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沉吟一下道:“不瞞吳都統,我是想把漢中作爲一個緩衝地帶,否則我無法放心率軍去攻打河西,我很清楚,從漢中進入關中的通道太多,會讓我防不勝防!”
吳嶙不置可否道:“大家都是宋軍,經略使要防什麼?”
陳慶笑着搖搖頭道:“吳都統可知道監軍事件?”
“有所耳聞!”
“監軍王銑之死,朝廷認定是我乾的,但事實上和我無關,我很清楚是劉光世殺的,可是朝廷沒有任何證據,一口咬定是我所殺,然後召我進京述職,我得到的消息是準備把我罷官免職,然後囚禁起來。”
“我理解經略使的擔心,但這些都沒有證據,只是經略使的猜測對不對?”
陳慶還是搖搖頭,“你錯了,我有證據,至少我知道劉光世出任川陝宣撫使就是衝我來的,他使命就是佔領熙河路,絞殺我的軍隊,他得到了密旨。”
吳嶙沉默片刻道:“那是劉光世,但我不會!”
陳慶笑了起來,“如果吳都統一直出任永興軍節度使, 長任十年二十年, 我肯定會答應把漢中還給你,因爲我信任你,但吳都統覺得自己在巴蜀還能呆多久?如果劉光世再度出任川陝宣撫使,我是不是也該相信他?”
吳嶙無言以對, 他也知道朝廷是臨時啓用自己抗擊金兵, 現在金兵沒有了,朝廷接下來要收拾陳慶, 自己確實不是合適的人選, 估計自己也呆不長了。
沉默良久,吳嶙嘆口氣道:“這樣吧!讓我象徵性地駐紮漢中, 要不然我也沒法向朝廷交代。”
陳慶點點頭:“我可以把南鄭縣交給你,允許你駐軍一千人, 然後南鄭縣的政務我不干涉, 如果吳都統被朝廷調走, 一千軍隊也請一併撤走,南鄭縣我要先收回來, 再和新的主將商談。”
吳嶙想了想, 這也是陳慶給自己面子, 最大讓步了,包括拆除老鷹關, 也是陳慶向自己釋放的誠意,自己不能再得寸進尺, 關鍵是再提要求陳慶也不會讓步了。
“那我們就一言爲定,用書面約定,雙方簽字,如何?”
陳慶笑着點點頭, “誠如斯言!”
..........
就在陳慶和吳嶙在西城商談之時, 一名年輕男子騎馬進了閬中縣城,閬州是大將酈瓊的駐兵之地, 酈瓊和他的一萬五千軍隊就駐紮在這裡,
而大營就設在閬中縣城外,但酈瓊本人卻大部分時間呆在縣城內,他在縣城內有一座府宅, 並養了一房小妾, 他每天晚飯都要回家和小妾一起用餐。。
騎馬的男子叫做徐大用,他是曹德的手下,和酈瓊是同鄉且同村,甚至和酈瓊還有那麼一點轉彎抹角的親戚關係。
徐大用來到一座大宅前, 門口站着四名執矛士兵。
他剛靠近大門,士兵立刻舉矛大喊:“站住,不準靠近!”
“替我稟報酈將軍,就說他同鄉徐大用來了,有要事相告。”
“你在門口稍等片刻,我去稟報。”
士兵匆匆進去了,酈瓊剛吃過晚飯,正在喝茶,管家在院中稟報,“老爺,外面來了一人,說是您的同鄉,叫做徐大用,他說有重要事情稟報。”
酈瓊一怔,徐大用他當然知道,和他同村,也是他的一個遠房侄兒,他是曹德的手下,曹德不是投降陳慶了嗎?徐大用應該一起投降了,怎麼又過來了?
酈瓊心念一動,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刻吩咐道:“速帶他來見我!”
不多時,徐大用被帶到堂下,他跪下行大禮,“三叔,小侄給你見禮了!”
酈瓊一直不喜歡這個遠方侄兒,嫌他猥瑣,嫌他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不肯把他帶在自己身邊。
但曹德卻很欣賞徐大用的機靈, 頭腦十分靈活,很適合做斥候,便提拔他爲自己斥候營都頭,
酈瓊擺擺手,不耐煩道:“快說,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向我稟報?”
徐大用從帽子裡抽出一封信,呈給酈瓊,“三叔,這是陳經略使給你的親筆信!”
酈瓊大吃一驚,連忙接過信,“你先坐下,喝口茶!”
