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撥給陳慶的兩千軍隊是一支廂軍,臨時軍營安排在城南,平時就負責看守城門,巡邏治安,或者搬運物資之類。
這支廂軍一共有六千人,樞密院從中抽調了兩千士兵給陳慶,部將以上將領都沒有,等剿匪結束後,還要各回各隊。
營房由五排磚房組成,近兩百間屋子,周圍有圍牆,還有一座足球場一般大小的校場。
陳慶帶着呼延通等四名手下趕到了軍營,卻發現大門前擠滿了做生意的小攤小販,擺着小桌子炒菜溫酒。
幾十個小攤前都坐滿了喝酒猜拳的士兵,遠處小河邊還有十幾艘做皮肉生意的花船,每艘花船前都有士兵排着長隊。
陳慶騎馬從小攤小販中經過,馬匹是韓世忠借給他,雖然雄駿比不上陳慶自己的馬匹,但也很不錯。
周圍的喧囂熱鬧讓衆人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會是軍隊,若在西軍,這樣的軍紀主將可是要被斬首示衆。
呼延通見識稍多,對衆人解釋道:“廂軍基本上都是這樣,待遇低,士氣不高,當兵都是混日子,禁軍的俸祿高一倍,各種待遇都高,軍紀就會稍微好一點。”
“指揮使,要不要把他們都叫進去?”鄭平低聲道。
陳慶搖搖頭,“先進去看看再說!”
軍營大門也沒有人看守,他們直接進了軍營,軍營內倒是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士兵,走過幾排屋子,屋子裡也空空蕩蕩。
正奇怪之時,前面一間屋子裡忽然傳來一聲暴喝,“大!大!大!給老子來個大!”同時有無數人大笑。
陳慶走過去,卻只見滿滿一屋子人,裡三層外三層圍着一張小桌子,幾名將官在擲骰子,桌子四周押滿了銅錢。
陳慶終於有些惱火了,不是賭就是嫖,要麼就是吃喝,這就是要自己帶去剿匪的軍隊?
“去敲鼓聚兵!”
鄭平跑到大鼓前,舉起鼓槌敲打起來。
‘咚!咚!咚!咚!”鼓聲密集,這是一百零八聲聚兵鼓,要求所有士兵集中,若故意不到或者逾時不到,將被杖打甚至處斬。
鼓聲驚天動地,數裡外可聞,士兵們都驚呆了,片刻,四處一片混亂,喝酒吃飯的士兵紛紛跳起身向校場奔來,在花船前排隊的士兵也一鬨而散,不多時,滿臉通紅的賭徒士兵也從房間裡出來,驚訝地望着陳慶等人。
“在下陳慶,西軍斥候營指揮使!”
陳慶面對兩千士兵先自我介紹,唯一讓他滿意的是,兩千士兵沒有缺勤,都到齊了,雖然有不少人晚到了一會兒,但陳慶今天暫時不想拿他們開刀。
“從今天開始,由我來出任各位的主將,我們任務是剿滅睦州張逵的軍隊!”
陳慶話音剛落,士兵頓時一片譁然,居然是讓他們去打張逵,他們還能活命嗎?
“陳將軍,你沒有.....開玩笑吧!”一名都頭緊張地問道。
“我會開玩笑嗎?”
陳慶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對兩千人高聲道:“很多人聽到攻打張逵就以爲是去送死,難道他比女真人還可怕?我陳慶率領一千軍隊在關中和隴州抗擊數萬金兵,屢戰屢勝,殺敵無數,區區一個張逵就把你們嚇破了膽子,同樣是宋軍,爲何相差如此巨大?國難當頭,難道你們就只會吃喝嫖賭?連最起碼的軍人血性都沒有嗎?”
幾名都頭慚愧地低下頭,兩千士兵鴉雀無聲,陳慶又緩緩道:“我從不會勉強任何人,如果不願跟我去攻打張逵,現在就可以離去,如果願意跟我攻打張逵,我可以向大家承諾,剿滅張逵後,我會把他的錢財全部分給大家,我陳慶分文不取!”
