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紫辰殿御書房內,張浚正在向天子趙構彙報他和陳慶談話的結果,旁邊還有秦檜和趙鼎。
趙構在封賞軍功上絕非吝嗇君王,他對的立功將士都很慷慨,之前提拔陳慶也很大氣,這次實在是因爲太后的堅決反對,他沒有辦法。
趙構聽完了張浚的彙報,沉吟片刻,問秦檜和趙鼎道:“兩位相公怎麼看?”
秦檜很瞭解天子的心意,他知道這個結果就是天子想要的,既然不得罪太后,也安撫了立功的陳慶,可謂皆大歡喜,他便笑道:“微臣能理解陳都統的心意,年紀輕輕封國公,讓他難以承受,兩功並一功,他心中也能接受了,陛下雖然不想失信天下,封他爲國公,但也要考慮陳都統自身的感受,既然他有這個想法,陛下就成全他吧!”
張浚心中暗罵秦檜無恥,明明是陳慶不得不接受官家的安排,在秦檜口中卻變成陳慶自己放棄功勞,變成了官家成全陳慶。
但張浚心裡也明白,官家就想聽這樣的話,他也只得硬着頭皮配合道:“秦相公說得有道理,德不配位,反受其累,陳慶的資歷太淺了,陛下封他國公,讓他反而難以承受,之前審問投降僞齊的明州水軍統制徐雲,他不就是對陳慶封國公的不滿,才被僞齊拉攏過去,他提出自己不要封賞,轉給手下,也是他對封國公的迴應,陛下就成全他吧!”
趙構龍心大悅,這兩位相國多會說話,最後不封賞陳慶,變成了自己成全他。
趙構剛要開口,趙鼎卻搶先道:“陛下,微臣有話說!”
趙構着實有點無奈,這位耿直的相公一開口,他便知道要壞事了。
“趙相公有什麼話說?”
“陛下,軍功賞賜從來都是權衡利弊的結果,它是對立功者的獎賞,也是爲了鼓舞全軍的士氣,陛下封賜陳慶爲國公,在微臣看來是千金買馬骨的好事,他能激勵千萬將士爲陛下效忠,徐雲只是特殊情況,只是滿園芬芳中的一兩根刺,絕不能代表其他將士的想法,相反,若是權貴子弟的無功受祿纔會引起將士們的反感,這次荊襄之戰,無論長林救援戰、江陵保衛戰,漢陽決戰、三峽阻擊戰和奪取襄陽之戰,都是陳慶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最後朝廷表彰保衛荊襄的功勞,卻唯獨沒有陳慶的份,陛下,天下將士會怎麼想?”
御書房內鴉雀無聲,秦檜乾笑一聲道:“趙相公多慮了,朝廷還是要表彰陳慶的功勞,只是單獨表彰,兩功並一功,絕不是把他遺忘。”
趙鼎厭惡地看了秦檜一眼,“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大家都知道封國公是因爲剿滅楊幺,和荊襄保衛戰沒有關係,現在非要強行扭在一起,只會讓天下人恥笑。”
張浚見官家臉色有些難看,連忙打圓場道:“僞齊軍和楊幺暗中勾結,楊幺爲內應,勾結僞齊軍南侵荊襄,實際上是一件事,從繳獲的楊幺文書信件中,也充分證明了僞齊軍南侵是和楊幺蓄謀已久,所以把兩功併爲一功也並沒有什麼不妥,至於爵位,可以單獨說明一下。”
“可以了!”
趙構終於開口了,“兩功併爲一功,正式封爵荊國公,朕答應他的要求,把他的功勞分給手下將領,陣亡將士撫卹加倍,另外,再升他爲正五品中散大夫,加封上護軍,就這樣吧!”
.........
衆人不歡而散,秦檜轉了一個彎又回來了。
他見趙構還在生悶氣,便勸道:“陛下不必煩惱,他自己要把功勞分給手下,和陛下何干?陛下並沒有虧待他,再說封官加爵這種事,只要本人沒有意見,別人其實也不會關心,用不着過多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但趙相公卻很不滿啊!”
