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奇貨

書房內,宰相秦檜將一張報紙甩在着案上,質問內侄王薄道:“你看看報上寫的什麼,什麼叫做用‘拳頭擊碎恥辱’,通篇都在對陳慶歌風頌德,官家若看見這份報紙,你的知縣烏紗還保得住嗎?”

王薄在秦檜推薦下,去年九月出任錢塘縣知縣,錢塘縣就是臨安,他和陳慶是老對頭,陳慶已經是割據一方的軍閥,他還是個小小的知縣,當然,他官途不順,幾起幾落,都是和女人有關,現在他也是三十多歲了,稍稍成熟了一點,娶了平江府望族陸家之女爲妻。

王薄低下頭不敢吭聲,這份報紙他壓根就沒有見過,讓他怎麼回答姑父的質問?

“侄兒知錯!”

“不是你每次說知錯就能解決問題,伱是本城知縣,這份報紙在臨安城內出現兩天了,至少賣掉上萬份,你卻一無所知,你讓我怎麼替你向官家解釋?”

秦檜負手走了幾步又道:“你現在把別的事情都放下,務必給我找出這份報紙傳送路線,還有它的印刷點。”

“姑父不是說,這是陳慶辦的報紙嗎?印刷點應該在京兆吧!”

“放屁!”

秦檜狠狠怒斥他一句,瞪眼道:“五天前的報紙,從京兆能那麼快運送到臨安嗎?他們是用飛鷹傳信送來的內容,在臨安附近排版印刷,你必須儘快把他們在臨安的根子挖出來。”

“侄子知道了,立刻去部署人手。”

王薄不敢推辭,匆匆走了。

一直坐在旁邊的不吭聲的王氏喝了茶,慢悠悠道:“官人直接用手中之權禁了這份報紙,不就行了嗎?”

秦檜嘆了口氣道:“當年蔡京都不敢禁它,我若禁了麻煩就大了。”

王氏不緊不慢道:“當年蔡京不敢禁《京報》,是因爲它有向家的後臺,現在它的後臺是陳慶,你還怕他?”

“夫人有所不知,我並非怕陳慶,但報紙中的內容涉及先帝,我若禁它,趙鼎和李光一定會利用此事彈劾我不敬先帝,這個罪名爲夫背不起啊!”

王氏點點頭,“官人的想法是對的,不直接禁它,而是從根子上挖斷它,讓它無法在臨安生存,但官人指望薄兒,是不是對他期望太高了?”

秦檜知道王氏對侄兒的偏袒,但王薄是錢塘知縣,這是他份內之事,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他還能做什麼?

不過秦檜着實有些懼內,他心中雖然不滿,卻沒有吭聲。

王氏瞥了丈夫一眼,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又問道:“官家會知道這件事嗎?”

秦檜搖搖頭,“估計沒人敢把這件事告訴他。”

“爲什麼?”王氏不解。

秦檜苦笑一聲道:“我給你說件事你就知道了,之前趙鼎和李光極力主張將江淮移民安置到荊湖兩路,結果幾十萬移民跑去陝西路了,我趁機用這件事彈劾他們二人。”

“然後呢?”王氏知道這件事,她也很想知道結果。

“然後官家是將二人狠狠責罵一通,卻讓我來解決這件事,讓我怎麼解決?”

說到這,秦檜惱火道:“官家就是有這個毛病,誰給他提難辦之事,他就會讓誰來解決,上次我告訴陳慶和金國談判,他居然讓我來阻止談判,簡直讓人無語。”

王氏笑道:“所以誰敢提報紙之事,他就會讓誰來關閉這份報紙,是嗎?”

“一點沒錯,《京報》是陳慶在京兆創辦,我怎麼關閉?我若只管臨安,不管京兆,肯定有人會彈劾我故意混淆輕重,有欺君之罪,所以我最好還是裝作不知此事。”

“但官人能肯定趙鼎和李光不會把報紙之事告訴官家?”

“我倒巴不得他們去上奏此事,但他們二人一樣老奸巨猾,絕不會引火燒身的,我心裡有數,這件事沒有人敢告訴官家,就算下面的小宦官也不敢。”

王氏喝了口茶,淡淡道:“既然如此,官人爲何還要薄兒去解決這件事,如果他能解決,他豈不是有相國之才了?”