自己的遠房侄兒居然給陳慶送信,酈瓊立刻對他刮目相看了。
他打開信看了一遍,覺得有點匪夷所思,陳慶竟然想和他合作,把吳嶙擠走,條件就是雙方以劍門關爲界,不得再向他索要漢中。
“大用,陳經略使還有什麼口信沒有?”
“經略使說,如果三叔願意合作,讓我發一份鴿信回去,如果三叔不願合作,也沒有關係,我直接回去覆命。”
“你帶了鴿信?”
徐大用點點頭,“小侄帶了兩隻信鴿,可以直接飛回京兆府。”
“你現在還跟曹德?”
徐大用搖搖頭,“曹將軍負責武學了,小侄已被編入情報署,可能會參與河東路方面的外勤。”
酈瓊當然明白他指的外勤是什麼?就是去河東路潛伏,收集情報,當情報探子。
“這倒是很適合你!”
酈瓊暗暗佩服陳慶會用人,他這個遠房侄兒在家鄉就是個遊手好閒的無賴,當情報探子倒是能充分發揮他的特長。
“你先去休息!我想一想再給你答覆。”
“侄兒告退!”
徐大用跟隨管家下去了,酈瓊立刻吩咐道:“請鍾先生來見我!”
正如吳嶙有自己的幕僚,酈瓊一樣有自己的幕僚,這也很正常,大將們往往勇猛有餘,才智不足,就需要養文士來彌補自己的短處。
酈瓊的幕僚叫做鍾明慧,閬中縣人,是閬州州學的教授,被人介紹給酈瓊,這個鍾明慧擅長陰謀,頗合酈瓊的胃口。
鍾明慧就住在附近,不多時便匆匆趕來。
“將軍,發生了什麼事?”
鍾明慧隱隱猜到,酈瓊這個時候找自己,一定發生大事了。
“你看看這封信!”酈瓊把陳慶的信遞給他。
鍾明慧接過信也吃了一驚,居然是陳慶寫來信。
他看了一遍信,眉頭一皺,問道:“將軍和陳慶有沒有什麼交集?”
酈瓊搖搖頭,“劉光世和他關係不好,但我和他沒有什麼恩怨,也不熟。”
鍾明慧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去,陳慶找將軍的動機一定是出於某種利益,將軍怎麼看?”
酈瓊沉思一下道:“我覺得利益就是漢中,吳嶙是永興軍節度使,他想要回漢中,這次去和陳慶商談,就是爲了索要漢中,若我是陳慶,一定不會把漢中還給吳嶙。”
“將軍說得一點沒錯,漢中是關中的緩衝和屏障,沒有了漢中,我們的軍隊就直接頂住關中腹下,陳慶怎麼可能允許?偏偏吳嶙是西軍元老,本身又和陳慶有舊,陳慶既怕惹怒西軍派系不滿,又礙不過吳嶙的面子,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將軍合作,把吳嶙擠走,如果是將軍提出要漢中,他就不會理睬了。”
酈瓊搖搖頭,“我並不在意漢中,劉大將軍也不在意,我們更看重富庶的巴蜀。”
鍾明慧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和陳慶合作其實也無妨,雙方各取所需!”
酈瓊眯眼沉思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
五天後,徐大用得到了陳慶派人送來的一隻信封,他連忙找到了酈瓊。
內堂上,酈瓊從信封裡取出了一份文書,竟然是陳慶和吳嶙在西城協商的備忘錄,陳慶和吳嶙都有簽字畫押。
陳慶同意將南鄭縣政務移交給吳嶙,允許吳嶙在南鄭縣駐兵一千人,除此之外,整個漢中都是由陳慶的軍隊駐紮。
酈瓊看了半晌問道:“這份文書說明了什麼?”
鍾明慧冷冷道:“這說明吳嶙私下勾結陳慶,把漢中出賣給了陳慶,證據確鑿,將軍由此彈劾吳嶙,他一定會被撤職。”
酈瓊眉頭一皺,“可漢中本來就在陳慶手中,吳嶙想要也要不到,談不上出賣吧!”
鍾明慧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你我都知道並不是出賣,但朝廷那幫書生腐儒可不會這麼想,他們以爲漢中理所當然就應該收回來,就像囊中抓物,伸手就可得到,至少那個皇帝肯定是這麼認爲,所以吳嶙把唾手可得東西又送給了陳慶,朝廷和天子怎麼可能不憤怒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