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正月,臨安朝廷正式改元爲正泰,喻爲正朔泰興之意,趙構用改元來彰顯自己纔是大宋正朔,隨即大赦天下。
目前,臨安已有大大小小十幾家報紙,臨安的各派勢力都看到了《京報》帶來的巨大輿論威力,他們紛紛向朝廷諫院提出了辦報申請。
或許是處於稀釋《京報》影響力的考慮,朝廷很快便批准了所有的辦報申請。
很快,臨安街頭出現了十幾份報紙,除了《京報》和打擂臺的《快報》外,又增加了《小報》、《安報》、《信報》、《迅報》、《越報》、《美食報》、《蘇報》等等十三份報紙,當年東京汴梁百報競爭的盛況又出現了。
這些報紙基本上都在模仿《京報》,或者只做它的一個專欄,比如健康、育兒、美食、妝飾等等,不過所有的報紙加起來,都比不上《京報》銷量的一半。
《京報》有個無人能擋的秘技,那就是小說連載《西遊記》,幾乎都有訂報人都是它的忠實讀者,甚至包括天子趙構,他一方面在百官面前大罵《西遊記》荒誕不經,但私下裡又偷偷的看,迷戀得不行,趙構甚至還讓心腹宦官到坊間收羅之前印刷的兩本書《猴王鬧天宮》和《哪吒鬧海》。
爲了和《京報》競爭,最大的競爭對手《快報》也推出了小說連載,主要是《楊家將》、《呼家將》之類,早在仁宗年間,楊家將的故事就在民間廣爲流傳,說書人把它整理成系列故事,在茶館裡每天說一集,吸引了大量聽衆。
這就是現成的連載小說,《快報》開始連載評書《楊家將》,雖然吸引了一部分讀者,但還是遠遠比不過《京報》的《西遊記》,原因很簡單,《楊家將》早年間就印刷過了百萬本,很多人家都有藏書。
有家書鋪不知從哪裡搞到了《楊家將》的雕版,一下子印刷了幾萬本,投放進臨安書市,嚴重衝擊了《快報》的銷量。
臨安的十幾份報紙基本上都涉及時政,報道各種天下大事,卻良莠不齊,真真假假頗多,不過臨安民衆更喜歡《京報》的時政,它會給百姓很多驚喜,比如《京報》頭版頭條刊登了西軍收復大同府以及河東北路的消息後,整個臨安城都沸騰了,着實讓天子趙構惱火了好幾天。
正月初二中午,又到了報紙的集中發行時間,這主要是迎合臨安民衆喝下午茶的習慣,這也是宋朝人的習慣,很多人更是一邊喝茶,一邊看報。
雖然是新年期間,但還是有不少茶館開業,位於大瓦子附近的天沁茶館和平時一樣坐滿了客人。
大部分客人都在喝茶看報,比較安靜,這時,忽然有個茶客站起身道:“大家快來看看這個報道!”
茶客們紛紛起身圍了上來,有人高聲念道:“雍王七宗罪,冒死實名舉報,呵呵!這個標題寫得夠驚悚的。”
另一人看了一眼,冷笑道:“難怪呢,《快報》的文章,不奇怪,很正常嘛!”
《快報》經常刊登抨擊陳慶的文章,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實名冒死舉報好像還是第一遭。
一名瘦高男子高聲讀道:“入住天子行宮,排場奢侈,皇宮望塵莫及,府宅院牆修建如城牆,高達三丈,寬一丈,士兵日夜巡邏守衛,不是皇宮,勝似皇宮,此罪一也,僭越之罪”
讀到最後,瘦高男子眉頭皺了起來,“冒死舉報人叫做黃有功,各位,這個黃有功是誰?”
“好像下面有介紹,這裡!”
一名茶客指指着下方道:“舉報人黃有功,原潛江縣縣丞,現任太常博士,曾遊歷京兆,多見不平之事,不懼強權,憤而實名投書。”
衆人紛紛搖頭,“沒聽說過此人,估計又是秦檜的小嘍囉,變着花樣抨擊雍王。”
“就是,你看他寫的第五罪,在荊湖兩路傾銷川陝之鹽,攫取朝廷鹽稅,使朝廷財稅艱難,無力討伐金兵,朝廷不是和金國簽署了五年停戰協議嗎?還需要討伐什麼金兵,明明是投降妥協,還給自己臉上抹金,把責任推給別人。”
這時,一名坐在窗邊的中年男子不慌不忙道:“說起來這個鹽稅,我倒比較瞭解,朝廷這兩年鹽稅驟降,責任還真不在川陝那邊,主要是私鹽氾濫,早在楊幺造反作亂前後,朝廷就幾乎沒有從荊湖南路收到任何鹽稅,那邊全部都是私鹽。
現在荊湖北路和江南西路那邊私鹽也非常氾濫,說是要嚴打私鹽,喊了幾年的口號,地方官和鹽梟勾結,怎麼打擊?如果川陝真的在荊湖兩路賣鹽,那其實是在和私鹽爭奪地盤,和朝廷無關。”
衆人紛紛道:“先生這麼瞭解情況,應該給《京報》投書,揭露這個黃有功的混淆是非之言。”
中年男子捋須笑道:“大家不用擔心,《京報》很快就會反擊,它們不會容忍別人這麼肆意污衊抹黑雍王。”
中年男子叫做王牧,原是張浚的心腹幕僚,也是張浚的智囊,張浚被貶永州後,所有的幕僚都解散了,包括王牧,張浚還特地給他寫了一封信,把他推薦給陳慶,只不過王牧父親剛剛過世,他便一直在臨安給父親守孝,沒有前往川陝求職。
王牧在街頭買了一份《快報》,不慌不忙來到呂頤浩的府中,他雖然是張浚的幕僚,但和呂頤浩的關係也不錯,呂頤浩對他十分賞識,他現在在臨安大茶商朱佑府上做西席,教朱佑孫子讀書,就是呂晉幫他找的餬口之事。
王牧來到了呂府,不多時,被管家領到了外書房,卻見呂頤浩正在和一名客人聊天,客人是背對他,有點眼熟,王牧稍微遲疑了一下。
呂頤浩笑着向他招招手,“少府,你過來!”
王牧走上前,一眼認出旁邊的客人,原來是鄭國舅,他連忙施禮,“恭祝老爺子新年新氣象,也給鄭國舅拜個年!”
鄭統全笑呵呵道:“王先生新年好!”
呂頤浩讓兩人坐下,又讓使女上茶,王牧看見他們面前桌上的報紙,正和自己手中一樣,他把報紙放在桌上笑道:“看來我其實不用買這張報紙!”
呂頤浩微微笑道:“今天鄭國舅也是專程過來和我探討《快報》上的雍王七宗罪,少府怎麼看?”
王牧搖搖頭道:“這個黃有功我不認識,但這絕對是蓄謀已久的一次攻擊,應該是來對衝收復大同府後雍王的影響力,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極可能是秦檜主導並策劃,精心準備了很久,也收集了很多情報,然後由這個不知名的黃有功出面,就好像是個人行爲,還用實名舉報,這一招比較毒辣,既然實名了,那一般人都會相信內容是真。”
鄭統全沉吟一下道:“那爲什麼不在收復大同府的時候刊登,反而拖了快兩個月的時間。”
王牧淡淡道:“如果那時候刊登,明顯就是在故意攻擊雍王殿下,痕跡太明顯,效果會適得其反,所以隱忍兩個月,等收復大同府的影響過去後,然後選在新年期間攻擊,正好大家都在走親訪友,互相談論此事,效果會更好,對方很有策略,招招見血啊!”