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慶來到了官房,他剛坐下,便吩咐晁清,去把趙開請來。
喝了一口茶,陳慶又取出種桓寫來的信細讀,很多消息都是來自他父親種泓,讓陳慶第一次聽說了川利派這個名稱。
這時,趙開快步走了進來,笑眯眯道:“郡王找我?”
陳慶在四川見到趙開的時候,他身體還不太好,就給人感覺,活不了幾年了,但到了京兆後,身體倒越來越好了,不光精力充沛,而且步履矯健,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趙開目前主管財政稅賦和物資流通,川陝的錢財能夠流暢運轉,他功不可沒。
陳慶請趙開坐下,又讓茶童上了茶,問道:“趙參事對李逸被刺案怎麼看?”
趙開目光黯然,半晌沉聲道:“只能說這幫人爲了利益已經喪心病狂了。”
“這幫人是誰,川利派嗎?”
趙開點點頭道:“郡王也知道川利派,沒錯,就是他們,他自稱是保皇派,支持朝廷,無非是朝廷管不到他們,讓他們攫取太多利益,我在四川做轉運使,大部分時間都在和他們鬥爭。”
“有這麼殘酷嗎?用到了刺殺的手段。”
趙開嘆了口氣,“轉運使下面有個鹽務稽查署,裡面有十名官員,其中九人死於非命,郡王,巴蜀的鹽利之爭向來就是你死我活,不擇手段,李逸也是因此被刺殺。”
“這麼肯定?”
趙開點點頭,“四川的鹽稅如果官府拿全,每年應該超過三百萬貫,但實際我們每年只拿到兩百四十萬貫,但去年鹽稅竟然銳減到六十萬貫,可見私鹽之猖獗,年初內政堂部署四川各州打擊私鹽,基本上都雷聲大雨點小,唯獨成都府是動真格的,已經連續絞死了十幾個鹽梟,我就很擔心李逸的安全,還特地寫信給他,沒想到這麼快他就遇刺了。”
“除了打擊鹽梟外,沒有別的辦法?”
趙開苦笑一聲,“四川的財稅利益是一張餅,就這麼大一塊,官府拿走大頭,地方豪紳就只能拿小頭,這是沒法調和,除非兩家一起聯手坑百姓。”
“所以雙方只能硬碰硬!”
“這是不可避免,郡王請恕我直言,這件事連文官都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李逸被刺殺,但郡王卻表現得那麼猶豫,不應該!”
陳慶淡淡道:“我其實是在考慮,是不是利用這件事,連同保皇派一起剷除。”
趙開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的的話,動靜就太大了,卑職建議,可以一起收拾,但最後處理結果不一樣,如果對百姓沒有什麼傷害,把他們遷出四川就是了。”
陳慶點點頭,“他要得到巴蜀的準確情報纔好動手。”
種桓在遭遇威脅後,他請求鄭平的幫助,把他父母連夜送去漢中避禍,鄭平又給了他五百精銳士兵,加上他自己帶的二十名手下,種桓再一次兵強馬壯,繼續調查李逸被殺一案。
其實李逸調查一案還是有不少線索,首先和他打擊鹽梟有關,巴蜀各地都在打擊鹽梟,但基本上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唯有李逸動了真格,殺了十幾名鹽梟,有力抑制了成都府私鹽猖獗的現象。
但鹽梟實際上是川利派的走狗,說到底,根子還是出在川利派身上,他需要掌握川利派的具體情況。
這天在府衙,種桓得到一個重要情報,李逸的幕僚盧川在李逸被刺後隨即失蹤,這個盧川掌握了很多重要情報,有可能被對方買通了,但也有可能畏懼潛逃了。
入夜,種桓在房間總結這兩天的調查情況,這是他的一個很好習慣,每隔兩天都要把大小事情都記錄下來,以免遺忘,而且每次總結的時候,他都會有新的發現。
這不,他忽然發現了毒箭的問題,射殺李逸的毒箭和警告自己的毒箭完全一樣,這就意味着對方在刺殺李逸後,沒有完全撤離成都,而在繼續監視,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到來?
