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早已經過了,八萬士兵都被叫醒,所有人都不允許睡覺,而是背靠着背,裹着軍毯在寒夜裡等待天明,每個人都凍得瑟瑟發抖,怨聲載道。
自從得知軍糧船被襲擊的消息後,劉光世便徹夜難眠,他的經驗很豐富,對方的主力一定就在附近,夜襲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但他不能命令隊伍轉移,八萬大軍夜間轉移,一旦遭到襲擊,同樣容易產生混亂。
最好的辦法就是原地成軍,一旦遭遇襲擊,就能立刻站起身反擊,尤其是對付騎兵,更是能提前準備。
劉光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心事重重,奪取巴蜀的信心已經消退殆盡,他現在考慮的是怎麼才能全身而退。
“現在什麼時候了?”劉光世焦慮地問道。
“回稟都統,快五更時分了。。”
劉光世心中稍稍鬆口氣,令道:“傳令全軍,半個時辰後出發!”
出發當然是撤軍,他們糧船都被攔截了, 怎麼可能再向三峽道進軍。
此時, 楊再興卻臨時叫停了騎兵的突擊行動,原因是斥候冒險探查到一個重要情報,劉光世的大軍處於一種靜坐集結狀態。
騎兵突擊也有危險,主要是對方的密集弓箭反擊, 對方有八萬大軍, 一旦弓箭發射就是萬箭齊發,騎兵會損失慘重。
騎兵突擊往往就靠時間差, 在對方來不及反應之前殺入敵軍大陣內。
如果敵軍是在睡眠之中, 那麼就算奔跑一里也來得及在敵軍準備好之前殺進人羣之中。
但現在敵軍是警坐集結,對方就有足夠的時機引弩擊發, 自己很可能會在損失慘重後,不得不被迫撤退。
楊再興便改變計劃, 在敵軍撤退途中發動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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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亮, 八萬大軍就開始迅速撤離, 浩浩蕩蕩的大軍沿着官道疾速奔跑,足足拉出十幾裡, 儘管很多士兵一夜未睡, 身體疲憊不堪, 但內心恐懼和求生慾望還是激發了士兵們的潛能,讓他們拼命奔跑。
酈瓊發現了問題, 他催馬追上劉光世急聲道:“都統,隊伍拉得太長, 這一帶地形複雜,很容易被對方截擊。”
劉光世在隊伍前面,他回頭看了看,果然隊伍太長, 他已經看不見尾部。
劉光世當然知道這樣很危險, 他立刻喝令道:“前軍停止前進!”
他話音剛落,後面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 緊接着喊殺聲震天,隊伍大亂,士兵哭喊連天,拼命奔逃, 大喊大叫, “騎兵殺來了!騎兵殺來了!”
一夜的恐懼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所有士兵都開始拼命奔逃,儼如山崩地裂一般,士兵們拼命推攘, 互相踐踏,這些士兵都是沒有打過仗的新兵,恐懼就像瘟疫一樣迅猛爆發,影響到所有的人。
將領們大聲喝喊也沒有效果,被士兵們裹挾着向東奔逃。
西軍的騎兵確實發動了進行,而且是多點進攻,殺得劉光世的軍隊措不及防,在騎兵的追趕下,士兵瘋狂奔逃,全線奔潰。
兩萬人的後軍被攔截包圍,後軍大軍李宏裕下令全軍投降,楊再興沒有再繼續追趕,而是下令押解着兩萬七千多名戰俘向西撤退。
劉光世一口氣奔出四十餘里,奔到荊門山附近才停止奔逃,開始收集殘軍,但直到中午,他們只收集到不到三萬敗軍,難道其他五萬大軍都被陳慶軍隊殲滅了嗎?
這時,酈瓊帶着數千士兵逃來,向劉光世稟報道:“卑職在沿途發現很多丟棄的盔甲和兵器,卑職估計很多士兵都趁機逃亡了。”
“到底有多少弟兄被殺?”
“應該不多,最多千餘人,陳慶的騎兵只是製造聲勢,尤其是火藥爆炸,把弟兄們嚇壞了。”
劉光世呆立半晌,長長嘆息聲道:“先撤退到安全地方再說吧!”
大軍繼續東撤,下午遇到了枝江縣送來的一百多車糧食,士兵們終於得到飽餐一頓,當天晚上撤出峽州地界,進入江陵府地界, 全軍上下才徹底鬆了口氣。
這時,吳昌給劉光世帶來好消息, 他們搶奪了荊湖南路一年的稅賦和糧食,約一百二十萬貫錢和四十萬石糧食,幾百艘大船滿載着停泊在江陵府。
這個消息讓苦悶無比的劉光世心中終於有了一絲陽光。
這時,謀士楊垂安給劉光世獻計道:“不如去和陳慶軍隊商量一下,用錢贖回一部分降軍,若能贖回一兩萬軍隊,對我們站穩荊湖南路都至關重要。”
這個建議劉光世深以爲然,他立刻把心腹隨從李苗找來,讓他去蜀中和楊再興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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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府衙內,李回在大堂上來回踱步,顯得心事重重。
李回在兩個月前被朝廷封爲四川宣撫使,千里迢迢來巴蜀上任,不料剛走到江陵便得到了陳慶軍隊佔領四川全境的消息,李回只得暫時停駐在江陵府,聽從朝廷的後續安排。
就在不久前,李回接到了詔書,得知天子已派兩路大軍攻蜀,兩路大軍皆受他節制,這個消息着實令李回振奮,說明天子還是很重視他的能力。
北路岳飛的軍隊太遠,他鞭長莫及,但南路的劉光世大軍要來江陵府,正好受他的轄制。
但李回做夢也想不到,劉光世根本就不理睬他,他兩次下令劉光世來見他,劉光世根本就不理睬,他怒氣衝衝去找劉光世,卻連軍營都進不了。令李回蒙受巨大的恥辱。
而今天他一連接到兩個重大消息,一個消息是,劉光世的軍隊搶劫了荊湖南路轉運司的數百艘稅糧船,此時,四百艘大船就停泊在江陵城外的江面上,上面還插着荊湖南路轉運司的旗幟,證據確鑿。
第二個消息時,劉光世軍隊在夷陵大敗,十萬大軍損失過半,殘軍正倉惶逃回江陵縣。
這個兩個消息既讓李回十分歡喜,但又讓李回深感警惕,歡喜是他終於抓到劉光世的把柄,好好彈劾他一番,而警惕卻是,劉光世會不會割據荊湖南路?
這並不是李回胡亂猜測,而是江陵大酒樓掌櫃告訴他,留守大將王德在出席幾名鄉紳的宴席時公開宣稱,劉光世如果無法出任四川宣撫使,就會改任荊湖南路節度使,長駐荊湖南路。
這讓李回大爲震驚,朝廷任命的四川宣撫使是自己,劉光世只是出任兵馬使而已,而且,朝廷什麼時候任命劉光世爲荊湖南路節度使?還長駐荊湖南路,劉光世想幹什麼?
李回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如果劉光世真有割據荊湖南路的野心,自己留在江陵府就會有性命之憂了。
這時,李回次子李春快步走進來行禮,“父親,孩兒已經準備好了。”
李回立刻取出一份彈劾奏摺遞給兒子,“你立刻趕回臨安,把這份奏摺交給秦相公,路上不要耽誤,情況十分緊急!”
李春接過奏摺放入懷中,“孩兒這就乘船離去!”
停一下,李春又關切道:“江陵不安全,父親也要儘快離去。”
李回點點頭,“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去襄陽,沒有官家的宣召,我還不好回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