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慶大規模清肅巴蜀官場的同時,太上皇的靈柩終於抵達了臨安,天子趙構穿着孝服率領文武百官在碼頭迎接,當靈柩被擡出大船時,趙構和文武百官伏地慟哭。
趙構親自扶棺,把父皇靈柩送到寺院寄存,下旨舉國默哀,休朝七日,三天後,朝廷舉行盛大儀式,將太上皇靈柩下葬永固陵,立廟號徽宗。
對於因病未能同行的先帝趙桓,趙構很慷慨的再度尊他爲孝慈淵聖皇帝,封他爲監國皇長兄,相當於享受皇帝待遇,但具體職務是監國,至於監什麼國,怎麼監,天知道。
又改封前太子趙諶爲寧王。
趙構對這個侄子下手比較容易,畢竟收拾了老的,小的就簡單了,老子都被從皇帝降爲監國,兒子還能繼續當太子?
當然,這些冊封只是趙構自說自話,如果趙桓本人不接受,不肯宣佈退位,那麼以上冊封都不合法。
所以關鍵還得趙桓表態接受,怎麼才能讓兄長接受,確實是一件讓趙構頭疼之事。
其實趙構最頭痛還是陳慶,碼頭上,趙鼎站在靈柩前宣讀了太上皇遺旨,自己要下葬從簡,要好好照顧自己嬪妃的生活等等巴拉巴拉一堆,但最後卻加了一句,鼓勵天下英傑發憤圖強,迎回二帝者可封親王,以表彰其社稷大功。
聽到最後一句話,趙構勃然大怒,該死趙鼎居然沒有提前把這個消息泄露給自己,還公開宣讀,以至於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太上皇遺旨。
當然也不能怪趙鼎,太上皇遺旨是被封印的,只能當場驗封印後才能打開,基本上都是真的,就是最後一句明擺着是後加的,金國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遺旨存在?
趙構可以否認嗎?他不能否認,這是太上皇遺旨,在太上皇靈柩前公開宣讀,先帝可以證明,以先帝的身份,沒有人會懷疑遺旨有假,如果趙構不承認,那就是他忤逆不孝。
只有趙構瞭解自己的父皇,最多是封郡王,怎麼可能封親王,明擺着是陳慶給自己量身打造。
其實趙構心裡也有點猜測,這很可能是陳慶開出的條件,如果自己封他爲親王,皇兄趙桓宣佈退位。
可萬一不是這麼回事呢?
趙構就像吞了一隻死老鼠一樣,被迫在太上皇靈柩前磕頭接受了遺旨。
三天後,趙構不得不捏着鼻子頒旨,大大表彰了陳慶迎回二帝的大功,但怎麼封賞陳慶卻隻字未提,只是最後說了一句,召其來臨安,以確定冊封其新王之爵。
趙構的意思也很清楚,封親王可以,但要有條件,請來臨安協商。
解潛完成護送任務,又回到了臨安城的家中,他請了半個月的假,想好好休息一下。
入夜,解潛正在給兩個兒子講京兆的情況,這時,管家匆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解潛一驚,“當真!”
“沒錯,確實是他。”
“趕緊請到貴客堂,我馬上就來!”
解潛怎麼也沒有想到,宰相秦檜居然上門拜訪自己,讓他心慌意亂。
解潛呆立了半晌,在兒子提醒下,他纔回過神,匆匆趕到中庭貴客堂。
秦檜已經坐在貴客堂內喝茶了。
解潛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下官不知道相公到來,有失遠迎,請相公恕罪!”
秦檜放下茶盞,皮笑肉不笑道:“本相就不給你繞彎子了,我是奉官家的密旨來的,官家的密旨你要看嗎?”
“下官不敢!”