“哎!趙相公哪件事不唱對頭戲?”
“也對!他這個刺頭,什麼時候讓朕舒心過?”
想通這一點,趙構心情又好了,他又問秦檜道:“關於李綱,你說朕是不是把他調到朝廷裡來?”
秦檜嚇一跳,李綱調入朝廷的潛意思就是封相,這怎麼允許?陳慶雖然討厭,但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可李綱就不一樣了,他一旦爲相,必然會成爲自己最大的政敵。
“陛下,湖廣慘遭水賊和流寇塗炭,又被僞齊軍入侵破壞,現在需要恢復生機和民生,正是用人之時,李綱在湖廣民望很高,讓他恢復湖廣民生最合適,他也剛調去湖廣不久,索性讓他多做幾年,留點政績。”
秦檜說得光面堂皇,就是不讓李綱迴歸朝廷,其實趙構又何嘗想讓李綱這個抗金強硬派入相呢?他也只是想讓秦檜幫自己想個藉口罷了。
恢復民生這個藉口不錯,趙構欣然道:“李綱就繼續留任湖廣宣撫使,加封他太子少保,升金紫光祿大夫,保和殿大學士,賜爵襄陽縣公,以表彰他抗擊僞齊之功!”
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封官,但最關鍵的中書門下平章事沒有,秦檜一顆心放下,連忙道:“陛下聖明!”
“秦相公還有什麼事嗎?”
“微臣還有一事向陛下稟報!”
“什麼事?”
“是這樣,微臣前幾天和幾名將領閒聊,說到陳慶率軍作戰勝多敗少的原因時,他們都提到陳慶軍中有一種秘密火器,非常犀利,叫做火藥桶,威力驚人,在守城方面效果極好。”
趙構頓時有興趣了,“還有這種事情?立刻讓他拿出幾桶給軍器監,大量製作,向全軍推廣。”
“微臣也聽說有其他軍隊將領向他索要,他總是以保守機密,防止金兵仿造爲藉口,不肯拿出來,微臣估計他也會以這個藉口來推脫。”
趙構眉頭一皺,“如果金兵得到會怎麼樣?”
“只要兵器被推廣,對方遲早都會知道,兵甲、弓弩哪樣不是?金兵也同樣有火器,關鍵是要考慮利弊得失,火器更適合防禦,而金兵偏重於進攻,所以更適合宋軍而不是金兵,對宋軍利大,對金兵利小,陳慶格局太小了,也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太重,微臣的建議直接派特使趕赴巴陵,拿出陛下的手諭要幾隻火藥桶回來,就算陳慶事後知道了,也沒有辦法,這樣就省得他找各種理由來推脫搪塞。”
趙構心中對陳慶這種自私也頗爲不滿,秦檜的建議提醒了他,趙構也想試一試,自己的手諭在陳慶軍中是否管用?
“可以,朕寫一份手諭,這件事就交給秦相公,如果火器犀利,立刻大規模在軍中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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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檜回到朝房,立刻找來自己的心腹,監察御史万俟卨,把天子的手諭交給他,令他立刻帶人趕往巴陵索要火藥。
万俟卨陰陰笑道:“卑職倒有一計,不如卑職拿到火藥後,就說陳慶手下不認天子手諭,只認主將軍令,這樣就能彈劾陳慶豢養私軍,將其問罪,相公以爲如何?”
秦檜沉吟片刻,這個辦法看起來很好,但恐怕會弄巧成拙,經不起當面對質不說,一旦追查火藥下落,發現落入金人之手,自己就得罷相下獄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便對万俟卨道:“這件事不能節外生枝,如果對方不給,就照實說,但如果給了,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取五桶,交給軍器監四桶,若追問起來,就說另一桶落入江中遺失了,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了!”
万俟卨領令退下,他立刻帶着幾名手下騎馬離開臨安,向巴陵縣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