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雷買下來的酒樓是徐家三座酒樓之一,位於城東,叫做湟水酒樓,屬於湟州城內比較高端的酒樓。
呼延雷爲結交徐家,又買櫝還珠,把一半產權還給了家主徐沛,這一招果然贏得了徐沛的好感,兩人交往逐漸密切,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呼延雷也由此從徐沛那裡得到了大量情報。
徐沛年約三十五六歲,他祖母是吐蕃人,使他多少有幾分吐蕃人的血統,長得相貌粗獷,皮膚黝黑,一張寬大的臉龐,性格十分豪爽。
他雖然有幾分吐蕃血統,但他祖父、曾祖父都是不折不扣的漢人,他母親也是出身蘭州漢族名門,他自己也當然以漢人自居,還準備把自己十二歲的小兒子送去成都府學讀書。
下午時分,徐沛匆匆回到府中,找到了在後院頤養天年的父親。
徐沛的父親叫做徐宏圖,一個很大氣的名字,但他比兒子更像吐蕃人,事實上,他母親曾帶着他在吐蕃生活了整整十五年。
二十歲時纔回到湟州,剛回來時,他甚至連漢語都不會說,又重新學習了五年,才漸漸恢復了漢人的本色。
他在二十八歲時才娶妻生子,現在他已經六十餘歲,但他依舊身體強壯,只不過他鄙視任得敬人品卑劣,不願替他做事, 才整天以病人自居, 大門不出一步。
但他也不想得罪任得敬,才讓兒子徐沛出任總管府法曹參軍,勉強表現爲徐家對任得敬的支持。
後院裡,徐宏圖正眯着眼聽小孫子徐長武給他背誦《過秦論》。
‘然秦以區區之地, 致萬乘之勢, 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爲家, 崤函爲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 身死人手,爲天下笑者, 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聽完背誦,徐宏圖點點頭道:“秦和隋一樣, 雖然短暫, 但它們卻承上啓下, 開啓萬世,沒有它們, 就沒有漢唐的輝煌, 在我看來, 漢唐不過是摘了秦隋的桃子而已。”
“孫兒受教了!”
徐宏圖又微微笑道:“你什麼時候去成都讀書?”
“就這幾天了,黃河完全解凍, 孫兒就出發!”
“稍等一等,不急這一時。”
徐宏圖一回頭, 見兒子徐沛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便笑道:“不打擾,你過來吧!”
徐長武行一禮, “孫兒告辭!”
徐宏圖讓孫子去了, 徐沛走過來行禮,“父親, 他中午時承認了,他是陳慶手下的斥候首領,他真名叫呼延雷,不叫李雷。”
徐宏圖點點頭, 他早就看出來了, 這個叫李雷的人絕不是普通商人,果然是陳慶的探子。
“他向你坦誠身份必然是有所求,他想要什麼?”
“他希望我們能配合他裡應外合,協助宋軍奪城!”
“果然不出我所料!”
徐宏圖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你答應他沒有?”
“我說要考慮一下。”
“你立刻答覆他, 就說我們一直在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宋軍殺回來,我們會全力協助他!”
徐沛遲疑一下道:“父親,我們真的要全力助他們嗎?”
徐宏圖嘆了口氣道:“你覺得任得敬能割據熙河路?”
徐沛搖搖頭,“任得敬之所以沒有被西夏收拾,完全是因爲背後有齊國和金國支撐,一旦他僭越,金國和齊國就會立刻拋棄他。”
“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麼?”
“孩兒其實是擔心西夏!”
徐宏圖冷笑一聲道:“如果你不幫宋軍,西夏人就會善待我們徐家?党項人的如狼似虎你不是沒有見識過?我們這種漢人肥羊,只能依靠漢人政權,依靠異族纔是最愚蠢的想法!”
“孩兒明白了,這就去答覆他。”
“等一等!”
徐宏圖又叫住了兒子,“你告訴他,就說長武不想去成都讀書了,想去成紀縣讀書生活。”
徐沛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蠢貨!”
徐宏圖忍不住罵道:“你到底想不想出任湟州知事?如果想做的話,就把兒子送去秦州做人質!”
...........
黃昏時分,徐沛又在湟水酒樓的雅室內和呼延雷見面了。
“我父親表示,願意全力助宋軍奪取湟州城,需要徐家做什麼,呼延將軍儘管吩咐!”
呼延雷大喜,有徐家支持,成功的希望大大增加。
他沉吟一下道:“城內有一萬一千名守軍,任得敬的三個侄子和兩個女婿各掌控兩千軍,還有一千軍是任得敬的直屬軍,我們不管這些高官,我們關鍵是要和中低層守城將領接觸,徐家在這方面應該能有所作爲。”
徐沛點點頭,“我的親家孫雲湖,他次子孫劍就是任禮帳下指揮使,統領一千士兵負責城防,我可以說服孫雲湖。”
“這個孫雲湖人品可靠嗎?”
徐沛笑了起來,“人品不重要,利益才重要,他替宋軍賣力能得到什麼?這纔是關鍵。”
“我家都統絕不會虧待他,包括徐家也絕不會虧待,以後治理湟州,我家都統還得依仗像你們這樣的地方大族,比如鞏州知事王淮,王家是秦州第一大族,因爲秦州比較重要,所以讓王淮做了鞏州知事,還有德順州、臨洮府,都是依仗本地士紳大族,這是我家都統的原則,在他看來,地方大族的支持纔是熙河路長治久安的基礎。”
“我明白了,我今晚就去找孫雲海!”
.........
孫家也是湟州大族,和徐家門當戶對,所以徐沛的長女嫁給了孫雲海的長子孫鵬,這些湟州大族彼此聯姻,幾乎都是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湟州大戶們都有土地,但靠土地賺不了多少錢,基本都是走商業路線,孫家主要做酒生意,在宣和年間,孫家的河湟燒春便是西部一帶的名酒了,現在更是壟斷了湟州以及附近幾個州的酒市場。
不過孫家這段時間也有了煩惱,傳聞任得敬要對酒課以重稅,如果傳聞屬實,將嚴重影響到孫家的切身利益。
夜幕剛降,徐沛便來到了孫雲湖府上,孫雲湖讓長子孫鵬替自己在門口迎接。
“請問岳父,祖父的身體可好?”
徐沛對這個女婿還是比較滿意,雖然性格軟弱了一點,但從小喜好讀書,溫文爾雅,小倆口相敬如賓,尤其女兒已有身孕,更讓徐沛關心他們的情況。
“他身體很好,不用擔心,倒是阿雲,她現在六個月了吧!這是孕期最關鍵的時候,你們要格外小心。”
“小婿已經請了專門的產婆,隔幾天醫師也會來看一看,請岳父大人放心!”
“好吧!今天我找你父親有要緊事,改天再去看看阿雲。”
“父親在書房等候,岳父大人請!”
孫鵬帶着徐沛來到父親書房,孫雲湖已經在院門前等候多時。
孫雲湖笑眯眯道:“這麼晚不清自來,估計是來者不善啊!”
徐沛呵呵笑道:“一點沒錯!徐某專門過來洗劫你的酒窖,識相的趕緊把好酒搬出來,我饒你一命!”
兩人大笑,孫雲湖把徐沛帶進書房,徐沛低聲叮囑孫鵬,“守在門口,不要讓人靠近了。”
孫鵬會意地點點頭,在門口站崗。
孫雲湖意味深長地看了徐沛一眼,淡淡道:“你今天是要和我談宋軍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