恩威並施,兩千人最終沒有一個人離去。
陳慶隨即將兩千人分成四個營,他自己親自帶領一營,呼延通、劉瓊和鄭平各帶一營,又挑出五十名精明能幹的士兵組成斥候營,由趙小乙統領。
這時,軍器監和匠作監派人送來了兵甲物資,還派來三百輛大車協助他們搬運物資。
儘管陳慶有心理準備,當他看到各種物資後,還是讓他失望了,沒有牀弩,也沒有神臂弩,攻城武器更沒有,只有五百支半舊的軍弩和五百副守城弓,半舊盾牌五百張,各色旗幟兩千面,箭矢幾萬支,剩下的就是一千石米麪、鹽和一些乾肉,還有幾百貫錢,再有就是兩千副舊皮甲,數十副鎖子甲和銅盔。
士兵們目前穿的都是布鎧,帶着笠子帽,手執長矛和戰刀,布鎧不行,連普通弓箭都防不住,必須穿上皮甲,皮甲雖然防不住軍弩,但至少可以抵禦普通弓箭。
穿上盔甲後,天已經黑了,各種物資也不用卸下大車,休息兩個時辰,陳慶率領兩千軍隊和三百輛大車連夜出發,浩浩蕩蕩向西南方向的睦州殺去。
..........
就在陳慶率軍剛走的第二天,臨安城內傳出了一個好消息,西軍在大散關大敗金兵,殲敵數萬,金兵主帥完顏沒立被殺死,宋朝軍民太需要這種振奮人心的消息了,哪怕是在遙遠的關中,一時間滿城歡騰,鞭炮聲此起彼伏。
實際上,張浚已經用飛鴿傳信的方式向天子彙報了和尚原的戰況,這次是正式軍報。
張浚本人也同時抵達了臨安,準備向天子述職。
張浚在官場打滾多年,對官場各種規則十分圓熟,更是深諳規則外的官場竅門,他沒有單獨派人送正式報告,而是讓正式報告和自己一起走,用和尚原大勝的捷報來襯托自己的述職。
要不然,等自己述職之時,勝利的熱度已經過去了,述職的效果就會減半。
天子趙構聽說張浚到來,立刻在御書房召見張浚,陪同天子一起接見的,還有宰相呂頤浩,以及兩位副相國,知政事秦檜以及尚書右僕射範宗尹,知樞密院事李回也在坐。
君臣見了禮,趙構賜座,笑眯眯道:“上次富平初敗,朕就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金兵在鋒銳之上,兵敗也正常,但愛卿後來的韌性就很好嘛!斬首了完顏婁室,又在和尚原大敗金兵,對方的主帥也陣亡了,雖然是吳階、王彥等大將的功勞,但更重要是你這個主帥很合格,調兵遣將有方,也證明朕讓你去經略川陝,沒有用錯人。”
“我們西軍上下都深有感觸,這次大勝是託陛下的宏福,沒有陛下中興大宋的決心,士氣不會那麼高昂,將帥再有才幹也不會成功,我們也是借了陛下的上升之勢。”
這個馬屁拍得好,最後的功勞是天子的。
趙構着實高興,自己遠在東南,也能影響到遙遠的西部。
這時,宰相呂頤浩問道:“我看宣撫使的軍功簿,第一個是都統制吳階,第二個是都統制王彥,這些我都能理解,他們是主將,當然要承受首功,但第三大功勞者是指揮使陳慶,我就有點困惑,一個區區的營指揮使,究竟立了何功,居然能排名第三?”
樞密使李回忽然道:“這個陳慶是不是斬殺完顏婁室那個陳慶?”
趙構臉上露出恍然之意,他怎麼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原來是斬殺完顏婁室的那名勇將。
“是因爲他斬殺完顏婁室,才列功勞簿第三?”
張浚欠身道:“回稟陛下,他的功勞不是斬殺完顏婁室,而是臣在軍報中所寫,他率一千五百名宋軍將士在箭筈關對抗三萬金兵西路軍,雖然他們最後幾乎全軍陣亡,但他們依舊守住了箭筈關,使西路金兵無法南下,爲宋軍主力在和尚原大敗金兵創造了條件,若西路金兵南下,最後勝敗也未爲可知,所以他雖然只是一個卑微的營指揮使,但我們都一致認爲,他纔是真正的首功。”
衆人默默點頭,趙構着實感動道:“正是有這些忠貞報國的將士,大宋社稷才能在虎狼鐵蹄下延續。”
呂頤浩略略皺眉道:“陳慶這個名字我怎麼有點眼熟,在哪裡見過,不是完顏婁室那件事,好像就是最近。”
張浚微微笑道:“他現在應該就在臨安吧!我推薦他來武學讀書。”
趙構忽然恍然大悟,“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