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冤孽反噬

喝聲中,張家三老爺甚至提起了鞭子,厲聲怒斥,嚇得那怪物臉色慘白。

竟是忽然翻了一個跟頭,從身上穿着的破爛袍子裡面,拔出了一根黑黝黝的釘子,臉上帶着委曲的表情,下手卻是一點也不含糊。

嗤的一聲,釘進了自己的肩膀,同一刻,已經拜好了第二道符箭的龍井先生,左肩上也同樣裂出傷口,鮮血滲了出來。

“邪祟,妖孽,可見着了我張家送你的這份大禮?”

那張家三老爺巴不得立時吸引龍井先生的注意力,面色森然,大喝道:“你當它是造生之術,雖然不假,但他卻也是用你的血肉造就,乃是邪物中的邪物,孽畜中的孽畜。”

“但縱是孽畜,也與你血脈相連!”

“你倒還想跳出張家門裡,包藏禍心,但從你入張家開始,這狗鏈子便繫到了你脖子上。”

“有此孽畜在,你便永遠也別想得到真正的自在!”

“……”

迎着他的怒吼,龍井先生動作也分明受到了影響,眼神彷彿有些虛弱的看向了他。

慢慢道:“我參術不少,但確實沒有學過此等孽術,伱……”

“不懂是麼?”

那張家三老爺於木舟之上,緩緩俯身,腳踩舟弦,森然道:“看來你這邪祟,也不是什麼都會。”

“告訴你吧,這怪物,本來就是你的兒子……”

“……”

龍井先生也瞳孔微震:“什麼?”

“你或許以爲,自己參與了斷王朝皇命之事,罪孽深重,註定無子?”

張家三老爺聲音如同比這陰府裡的鬼哭聲還要陰森:“但我張家門裡那傻姑娘,太過念着你。”

“只因你在她面前,無意中提過此事,本該將這件事早早告訴我們的她,卻犯了癡念,一心想要爲你留下一子,因爲她清楚,只在得了這一子,張家才容得下你,你才甘心留下。”

“她太過敬你愛你,甚至說什麼你非凡俗之人,早晚昇仙而去!”

“你確實罪孽深處,被天公所棄,不得有子,只是,她卻不惜前往福廬之處,一頭一臺階,拜上了山,求賜福緣,也爲你求來了這一子,只是這等行徑,卻又瞞得了誰來?”

“既然她得了一子,便也有了法子,萬千冤孽,有的是想入此血胎之人……”

“所以,你的兒子,便成了這樣……”

“……”

說着話時,他的聲音,竟讓人聽着如同噩夢:“你本就是奪舍邪祟如今,你的兒子卻也被邪祟奪舍,我只問你……這番滋味,究竟如何?”

天地寂寂,四方無聲,只有他的陰冷聲音,高高傳了下來,擠進衆人耳中。

這一霎,就連胡麻都心裡重重一驚,滿懷擔憂,向了降神臺上看去。

而在降神臺上,龍井先生已經呆立原地,甚至忘了拜那第二道符箭,枉死城裡,不知多少被他喚醒的冤魂厲鬼,也皆將無數怨氣纏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似恍然未覺。

只有臉色愈發蒼白,忽地劇烈咳嗽,咳了幾聲之後,一口鮮血,陡然之間,從胸間涌了出來,打溼衣襟。

擡起頭來時,慘白的臉上,竟滿是迷茫:“她……她做了這些?”

“前輩……”

胡麻聽着這張家三老爺的話,心裡都已壓抑不住騰騰怒火,眼底生出了一抹擔憂:“前輩,你……”

“那……”

龍井先生似乎已經聽不見胡麻的話了,只是眼神癡癡的看向了他身邊的怪物:“那……原本該是我的兒子?”

“……”

“嘎嘎……”

而那怪物,無知無覺,眼見得龍井先生目光看來,本就一身是血,竟是更興奮了起來。

驟然之間,拔出了釘子,在自己的身上,不停的刺着,扎着,每刺一下,都痛得怪叫,但又緊跟着瘋狂的笑,刺的更加用力,龍井先生身上,便也同樣出現了無數傷口,鮮血淋漓。

“我親自入陰府,爲你尋來這一條十惡不赦之怨鬼,奪舍血胎,噬母克父,如今你見着了,不知可滿意否?”

木舟之上,張家三老爺笑容低沉,神色說不出的酷烈,緩緩挑眉看了一眼,居高臨下,緩緩道:“她生此孽胎之時便已死,神魂不存,天地無依。”

“並因了你,不得埋入張家祖墳,又因你不肯正式娶她爲妻,哪怕死後,都孤苦無依,孤伶伶一個……”

“……”

言語如箭,聲聲扎進龍井先生心底,滿面譏誚:“學了幾手魘法,便想反了這天,簡直癡心妄想!”

