他這貌似自言自語的玩笑沒人聽得懂罷了。
正當同幾人開着玩笑之時,爐亭之外驀然多了一個身影,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竟然是沈文倫。
自當日離園文會之後,範銘已有數月時間沒再見過沈文倫。
數月時間不見,長相本就俊逸的沈文倫依舊是一身白衣勝雪,從外面施施然走進來,在仲春地陽光下直有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看到沈文倫這樣子,範銘身邊的鄧、李兩人忍不住撇了撇嘴。
書生意氣,這爐亭之間同學最是自成派系,沈文倫分數另外一堂,平日又最是孤傲,又才學高絕,因此很是讓人‘看不順眼’,因此沈文倫這一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爐亭中,哪能給什麼好臉色看。
沈文倫靜靜地看了
看一臉正色的範銘後,又擡頭看了看明豔清朗的天際,“範銘。你沒讓我失望”。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沈文倫再不停留。轉身便往外面走去。
自打沈文倫進來之後,除了範銘之外其他人看都沒看一眼,此時撂下這麼一句牛哄哄的話後轉身就要走,鄧正元又怎麼受得了他這“得瑟”勁兒,“哼,就知道裝相,不就是比我穿得白點麼,裝什麼清高,有種跟我們去挖河道去……”。
剛剛走出二進院門的那個白衣勝雪的背影定住了。
“姓沈的,莫要以爲會寫兩首詩,會讀些書就是君子了,什麼是君子,君子就男人,能真正的爲國爲民做些實事纔是真男人。”,鄧正元幾人本就看沈文倫不順眼,對於一而再,再而三無視自己地沈文倫,鄧正元幾人的自尊也實在是被挫傷地厲害,是以並不爲範銘的眼色所動,繼續嘿然冷嘲道:“你那畫充其量不過是在紙上塗塗抹抹,除了掛在牆上當壁紙外,還有個鳥蛋用。而範銘卻是以應天府爲畫卷,以千百人爲畫筆繪一副《應天府漕運暢遊圖》,等這畫兒完成之後,應天府二十萬百姓子子孫孫都能受益,神氣個甚?”。
“鄧兄。”眼見除了堵住他的嘴外實在阻不住他說話,範銘伸手過去拉着他。
“別拉我,範兄,你放開,今日就讓我教訓教訓這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狂妄書生!”,鄧正元一把掙脫了範銘,冷眼看着漸行漸近的沈文倫:“筆墨小功夫,自打在進書院的時候就看他不慣了,自以爲會寫幾首詩就了不起了,也不知他幹過一點爲國爲民的‘小事’沒”。
說完之後鄧正元還挑釁的朝沈文倫挑了一眼。
沈文倫轉過身來,走近幾步,面色不改,直盯盯的對鄧正元望了一小會兒,看得鄧正元不覺有些心虛,不過有李辨幾人在身後撐着,一挺腰又把脖子揚了起來,卻沒想沈文倫並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我輩讀書士子畢生所求不過修齊治平四字而已,其他倒還真是小道,跟範兄近日忙碌的《應天府漕運暢行圖》比起來,我今日此來倒顯得淺薄了”,沈文倫說着這話時,眼中熠熠生輝,“範兄,汴京之約可還記得”。
“汴京之約啊!”範銘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若是先前對於金榜題名有充分的信心的話,而這些日子的磨礪讓他的心境有些變化了。
“是,汴京!皇城禮部試場上再決勝負。此後吏部銓選,撫一方黎民。且看誰家之治下更能河清水晏,百姓安居”,說到這些時。素來望着清淡的沈文倫聲調越來越高,“範銘。你可敢跟我比嗎?”。
“噢,沈兄是要比這個”,看着一臉意氣風發、激動難抑的沈文倫,範銘胸中也猛然衝起一股豪氣,當下重重一拍石几道:“不應不丈夫!”。
“好一個不應不丈夫!”。沈文倫同樣的一拍石几,陡然扭頭看着對面地鄧正元幾人。“你們呢?”。
“我們?”,鄧正元、李辨幾人一愣之後,忙不迭點頭道:“丈夫,孫子纔不丈夫呢!”。
“男兒千金重一諾”,大笑着撂出這麼句話後,沈文倫也沒在停留,就此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猶自大笑着高聲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輩豈是蓬蒿人,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痛快,痛快!”。
在這大笑高歌聲中,沈文
倫邁步而去,毫不在意臉上的鼻青臉腫,毫不在意那沾染了塵灰地袍衫,這一刻,這個素來看着驕傲而恬淡的人爆發出了讓範銘始料未及的豪氣,看着他那飄然而去地身影,耳聽他放聲暢敘平生之志,範銘一言不發,但胸中卻實感熱血沸騰。
好男兒正當如此,吃百般苦,立平生志!久歷磋磨而不改,斧鉞加身而不移,雖九死其猶不悔!