種桓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他們進城後,立刻去找了鄭平,然後住在驛站,韓正福連夜帶人南下了,自己晚上回了家,連出門逛街都沒有。
“驛站!”
種桓電光石火般閃過這個念頭,驛站內一定有對方的眼線。
驛站內的人也不多,一個管事,兩名副管事,然後就是幾名夥計、馬伕、廚師,底層和自己關係不大,種桓的目標鎖定了負責接待他們的副管事身上,此人叫做李錦。
要不要直接抓他?
種桓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打草驚蛇,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種桓立刻安排了兩名武藝高強的手下監視這個李錦。
次日一早,種桓剛出門,正好上馬之時,一個小乞丐悄悄溜了過來,笑嘻嘻塞給他一張紙條,又迅速跑遠了。
種桓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速到王四茶館相見。’
種桓在成都生活了十年,當然知道王氏茶館在哪裡,他催馬帶着幾名手下不慌不忙向水仙橋方向走去。
王四茶館就在水仙橋下,也就是李逸被刺的地方,靠得很近。
上午,茶館已經開始營業,但沒有多少客人,他剛走進茶館大門,一名夥計迎上來道:“可是種爺?”
種桓點點頭,“有人在等我嗎?”
“正是,請隨小人這邊走。”
種桓讓手下在大堂裡喝茶,他跟隨夥計上了二樓,推門進一間雅室,只見裡面坐着一個很清雅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盧先生吧!”種桓微微笑道。
中年男子豎起大拇指讚道:“不愧是內衛,在下盧川!”
“我在想,如果盧先生不是對方的人,那麼這兩天就該露面了。”
盧川嘆口氣,“我怎麼可能是他們的人,他們到處追殺我。”
“爲什麼?”
“因爲我知道得太多了,準確說是李知府知道得太多。”
兩人坐下,各自倒了一盞茶。
盧川嘆息一聲道:“李知府其實是死在他的平衡上,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努力平衡幾方的利益,他要保證西軍的財稅,又不想過份剝削地方豪紳的利益,他多次警告地方豪紳,適可而止,否則他就出手打擊,他的警告一直有用,但警告從去年開始失效了,去年他們瘋狂販賣私鹽,光成都府一地的鹽稅就降了九成,別的地方也差不多,所以今年開始李知府嚴厲打擊鹽梟,也算是徹底翻臉了。
就在五天前,他收到一封警告信,有人警告他,不得處決鹽梟王建,否則一定會以命換命,但李知府根本不爲所動,第二天就把王建公開弔死了。”
“這個王建是什麼人?”
“他是果州士曹王東原的侄子。”
“這個王東原又是誰?”種桓追問道。
“他是川利派三大頭目之一。”
種桓大喜,“川利派有什麼人,伱居然知道?”
盧川苦笑一聲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李知府一直在和他們打交道,都是派我去交涉的,果州王東原、合州李金驍、重慶府張建。”
“那合州知事吳邈,昌州知事何潛公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合州知事吳邈是李金驍的女婿,昌州知事何潛公是重慶府張家資助的。”
盧川取出一份厚厚的資料遞給種桓,“這是這些年我和他們打交道收集的資料,對你們肯定有用,但我提醒你,最好先離開成都府,或者躲進軍營內。”
種桓接過資料不解問道:“爲什麼?”
“因爲他們在成都府至少部署了幾千人,我估計是要造反了,他們在成都內佈下了天羅地網,包括你住的驛站也是,哎!都是李知府的平衡策略縱容出來的,他一被刺,我就要逃走了。”
“不如盧先生跟我一起去軍營吧!說不定郡王想見見你。”
盧川眼睛一亮,“郡王要過來?”
“不敢肯定,但我聽鄭將軍的意思,有這個可能。”
盧川沉思片刻,毅然點點頭,“好吧!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