“我張家坐鎮十道地脈,爲這天下謀取安穩,有我張家人在,這天下便亂不得,而我張家門楣高,那也是天下人給我托起來的。”

“莫說你這區區魘法,便是你真讓這枉死城整個到了陽間,又何能動我張家分毫?”

“……”

“……”

隨着他那番高高在上的話,龍井先生已經沉默不語,竟似真被壓住,動彈不得。

而胡麻則如何能看得,驟然之間,劈手向那怪物抓去,但剛剛還躲着胡麻的怪物,如今竟是滿不在意,揚起臉來,正接着胡麻的手。

胡麻不敢將他打死,反手奪下了他手裡的鐵釘,一把將其制住,想要阻止這怪物自傷。

但這怪物卻是口中發出了惡鬼一般的怪笑,舌頭亂嚼,身體裡面,也一陣咯咯作響,血肉彼此消融吞噬。

胡麻前所未有的憤怒,也前所未有的無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想要將他打暈,但這怪物腦袋也只是晃了晃,便緊跟着嘎嘎大笑,他就是奪舍之魂,身魂不契,不會昏倒。

“妙啊……”

同在此時,那孟家大老爺讚許的聽着張家得意之作的同時,也知道得了機會,大袖一揮,身邊陰祟厲鬼,便悄然向了這臺子上摸來。

已是確定了那降神臺上的邪祟,既然被張家用一根鏈子拴住了脖子,那麼,剩下的這一隻邪祟,便也是囊中之物了。

只是,他也未曾察覺,旁邊的張家三老爺,臉上本是陰森獰笑,卻漸漸的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

他也很想知道這降神臺上的邪祟,知道這秘密之後的表情但這個心願滿足了,另外一個疑惑卻升騰了起來……

……不是,那邪祟痛苦難當,萬箭穿心,但爲何,直到此時,還沒有死?

……甚至,他只是痛苦,卻沒有更進一步?

“替我除掉這隻怪物……”

降神臺外,連胡麻都已心神不穩,以爲這七枝箭,無法再射了出去時,便聽到了龍井先生低低的聲音。

他心裡一驚,猛得擡頭,便見降神臺上,龍井先生已經擡起了頭,臉上,是如同死灰一般的顏色,但身上的傷口,卻已經不再流血了,甚至動作,也像是未受影響。

他緩慢的,堅定的,轉身面向了稻草人,高高拱起了沾滿鮮血的大袖。

“不對……”

那張家三老爺臉上的表情,都已微微僵硬,眉頭忽地緊緊皺了起來:“血親冤債,爲何傷不了他?”

“你說出此話,不過是爲了毀我心境!”

不僅是那張家三老爺就連胡麻等人,也在好奇。

但在四下一片死寂之中,龍井先生的臉色蒼白,悲苦深藏,但卻並未如他們想的一般大失方寸:“可她敬我愛我之心,我早知道,又何必你來提醒?”

“我不願寫給她一紙婚書,只不過是自知罪孽太深,不想連累了她而已……”

“但既然你們張家堅持,那便看看,若我入了張家門裡,都夷之怨,一併襲來,你們貴人張家,又能撐得幾分吧?”

“……”

“快……快攔下他!”

張家三老爺,如今還未完全搞明白事情原委,卻已大感不妙,彷彿有些要緊的事情,出現了偏差。

而於此時,龍井先生面向了稻草人,緩緩拜了下去,口中聲音平淡已極:“你們張家只搞錯了一件事,我並非鐵觀音,我號龍井,魘殺夷朝都姓十七萬皇族之人,便是我。”

“與我有血脈因果牽連者,天地不容,生生世世,爲都氏所咒……”

“我不願娶她爲妻,只因不願她替我受這因果,但她既然已經不存於世,那便看看,你們張家這門楣,比這都氏皇族,又高几分吧……”

“……”

“……”

轟隆!

說着話時,他一拜到底,傾刻之間,便有滾滾冤氣自枉死城中爆發,傾刻之間,便附着於此箭之上,瞬間卷飛了這漫天的陰魂,陡乎之間,飛進了陽間。

“唰!”

這一箭,飛向了陽間,落在了某個未入祖墳,荒草萋萋之地,連碑也未立的一座小小的土包之上。

土包之上覆了一瓦,於此一刻,瓦片出現了裂隙。

這是相比起第一箭,動靜最小的一箭,卻也因這一箭因果糾纏,定了婚契,龍井先生不再僞裝成鐵觀音,躲着那天地罪孽反覆,而是堂堂正正,入了貴人張家門楣。

上京之地,某個極兇惡地,十幾萬皇族,二百年兇厲不甘惡鬼,忽地掀起驚天怨怒,奔騰流走,浩浩蕩蕩,有了渲泄口。

直指某片深山老林,藏匿極深的風水寶地,那是貴人張家先祖,前朝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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