秦檜當然沒有什麼密旨,他知道天子因太上皇遺詔之事對趙鼎極爲不滿,他便想借這次機會搞掉趙鼎。
其實秦檜已經給趙鼎佈下了一個圈套,就是合州知事吳邈和昌州知事何潛公前往京兆拜訪趙鼎,然後李金驍起兵造反,秦檜就可以彈劾趙鼎指使蜀官造反。
但今天秦檜剛剛得到巴蜀急報,李金驍造反已經被陳慶撲滅,陳慶正在大肆清洗巴蜀各州府親朝廷的官員,等於陳慶正式撕毀了和朝廷簽署的分權協議。
秦檜才意識到這件事後果太嚴重,關鍵是天子知道自己和李金驍有聯繫,一旦這件事發酵,天子很容易猜到是自己慫恿李金驍等人造反,自己的相國就休想再做下去了。
這件事自己必須徹底置身事外,不能再用這個圈套來彈劾趙鼎。
他便藉口天子密旨,來收買解潛。
“解將軍也看到了,那天趙相公宣讀太上皇遺詔,遺詔的最後一句使官家氣得發抖,不管遺詔是不是真的,趙相公都應該先和官家通通氣,而不是直接念出來,官家對趙相公很不滿,已經決定罷相了,解將軍,你是趙相公推薦的人,一旦他被罷相,伱又會怎麼樣,你想想看?”
解潛嘆口氣,低頭不語,他怎麼能不知道呢!他也將跟着被貶,仕途就完了。
秦檜又語重心長道:“現在你有一個機會,官家不能用太上皇遺詔這件事罷相,所以需要一個藉口理由,官家希望你站出來,或者你提供證據,作爲回報,你將出任樞密都承旨,加散官中散大夫,從武將變成了文官,還是正五品,解將軍,這個機會只此一次。”
解潛目前出任殿前都統制,這和陳慶、岳飛他們的都統制不是一回事,殿前都統制只是差遣官,沒有實際兵權,輪到他的當值的時候,他纔會領一支軍隊巡邏大內,這種差遣官很容易被取消,而他的實際官階是第十四階右武大夫,正六品。
武將的正六品和文官的正五品相差甚遠,地位完全不一樣,解潛怎麼可能不心動。
解潛擡起頭道:“趙相公收取了陳慶的賄賂。”
秦檜大喜,急問道:“什麼賄賂?”
“一串非常昂貴的白玉佛珠,一把名貴的寶劍,是太上皇收藏的御劍,叫做青月,此事千真萬確。”
秦檜激動渾身發抖,想不到趙鼎也有今天,這個是和陳慶勾結之嫌,天子會更加相信太上皇遺詔趙鼎也參與炮製。
這些都可以不提,一個接受地方軍閥賄賂的罪名,就足以罷相了。
“你現在就寫舉報信,我秦檜向來說話算話,一定保你爲樞密都承旨,加中散大夫。”
“多謝相公栽培,我現在就寫!”
解潛當即寫了一封舉報信,交給秦檜,秦檜拿着信匆匆走了。
解潛就像做夢一樣,坐在貴賓堂內,這時,他妻子張氏過來收拾茶盞,低聲道:“你揭發趙相公,不太好吧!”
解潛頓時怒視她,“我給你說過了,不準偷聽我和客人說話。”
“我沒有偷聽,你們說話那麼大聲,我在堂下當然聽得見,再說,我也只是好意提醒你。”
“婦道人家懂個屁,我若不寫這封信,一旦趙鼎罷相,我會跟着倒黴,你就得上街要飯去。”
妻子張氏半晌又道:“萬一秦相公說話不算話呢?”
“你放心,所有人都看着呢!我寫了檢舉信,若沒有好處,以後誰還敢替他秦檜做事?”
張氏本想說,可是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你出賣恩相,但這句話她始終沒有說出口。
次日,秦檜以解潛的檢舉信爲證據,彈劾趙鼎私下收受地方將領賄賂,這個罪不大不小,就看天子想不想追究。
果然,當趙鼎被迫承認自己確實收了陳慶贈送的白玉佛珠和名劍青月,但又給自己申辯,他已寫了報備書,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提交。
天子趙構怎麼可能聽他的申辯,他已經認定趙鼎和陳慶有勾結,故意公開宣讀太上皇遺詔,導致自己陷入極度被動。
趙構當即下旨,罷免趙鼎相國之位,貶爲知泉州事。
一個月後,陳慶關於四川路暫停停止分權的奏摺送到臨安,趙構盛怒之下,再度罷免了呂青山的相位,貶爲紹興縣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