沈文倫聲音剛罷,李辨便搖頭讚道:“想不到沈文倫也有這一面,看來先前是我們看偏了!”。
迴應他地,只有沈文倫那漸行漸遠的高歌長笑。
一言不合,拔拳相向;志趣相投,死生間闊,立平生志,訂百年約,男兒心胸當如是,少年意氣當如是!
……
公試過後,範銘又回到了監理修造河道的工程中,時間就在熱火朝天地修河槽中一天天過去,這一日,一身土灰的範銘從工地上返回家中,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同樣全身灰不溜秋的張福順及王稼軒。
天色已是仲春,簡單的梳洗過後,在等待吃飯前地時刻。三人便坐在院中的石几上敘話。
“福順、二弟,你們剛纔說的事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範銘邊給二人倒茶,邊接續着路上的話題道:“這麼多人混在一起幹還就是不行,記得我小時候在村裡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人多好吃饃,人少好乾活兒”。
聽到範銘嘴裡冒出來這麼一句,剛剛喝下一口茶水的王稼軒忍不住笑噴了出來,“大哥,你說反了吧”。
“反。怎麼會反?!越是人多一起幹活就越容易混,幹少幹多一個樣,一到收工都吃同樣多的饃。這可不就是人多好吃饃!反倒是人少了,混就混不下去了”。
“大人說的在理兒”,接話的是張福順,“但這修河槽人少了又不成啊”。
“分”,範銘將手中地茶盞往石几上重重一頓,“從明天開始,所有參與修河槽者按五十人一組分開,每組讓他們自己選一個隊正出來,派工的時候把路段再劃細些。一隊一段兒,每天規定好他們必須完成的量,超過這個量再多幹出地另算賞錢,至於工錢的發放,不再具體到人,統一交給隊正,他這組裡誰幹得多,誰幹得少,誰該拿獎。誰該扣發,自有他做主去。如此以來,咱們只需要盯着他們幹活的成色就行了,免得天天當監工,盡去料理那些狗屁倒竈的事了”。
又是一個匪夷所思,前所未聞的辦法。好在張福順這些日子一直跟着範銘,早已習慣了他的天馬行空和種種驚人之舉,沒有表現的過於吃驚,只是遲疑的問了一句。“這樣也行?”。
“試試吧”。嘴裡雖然說着試試,但範銘的語氣卻是篤定無比。要想打破大鍋飯,調動人地積極性,就只能靠承包制,這已是被後世的歷史實踐一再證明過的真理,不可能不好使。
默默想了一會兒,王稼軒猛然間大聲說了一句,“我看行”,一驚一乍之後,他猶自不肯安生,特特的站起身來湊到範銘身邊左看右看。
“你又幹嗎?”,範銘沒好氣的問了一句。
“我就想看看大哥你這腦袋怎麼長的”,王稼軒嘿嘿一笑道:“怎麼就能想出這麼些個前所未有,卻又讓人不能不拍案叫絕的好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