秦檜一怔,原來妻子在這裡等着自己呢!

他只得苦笑一聲道:“他盡力吧!若實在解決不了,我也不責怪他。”

這還差不多,王氏心中稍稍滿意了,她其實是擔心侄兒會被陳慶手下所害,陳慶現在來勢之猛,不是侄兒那支小嫩胳膊能擋得住。

別人都不敢管,偏偏讓自己侄兒去管,這個秦相公還真是吃多了撐得慌。

《京報》在臨安流傳已經兩天了,在臨安颳起了一陣旋風,引發無數人追捧,此事發酵得越來越廣,整個臨安的輿論都在談論報紙和報紙上的內容。

中午時分,趙鼎和李光在臨安新東郭酒樓喝酒,兩人坐在二樓靠窗處,一邊喝酒,一邊討論今年的財稅支出,已經到年初了,各個衙門都伸手要錢,主管財稅的李光愁得寢食不安。

他想用官田抵押印會子,但秦檜卻反對,‘只有用金銀做抵押,哪有用田宅做抵押俄道理。’

秦檜說得沒錯,田宅流動性太差,不一定賣得掉,最後折價賣還不合算。

“你不用擔心!”

趙鼎笑着安慰他道:“各地的稅賦都沒有解來,不一定不夠,還有,逃去陝西路的江淮幾十萬百姓估計不會回來了,準備安置他們百萬貫錢可以先挪用一下,糧食也可以變現。”

“哎!我也想到了那筆錢,應該可以先用起來,至於糧食,要給軍隊,無法變現。”

正說着,隔壁有酒客拍桌子道:“朝廷就是一個混賬東西,爲什麼不讓朝廷出面?朝廷有臉開口嗎?去年的完顏喝離撒和完顏齊是怎麼回事,你以爲大家都是傻子,不知道?”

“就是!”

另一名酒客道:“朝廷就是一個軟骨頭,整天就想議和投降,他們拿到完顏粘罕,一定用來議和,哪裡敢開口要回先帝?只有陳慶纔是我漢人的英雄。”

一名胖酒客嘿嘿一笑,“你們都錯了,天子一定直接把完顏粘罕宰了,然後期待金國一怒之下,也把先帝宰了。”

“噓!別亂說話。”

李光大驚失色,低聲問道:“怎麼回事,他們會知道陳慶用完顏粘罕換先帝?這可是朝廷機密啊!”

趙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相公不知道報紙之事?”

“什麼報紙?”李光追問道。

“自然是《京報》啊!在臨安傳了幾天了,整版刊登了陳慶和金國交換人質的始末,在臨安引起軒然大波,李相公居然不知道?”

“我這兩天都在發愁財稅開支,別的事情都不過問,我確實不知,《京報》又復刊了?”

“應該是京兆那邊復刊的,兩天前第一批報紙傳到臨安,就引起瘋搶,寫得非常好,好多大事情我們居然都不知道,陳慶手中竟然有三萬女真戰俘,不知道陝州和虢州居然被西軍奪取了,邊界抵到澠池縣。”

李光頓時着急道:“報紙還在不在,借我看看。”

趙鼎苦笑一聲道:“你晚了一步,我手中那份被犬子要走了,我昨晚問他,他說被同僚借去沒還。”

“那哪裡還有?”

趙鼎目光一掃,發現樓梯口一桌酒客正在看報,似乎就是《京報》,他立刻回頭給隨從低語幾句。

隨從點點頭,快步走過去,商議片刻,很無奈地回來道:“那人說,他手上報紙是用五貫錢買的,如果我們想要,他可以轉讓,但要十貫錢。”

“什麼!”

李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十貫錢一份報紙,他瘋了嗎?”

旁邊一名酒客笑道:“老先生,那份報紙還真是這個價格,剛纔樓下有人出售一份,開價十貫錢,幾個人搶着要,掌櫃可以作證。”

李光又看了趙鼎一眼,“你也覺得是這個價格?”

趙鼎淡淡道:“這一份是特刊,有很大的收藏價值,我覺得值。”

李光忽然明白了,趙鼎用兒子當擋箭牌,那份報紙一定還在他手上,被他收藏了,他只是不肯借給自己罷了。

李光想了想,便摸出一小錠銀子遞給隨從,“去把它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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